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拥美强惨师尊入怀(快穿)   作者: 芋泥椰奶   简介:   苓苍宗大师姐齐烟有一个秘密。   她对自家清冷师尊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心思绵延百年未绝。   于是齐烟自请下山修行百年,却不知百年间师尊遭同宗嫉恨暗算,众叛亲离,受尽折辱,直至神魂飘零,散落在各小千境中。一朝回宗,齐烟才知道自己心中奉若珍宝的人竟被如此对待。   后来,辗转在一个个小千境,齐烟一次次将遍体鳞伤的那人拥入怀中,再不放手。   “别怕,踏遍每一个时空,我带你回家。”   *作者亲妈 甜甜甜 宠宠宠   *女主有金手指 但金手指存在感极低 只为剧情存在√   *男主是同一个人 换人设不换芯子那种 1V1   时空目录:   (1)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已完结√]   (2)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已完结√]   (3)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已完结√]   (4)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已完结√]   (5)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已完结√]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烟,白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师尊护在身后的徒儿为爱反攻   立意:要尊师重道  ? 第1章 序章   一别百年。   齐烟在山门前默立良久,方睁开双眼,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提步踏上石阶。   越向上走,齐烟心底压抑的情绪就翻涌得越发浓烈。人间百年修行,不但没断了情丝,被压抑的情感反而夜夜愈发清晰。   齐烟总是要回来的。离宗的第三十年,齐烟收到到过一次宗内传信,说的是老宗主仙逝的消息,师尊是老宗主的亲传弟子,自己又是师尊的亲传弟子,于情于理齐烟都该回宗,帮着师尊掌管宗内事务。   齐烟决定,这次一定不再像百年前一样只会逃避了,不论是有机会挑明心意还是只默默待在那人身边,师尊都应该是自己心里最珍重的人的。   苓苍宗宗规言,凡是入世归来者,再回宗都要步行上山,以山间灵气洗净沾染的尘世烟火。齐烟花了小半日的功夫走完了石径,向宗门处当值的守门弟子再次亮明了身份,就算是正式回到了已阔别百年的苓苍宗内。   进了宗门,齐烟掐了个法诀,御剑直奔月见峰而去。月见峰是苓苍宗内仅次于宗主所居的主峰川穹峰之下的第一峰,也是齐烟下山前和师尊的处所。齐烟的住所位于山腰处,与山顶的师尊相去不远。处所内的陈设与齐烟百年前离宗时并无二致,一副许久无人造访的样子。   简单收拾了下自己,齐烟出了屋门,正准备前往寻找师尊,就见急匆匆跑来一个外门弟子,恭敬地向齐烟行了一礼,道,“大师姐,宗主请您上川穹峰一叙。”   齐烟谢过那外门弟子,才发觉自家师尊应是已经继任了宗主之位,也无怪月见峰一副久无人造访的样子了。想起师尊还在等自己,齐烟那点踌躇和别扭瞬间消失不见,只余将要再见师尊的欣喜。   一时高兴,齐烟连腰牌也顾不得拿上,便御剑急速向主峰峰顶飞去,却在将将到峰顶处被两个佩着代表第三峰腰牌的生面孔拦下,“大胆!何人竟在我苓苍宗宗主峰横冲直撞!”   齐烟正怀疑自己走错了路,忽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宗主堂内传出,随之出现的还有三师叔的身形,“无妨,烟丫头刚回宗,激动了点也是正常的,都退下吧,老夫与小烟好好叙叙旧。”   齐烟压下满腹狐疑,跟着三师叔进了宗主阁的厅堂,待看了座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师叔,我师尊他是去云游了吗?”   眼见三师叔的慈爱笑脸僵了僵,随即换上了一副严肃而沉重的神情,说道:“烟丫头啊…以后在宗门万不得提及白川那个孽障!你可知他为了宗主之位生生暗害了你师祖?!我们余下三人拼死才将其制住,没想到他自己跳了千镜潭——”   齐烟张了张嘴,浑身发冷,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泪一下子流了满面。   看见齐烟这样,三师叔愣了一下,安慰道,“烟丫头,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入了千镜潭,只是神魂散落在各小千境,对于白川这样的人来说,留在小千境,免了宗门天罚,还便宜他了…”他摸了摸齐烟的头发,笑道,“月见峰的峰主之位已悬空数十年,既然烟丫头回来了,就由你这个大师姐来担任吧。”   齐烟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御剑冲出了宗主阁,跌跌撞撞往千镜潭而去,留下身后三师叔的摇头叹息。   她知道,三师叔没有说实话。   不知缘由,齐烟自小能够准确地分辨出身边人的真实情绪,除了师尊的。但她依旧能够清晰地辨别出,三师叔并不像表面上一样悲痛愤怒,而是高兴的。   三师叔在高兴什么?齐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齐烟盯着千镜潭无波的暗色水面,目光茫然。三师叔一定知道此刻齐烟的所处,但他只当齐烟是发泄情绪,并不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也不会差人来寻她。   无他,只是这千镜潭,若是无人护法,即使是修真者跳下去,也只会落得个神魂散落,再无聚全可能的结局。   齐烟没有亲人,从记事起就是在师尊身边长大。师尊虽清冷,却也周全地护着齐烟长大,门下更是只有齐烟一个弟子,不知羡煞多少旁人。齐烟也明知自己不应对师尊起这不该起的心思,却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百年前,齐烟擅入后山,不小心破坏了师尊布的阵,被师尊不轻不重地斥了几句,期间师尊提了一句这冒失的性子应当下山去磨练一番,少女齐烟却觉得这是师尊厌了自己,赌气自请下山,也是想要逃离自己对师尊的情感。   齐烟现在后悔了。她不该走的。   在潭边不知呆坐了多久,久到齐烟都感觉面前这潭水都好像泛起了一丝说不清的喜悦情绪。齐烟站了起来,最后凝望了一眼苓苍宗亮起的星点灯火,缓缓踏入了冰冷的潭水之中。   师尊,我来找你了。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齐烟看到的,是一道暗色流光没入自己的心口。 第2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1   许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刹,齐烟感到自己漂浮在虚空之中,所视所感皆无物,只听四面八方的飘渺回声道:“千镜既已苏醒…此去艰辛…万不得扰乱小千之秩序…”   还未等仔细思索那声音的意图,齐烟的意识猛然下坠回笼。齐烟发现自己已然能够感知到身体的存在,她尝试着抬了抬手,还未睁眼,身边便传来一焦急的女声:“太后娘娘醒了!快传太医——”   太后娘娘?是在说自己吗?   齐烟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识海中却一阵疼痛,险些震得齐烟又跌回床上,也吓得身边着宫婢装束的女子连忙来搀扶。   不属于齐烟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入识海之中,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小千境界中与齐烟同名之人,为右相次女,其嫡姐贵为当朝皇后。原主的嫡姐染病薨逝后,先皇召了原主入宫成为继后,可就在原主入宫的前夜,先皇却也遇刺驾崩。   先皇后宫子孙单薄,竟是只留下了当时十岁的太子与尚牙牙学语的二皇子,皇家无人出来支持大   局,一时间朝廷动荡四起,皇权岌岌可危。   说一句临危受命也不为过,当年也只有十六岁的原主一夜间由皇后过渡到了皇太后,只身一人进了宫。只两年却是以雷霆手段平了人心惶惶,镇了谣言四起,扶持小皇帝坐稳了皇位。   右相家的女儿,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家用来制衡朝廷的刀罢了。   原主一整颗心都交付在小皇帝身上,用她尚且稚嫩的肩膀为小皇帝撑起了一片天,而小皇帝却轻易听信左相,对自己这位姨母心存防备。   就在今日早朝,小皇帝当朝与原主争吵,原主本就亏空的身子急火攻心之下竟是就这么去了,齐烟就因此穿了过来。   不仅如此,齐烟还发现,虽踏入千镜潭之时并无人为自己护法,然而自己的神魂依旧未曾受损,反而隐隐有更加稳固之势。   这是否意味着师尊的魂魄也有可能并未飘散,而是存在于小千境中的某处?齐烟的心中隐隐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隔着纱帐,一位御医恭敬地半跪下,隔着一方丝帕搭上了齐烟的脉,然后说了几句太后娘娘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洪福护体并无大碍之类的套话,便又恭敬地退下了。   齐烟以乏了为由,挥退一众宫人,起身下了床,来到铜镜前。   这具身体与齐烟有八分相像,只是少了几分齐烟于尘世行走百年历练而来的侠气与超脱,多了两分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   原主年岁尚小,却为了镇住朝廷上那帮老狐狸,硬是将自己的美好年华活成了深宫中老谋深算掌权者的样子。   看着铜镜中少女习惯性紧抿的唇与板着的面容,齐烟尝试扯动嘴角,绽开一个并不太熟练的笑,镜中的少女瞬时多了几分鲜活与二九年华张扬的美,就连略显昏黄暗淡的铜镜也掩盖不住。   天道之下齐烟不能在小千境中肆意妄为,也不能破坏小千境的境界秩序与世界走向,但齐烟也并不打算再一味对小皇帝掏心掏肺地好。   ——毕竟,齐烟最大的愿望还是找到师尊,尽管有可能只是一缕神魂。   正当齐烟坐在床沿思考自己要如何寻找师尊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齐烟宫里的大宫女云秋焦急阻拦的声音:“奴婢要先向太后娘娘通秉——”   齐烟的宫门被一股大力推开,门口呼啦啦跪下了一片宫人。   小皇帝疾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无措与担忧,“是儿臣不好!儿臣不该和姨母争吵,害得姨母晕倒,儿臣知道姨母都是为了儿臣好…”说着小皇帝的眼里竟泛起了泪花。   要不是齐烟在小皇帝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点担忧的情绪,都险些要被这堪称完美的演技骗了过去。   仔细回想记忆中原主是如何与小皇帝相处,齐烟揉了揉眉心,换上一副严肃而疲惫的神情,不轻不重地说教道,“你是皇帝,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现在还有姨母帮持着你,日后你一人坐拥天下,要有自己的用人之术,万不可被那奸人所蔽!”   小皇帝跪在齐烟膝下,低垂着头,面上状似虚心涕零,可齐烟知道,他内里最是反感姨母这种“虚伪”的说教。   齐烟道:“哀家有些乏了,皇帝若是没什么事,便回勤政殿去吧。”   小皇帝齐绍方才抬起头,“下月的秋狝,姨母就和皇儿一同前去吧,也权当散散心。”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齐烟正愁没机会出宫,她面上不显,只说稍后再议,便打发了小皇帝,还顺道教他不得只知玩乐,该是趁大好机会选拔武将人才才是。   作者有话说:   齐烟:主线任务:扶持便宜侄子(X)找师尊(√)   下一章就见到师尊啦~ 第3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2   秋狝当日,日高风飒,难得齐烟也得以换下繁琐的朝服宫装,穿上便于行动的骑射服饰。   齐烟曾下山往人间去游历百年,也见过皇家出行、贵人游湖,却都没有作为“太后”亲自体验一回来得震撼,也只叹服这秋狝处处所暗藏的机锋。   各个世家所带来的青年才俊自是不必说,而带来的女眷中,除了诸位诰命夫人外,世家小姐们的年龄也都多在十二三岁,其意不言而喻。   其中,最打眼的便是右相家的嫡长女柳长歌,在一众小姐们中如同众星拱月。   各家来到猎场之前都千叮咛万嘱咐自家女儿,要多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展示自己,要是得了哪一方的青眼,被定下位分就只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尽管齐烟的年岁比在场的其他世家小姐大不了多少,但因着太后的这一层身份,和原主一贯不苟言笑的严肃形象,世家小姐们多半都有些拘谨,令齐烟也有些兴致缺缺。   正当齐烟决定索性不掺和“小辈”们的狩猎活动,只是骑着马随意游玩时,一道倩丽的身影勒马停在齐烟身侧,齐烟转头一看,正是柳长歌。   许是笃定了未来三宫中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相比其他的小姐们,柳长歌的一言一行不可谓不大胆。只见她向齐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邀请道:“刚瞧见有只毛色极好的银狐窜了过去,不知太后娘娘可有兴趣做条围脖?”   齐烟明白,这柳小姐是来自己面前刷好感来了,也只是微微颔首,应了下来,旋即一夹马肚,奔了出去。   齐烟本就无心猎狐,柳长歌又年岁尚轻,骑射不精,那银狐狡黠得很,一路东奔西蹿,竟是在柳小姐的箭下毫发未伤。   不知不觉中,齐烟与柳长歌竟是一路来到了这林子深处,那银狐也在密丛的掩护下,几个错身,没了踪影。   柳长歌悻悻勒马停下,这才发觉二人似已远离了人声,四周的丛林安静得有些诡异。柳长歌这才有些怕了,挪到齐烟身侧,小声道:“太后娘娘,我们…回去吧?娘娘?”   齐烟却是无暇顾及柳长歌,而是闭着眼,细细感受周遭的气息流动。就在刚刚,齐烟曾感受到一缕师尊的气息出现在附近,她一定不会错认!   感知到了!突然,齐烟睁开眼,一扬鞭,打马向一个方向冲去,身后是柳长歌的呼喊以及手忙脚乱的跟随。   属于师尊的气息时断时续,到了一处便彻底断了踪迹,齐烟拨开前方的灌木,却看到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人听到声响回头,正是小皇帝。   小皇帝看见了齐烟,恭敬道:“母后。”   齐烟正欲说些什么,忽地听到破空之声急冲小皇帝而去。齐烟瞳孔紧缩,大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这具身体的本能更胜一筹,竟是飞扑而去挡在了小皇帝身前。   箭矢破开血肉的声音近在耳边,齐烟却未曾感受到一点疼痛,血腥味混合着师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将齐烟包裹,一触即离。   那人一袭黑衣,袖口处绣的是银纹,替齐烟挡了一箭后竟是迅速抽出一把短匕削断了露在外面的箭身,向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急追而去。   电光火石间,齐烟只看清了他露出的双眼。   那和她心中珍重之人一模一样的双眼。   好好的一场秋狝以皇帝遇刺草草收场,太后大怒,下令彻查此事。一时间朝堂气氛都紧张了几分,不过这都是朝臣眼中的表象。   此时的齐烟,正在寝宫内发愁着该以何种方式向小皇帝要人。   思来想去,齐烟想起小皇帝都十二了,也差不多要到了采选的年龄,于是当即便差了人请小皇帝午后到她的宁和宫一叙。   照例客套寒暄了几句,齐烟开门见山:“皇帝也不小了,后宫也不能就这么一直空置着,皇帝意下如何?可有中意的贵女?”   小皇帝面上一派故作沉稳道,“儿臣全都听姨母的,但凭姨母作主。”   齐烟知道,这小皇帝心里并不像面上那般乖顺,而是在盘算着利用大选与一些朝臣世家巩固关系,形成自己的势力,架空她这个太后。   经过了这么些天,母慈子孝这一出齐烟用得可谓是得心应手,只见她欣慰道,“哀家觉得,这第一次采选可不能怠慢了,还是要提前些准备的好。只是到时人多手杂,确是要严加审察,万不得放那不轨贼人入内。”   说着,齐烟话锋一转,“那日真是好生凶险,多亏那侍卫护主有功,才使哀家和皇帝免于性命之虞。”说着齐烟转头看向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何公公,“哀家这身边也没个称心的护卫,不如把那侍卫叫来,哀家要好好地赏他!”   小皇帝年龄虽小,却也隐隐有了小狐狸的风范,“姨母身边若是缺个护卫,儿臣就将这护卫送了姨母便是,能在这宁和殿当值,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齐烟不好过于迫不及待,表现得意图过于明显,只好和小皇帝东聊西扯了点诸如近来民生赋税、律法修订之类,过会便说自己乏了,言下之意便是赶人。   一出宁和宫宫门,小皇帝脸上的热络恭谨瞬间冷了下来。   忽地,小皇帝嘴角扯起了一抹冷笑,“十七。”   一道修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半跪在地。   “现在开始,你就是太后的人了,务必要保护好太后的‘安全’才是…”小皇帝漫不经心地用脚尖踩上十七的肩,那是之前中箭的地方,缓缓碾着,“滚吧,以后不用再回影司了。”   黑影不发一语,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护卫?小皇帝在心里嗤笑。从影司这种吃人的地方摸爬滚打活下来的暗卫,去做那个女人的狗,真是浪费。   不多时,齐烟身边的大宫女云秋来报,称那新来的护卫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性子稍微跳脱一点的竹夏在一旁小声嘀咕道,“新来的这侍卫看着怪吓人的…”随即便被旁边的袖春扯了一把。   齐烟也只有在自己的这些贴身宫女面前不用时时端着个太后的架子,闻言便笑道:“无事,总强过你们这些连个扰人的知了都不敢去捉的姑娘们。”   说着齐烟按耐住内心的激动与忐忑,示意把那人带上来。云秋领命,不多时从门外带进了一个男子。   依旧是与秋狝那天一模一样的一身黑衣,袖口处隐隐透着银色暗纹,摘下遮面后,是一张与师尊像了七八分,略显青涩而无多余表情的面容。   许是齐烟凝视得太久,他面上一排沉稳,嘴角细微地抿了抿。   齐烟自是不会错过眼前人一丝一毫的小动作,于是试探着开口:“你…可有姓名?”   “属下编号十七。”   这不多言语的性子倒是与记忆中的师尊像了个十成十,齐烟的修为在这小千境中被天道所制,看不出眼前这人与师尊的关系,但齐烟猜测,多半是师尊的一缕神魂化成。   思及此,齐烟敛眸:“那从今天起,你就叫白川了。”   不知为何,从白川的心底丝丝蔓延出一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还未待他去捕捉,被小皇帝碾过复又再次崩裂开的肩伤处传来一阵疼痛,打断了他纷杂的思绪,白川回过神,半跪回话,“属下谢太后娘娘赐名。”   白川跪得很重,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听得齐烟牙酸,又气愤这个世界的白川一点都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   那天替自己挡箭也是,现在遵守这该死的繁文缛节也是。   齐烟好想上前去把白川拉起来,再扑到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他,可是碍于其他宫人和看起来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白川,齐烟在心里叹息,还是别做出不符合这个世界常理的举动了。   “这宁和宫里私下没那么多规矩,也不用有事没事跪来跪去的,你前些日子才受了伤,暂时先休养几天,不用急着来当值,”齐烟顿了顿,到底还是存了私心在,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本应侍卫们住的后厢房暂且住不下了,你就住在偏殿的东厢房吧,反正哀家这地方空着也是空着。”   白川一顿,其实他本想说自己作为暗卫,几乎从未睡过床,也不需要一个房间的,但是又想起什么,最终沉默地领了命就退下了。   在齐烟看来,这个世界的白川话少得可怕,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反倒是齐烟自己,因为白川就住在离自己很近的隔壁,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甚至惦念着前几日白川受的箭伤,差了竹夏去太医院拿了伤药给白川送去。   心里装着事,齐烟睡得也不太踏实,夜里风雨大作,还打起了雷,齐烟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披衣,提上灯笼,避开今晚值夜的袖春,决定去看看白川。   我这是去看看师尊他老人家在我这宫里住得还适应不。齐烟在心里想着,掩饰自己只是太想去看一眼那人的真实意图。   偏殿厢房的门并未上锁,齐烟轻轻一推,门就悄悄地开了,在风雨声的掩映之下并未发出太大声响。齐烟并未想要打扰白川休息,想着悄悄看上一眼就走,咽喉却猝不及防被带着血腥气的利器抵住,惊得齐烟险些反手回击,又在感知到熟悉的气息时生生顿住。   许是也认出了齐烟,许是脱了力,身后那人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向了齐烟,齐烟连忙撑住他的身体,触手之处竟是滚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22 19:39:19~2021-07-23 16:0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雫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3   察觉到白川明显的不对劲,齐烟顾不得想许多其他,余光瞥见一旁的软榻,便连扶带抱地将白川挪到榻上放下。   齐烟提前命人收拾过这东厢房,软榻上一应被褥自然也是齐全,此时却整齐如新,一点褶皱都没有,显然这人是完全没有碰过这软榻。   将人放下,擦亮火折子点起灯烛,齐烟才看清楚自己触及之处的异样感来自哪里。   只见白川的中衣解开了一半,肩膀处之前中箭的位置,正缓缓洇出一团血迹,门口的地上躺着那把刚刚抵住自己脖子的小刀,上面还沾着血迹,角落木架上胡乱挂着的外袍还在向下滴水。   很显然,白川夜里曾经出去过。   齐烟不知道这人去做了什么,她压下心底的疑惑,还是决定先把这人的伤处理好。   齐烟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贸然惊动宫人和太医,以免给白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看见自己白日里差人给白川送来的伤药还完好地放在桌上一点未动,齐烟决定自己上手给白川处理身上的伤口。   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贵为太后,齐烟又趁夜色摸进了自己宫中的小厨房,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烈酒和干净的纱布。   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些东西,处理外伤是有了保障。这还是自穿越以来第一次,齐烟忽然就觉得贵为太后真好,就连每天和小皇帝、朝臣周旋也变得不那么令人厌烦了。   白川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隐隐已经有了溃烂的迹象。齐烟在原先的大千境内是医修,她一眼便看出这是没有好好上药包扎、伤口又反复受外力裂开所致。惹得齐烟暗骂这个世界的白川怎么就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齐烟一边小心地扒着白川的上衣,眼眶一边酸得厉害。明明尘世百年修行时齐烟已经救治过无数人,也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却都没有此刻让她更想要落泪。   上衣脱到一半,齐烟明显感到手下一顿,昏迷中的白川喉间无意识地溢出一丝压抑的□□,紧接着又被死死克制住。   齐烟顿感不妙,扶起白川的上半身一看,背后是几条纵横交错的新鞭痕,落在从前的旧伤上,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已经和身上的衣服粘连在了一起。   齐烟索性捡起地上的小刀,显然,白川在齐烟进来前正在尝试自己处理伤口。齐烟一边用烈酒擦拭小刀进行消毒,一边心疼地暗暗发誓要找出是谁伤了白川。   顾不得什么礼法约束,齐烟从背后撑住白川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用小刀割开了白川的衣服,清理伤口。   白川虽发着高烧,可到底是暗卫出身,加之烈酒流淌过身上的伤口带来的刺痛感,使他并没有完全丧失神智。   昏昏沉沉间,白川感到自己靠在一个不宽阔却温暖的怀抱内。处理伤口的痛感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棉布柔软的触感,身上的伤口被小心地包扎好。   白川费力地想要睁开双眼,看清面前之人。   是那个年轻的太后吗?在这大岚皇宫中自己的新主子?浑浑噩噩之中白川悲哀地想着,不要对我这么好…你不知道我今夜去了哪里,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将你们齐家人的一举一动禀给了那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   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白川感到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渐渐离去,自己的身体被放平在榻上。   也好,也许明早清醒过来,就是在哪个牢房里了吧。那位手腕狠辣的太后娘娘,怎会容许我这样的可疑之人出现在皇帝身边?今夜竟还容许我在榻上睡去,也是天大的恩赐了吧…   短暂清醒后,白川的再也支撑不住,在一篇黑暗中渐渐向下沉沦。   他错过了去而复返的齐烟敷在他额头上的冰凉帕子,和握着他的手几乎守到天明的身影。   因着缺医少药,齐烟纯靠物理降温的法子,从夜半时分守着白川,直到天边隐约泛起了鱼肚白,才将将把吓人的热度退下去些。   趁着天色尚早,宫人们也尚未当班,齐烟收拾好一应用具,在炭盆里销毁了那已经被自己割得破破烂烂的带血的中衣,把用来处理伤口的小刀擦拭干净放回了桌上,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主殿寝宫。   尽管齐烟几乎一夜未眠,但许是心里担忧着白川,溜回去睡的回笼觉也没有持续多久。清晨,齐烟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云秋替自己绾发,漫不经心道,“今日就用那根皇帝前些日子送来的羊脂白玉簪吧。”   云秋应了一声,随即打开妆奁仔细翻找,半晌回道,“娘娘恕罪!那羊脂白玉簪…不在娘娘的妆奁里。”   齐烟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云秋一眼,云秋便会意,传令下去。不多时,宁和宫内所有的宫人在殿前低着头站了一片。   半晌,袖春从后院的其中一个宫女所住的厢房走出来,手里捧着的正是齐烟之前所说的那根簪子,吓得住在那厢房的四个宫女跪下连连磕头,口中不住称着愿望。   袖春道:“启禀太后娘娘,这簪子…是从冬莺的床垫下找到的。”   那名为冬莺的宫女如遭雷击般,吓得和疯了一样拼命磕起头来,大声喊冤道,“太后娘娘,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啊!奴婢是皇上送来的人,怎么会对娘娘不利呢!奴婢是被别人陷害的啊!”   一旁的大太监李福全上前一步,斥道,“作奸犯科,不知悔改,殿前失仪,宁和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奴才!还不快把她拖下去!”说罢,两名小太监连忙堵了冬莺的嘴,将其拖了下去。   不多时,远处响起了沉闷的杖责之声,混合着女子不甚清晰的惨叫,渐渐归于沉寂。   齐烟似是厌倦了眼前之景,也不去看殿前跪着的一片噤若寒蝉的宫人,转身便回了寝殿。   袖春捧着簪子,正想将它放回妆奁收好,齐烟出声:“找个匣子收着吧。”   袖春有些不明所以,还是云秋上前接过了袖春手中的簪子,又找了个盒子将簪子收好,远远地踩着脚踏将盒子放到了殿内博古架的最高处。   齐烟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知道云秋是原主的家生子,从小与原主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是能够信任的对象。   趁着袖春和竹夏前去小厨房提今日的早膳,齐烟出声,语调里是藏不住的茫然,“云秋,我是不是…变了许多?”   齐烟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在小千境中待久了,有时会渐渐觉得自己和原来的“齐烟”就是同一个存在。这疑问,包含了原主和齐烟自己共同的情绪在。   云秋知道齐烟意指为何,不为其他,只为这簪子,正是今早云秋自己在齐烟的授意下,趁着宫女们早起洒扫的空当,放进冬莺的床垫下的。   云秋不知道齐烟为何要这样做,也不会去好奇过问,只是道,“云秋觉得,娘娘这样做,一定是有娘娘的道理在。”   齐烟不再说话,沉默地用过了早膳,齐烟步出寝宫,在宁和宫中散步消食。路过偏殿东厢房的门口时,不着痕迹地从门框上一处略带突起的木刺上取下一缕粉红色的丝线。   在这偌大的宁和宫中,唯有那小皇帝送来的冬莺,因着小皇帝从前的一句夸赞,称她穿粉红色最是好看,赏了她一套粉红色的宫装。   齐烟本不想取冬莺的性命,尽管从前便知道她是小皇帝派到自己身边的人,也因着不想因一个宫女与小皇帝生出嫌隙,便只是赋了她一个闲职,不让她近身服侍罢了。   可谁叫现在的齐烟与白川多了一层羁绊,谁叫冬莺夜半撞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对白川产生了威胁呢。   太后娘娘因偷盗之罪下令杖毙了自己宫中的一个小小宫女,本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可在一直注意着宁和宫的小皇帝看来,就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信号了。   小太监来报时,小皇帝正在勤政殿听左相柳文禀报民间私盐一事。小皇帝到底年岁尚轻,还不太沉得住气,听闻小太监的禀报后摔了手边的茶杯,在勤政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   小皇帝视左相为心腹,因此并不回避左相,冷笑道,“朕这好姨母这是在警告朕?真是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左相拱手道,“臣听闻,是因那宫女手脚不干净,偷盗了太后娘娘的东西所致。”   小皇帝怒火更盛,“朕送去的人,朕心里清楚,断不会作出这样的糊涂事来!定是朕的好姨母教那些宫女栽赃陷害,就是为了寻个由头把朕的人除了去!”   左相状作忧心道,“臣斗胆一言,皇上近来于政务颇有建树,我等老臣都铭感五内,可太后娘娘非但不放权,反而…”说着,左相好似意识到失言,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可这一番话显然是说到了小皇帝的心坎里,只见他霍然起身,“摆驾宁和宫!朕倒要和姨母好好一叙!” 第5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4   齐烟小心翼翼维持了那样久的和小皇帝之间的表面平和,一朝突然出手将皇帝送来的人斩草除根,个中内幕不知将被有心之人如何揣测。齐烟早就料到小皇帝会来找自己,只不过没想到那么快。   齐烟刚装模做样地在前院兜了一圈,正想借着第二圈路过偏殿去看看白川,刚走到一半就听得远处传来“皇上到——”的通报声。齐烟只得硬生生地脚步一转,踏入了宁和宫正殿。   勤政殿到宁和宫尚有一段距离,在乘坐轿辇一路晃过来的路上,冲动过后的小皇帝的愤怒渐渐趋于平息。虽急于想要架空太后手中的实权,但小皇帝尚知自己羽翼未丰,是万不可因一颗费尽心思在太后宫里布下的钉子而自乱阵脚的。   就这样,待到小皇帝真正踏入宁和宫正殿的大门时,面上已又是一派如常,只道是路过,便来太后宫里坐坐。   齐烟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也偶尔会受到原主遗留下来的过于强烈的执念的影响,但她毕竟不是原主,是以对这蜜里藏刀的便宜侄子越发没有耐心。   还没等到小皇帝好好地开演母慈子孝的戏码,齐烟故作严厉,单刀直入道,“听闻皇帝最近与那左相交往甚密啊。”   小皇帝尚能够沉着应对:“左相三朝老臣,于朝廷之上尽心尽力,儿臣尊其为帝师,时有不懂便虚心请教。”   齐烟颔首,勉强许可的样子,“皇帝也切不可专宠那帮文臣,文臣不加遏制便惯会霍乱朝纲。西疆地区那帮蛮夷近来又有动作,而我朝武将亏空,皇帝也该多多提拔武将之才,否则难道要指望着那帮酸儒纸上谈兵?”   齐烟说这话实际上极符合她的身份。当朝两相一文一武,齐烟便是从那武将世家出身,只是这一代所出仅有二女,齐烟的父亲,昔日威名赫赫的齐元朔大将军负伤且已年迈,才没了替皇廷征战沙场的将才。   小皇帝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道,“难道姨母忘记了那曾经的镖骑将军?”   齐烟愣了一下,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先皇在位时风光正盛的年轻将军,那个从告老弃戎的齐大将军手中接过先皇御赐的半块兵符,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大将军的人,竟被查出偷运私盐,还是贩给了西疆外敌。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贩卖私盐、通敌外合,每一条都是够株连九族的死罪。一夜间,火光冲天,满门抄斩,据说连尚在襁褓中的独子也未曾放过。   “不过那都是前朝旧事了,姨母教训的是,儿臣虚心受教,”小皇帝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自己真正的意图,“六部前往各地各地挑选秀女的官员已经出发,后宫尚且空虚,想必不日此时便会劳烦姨母,儿臣最近新得了一处温泉,前两日行宫也已建造完毕。姨母不如趁此得闲前去修养一番。”   齐烟知道,这是小皇帝嫌了自己留在京中碍了他的权力,变相地想要架空自己。只是齐烟正巧也有这种打算,对于小皇帝的提议答应得干脆利落,倒是出乎了小皇帝的意料,原先准备好的说辞一个也没有用上。   凝望着小皇帝从自己宫中越走越远的背影和表面压抑内心却欣喜若狂的情绪,齐烟眼中情绪难辨。   不是想要权力么?那就拿去吧。   将要灭亡的人必先疯狂。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四条腿的人和长了翅膀的消息。齐烟还没有坐上去行宫的轿辇,关于太后娘娘要出宫的消息就暗地里已经被编排出了好几个版本。   至于这些版本的内容为何,齐烟不想也不需要去关心。这次出宫齐烟坚持轻装简行,因着行宫一应吃穿用度俱全,齐烟甚至只带了一个车夫、自己的几个贴身宫女,以及一众侍卫。   至于白川,齐烟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的某处。   齐烟坐在马车里,撑着下巴,有些担忧地想着,不知白川的伤口有没有完全愈合,能不能跟上这并不算短途的旅行,又想到应该寻个由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让白川和自己一同乘着轿辇的。   齐烟想起那天夜里,自己给白川搭了脉,却发现他虽实力超群,但身子却亏空的厉害,心底便更泛起丝丝密密的疼,恨不得能够对他再好一点。   许是为了让齐烟放下戒心,那行宫离皇城相去不远,即使是马车也只需隔天便可到达,大有这京城还在太后眼皮子底下的意味。   天色渐暗,一行人也并不急于赶路。虽是离了京城,但京城到那御泉行宫沿途的皇家驿站也是早早得到了消息,听说了太后要在此处下榻的消息,那驿承早早地率了一众官员下仆候在了大路上。待到那刻了皇家徽标的马车到了眼前,便行大礼相迎接。   那驿承见车上先行下来了一个明艳灼目的年轻女子,还心道许是太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或是得宠的哪家贵女得了伴太后出游的殊荣。可等了许久也不见车内再有人下来,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那位年轻的太后娘娘。   驿承没有见过太后,单知道那太后娘娘手腕了得却又年纪不大,却是断然没料到是一位如此妙龄女子。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想起传言中这位太后的严厉狠辣,驿承硬生生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连忙行跪拜大礼,口称怠慢,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齐烟倒是不甚在意,只淡淡抬手示意无事,那驿承一溜烟爬起来,诚惶诚恐地指挥下人们端茶送水,免得怠慢了太后娘娘。   尽管是所属于皇家的驿站,然而开在乡野之处,周遭也并无太多乐趣可寻,用过晚膳,天色渐暗,一日旅途劳累,齐烟也就早早地恩准了不需要当值的下人们回各自厢房休息,也没有在自己房中留下个贴身伺候的人。   对此,云秋多次表现出担忧,在厢房之前数次叮嘱齐烟,自己和竹夏袖春就在隔壁,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喊一声就能听见。直叫齐烟好笑只余又有些感动,尽管在外人面前自己是那个说一不二的铁血太后,可是在一起长大的云秋面前,却依旧是像未出阁时那样,将自己看作需要照顾的小姐和妹妹一般。   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齐烟一人抱膝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她开口轻轻唤道,“白川。”   是夜天气晴朗,月明星稀,齐烟的窗子虚掩着,窗外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了进来。尽管已经不需要再穿身为皇帝暗卫时的银纹黑衣,可白川似乎依旧钟爱一身黑。   此时,白川就在齐烟面前沉默地站立,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自那日自己高烧昏迷后,白川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太后娘娘。本以为自己不合常理的行踪被发现后,接踵而来的便会是下狱审问,甚至是严刑拷打。然而几日过去却一派风平浪静,甚至每日厢房的门口还会出现上好的伤药,这让白川几乎要以为那日自己混沌中所见皆是幻觉,只是这位太后娘娘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幻境之中罢了。   又想起,小皇帝以轻蔑的一句话语决定了自己未来去处的那一天,便是自己应例行回到左相的密室之中复命的日子。   白川由小皇帝的暗卫,成为了太后的暗卫,意味着左相精心安排,送到小皇帝身边潜伏了数年的暗桩,阴差阳错之下就这样被连根拔起。怒火滔天柳文从密室的墙上摘下锁链,走向白川。   白川无声地闭上双眼,沉默又隐忍地任由带着倒刺的长鞭一下下落在自己的背脊,下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到底念着白川成为了太后身边的人,也并不是全无价值,柳文并未痛下死手,只是稍稍解了气后阴恻恻道,“好啊,齐太后好啊!你就继续‘忠心耿耿’地跟着她,照例报备太后的行踪,异动也一并报上!”   他在密室里来回踱步,道:“义父收养了你,又费尽心思栽培你,送你到皇家身边,你可不要让义父的大业失望啊……”   下午因为小皇帝而再度裂开恶化的箭伤尚未得到处理,脊背又添新伤,午夜的雨水浸湿身上的黑衣,紧贴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偏生血色洇进浓重的墨色布料,乍看之下竟是毫无异样,或许这就是白川喜穿黑衣的缘由所在。   在施展轻功回宁和宫的路上白川身上便起了热,靠着伤口的疼痛白川尚且保持理智,未被发现地回到了住所。昏昏沉沉间正自己处理伤口,却有了齐烟闯进门那一幕。   那一夜的温柔照顾在白川心里留下了一丝异样的温度。齐烟尚未出声,白川就低着头站在齐烟面前几尺远的地方,一言不发。白川一向沉稳,可此刻,他却发现自己面对齐烟有一丝慌乱,竟不知应如何面对这位少女太后。   他听见自己头顶不远处传来少女清越却不容置喙的声音,“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说:   突然觉得白川好惨...还是要等我们的齐烟小可爱来慢慢治愈他啦~ 第6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5   几乎是下意识地,白川顺从了面前人的命令。白川的目光与齐烟甫一接触,便如同触电般欲盖弥彰地移了开去。   严格来算,这还是白川第一次直视自己这未来的主子。不施粉黛的少女此刻盘腿坐在自己的床榻边,只着了中衣,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外袍,墨发随意地散落于肩背。偏生少女美得明媚,只一眼,便摄人心魄,像极了那勾魂的妖精。   白川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慌乱过,他的目光一触即离,随后游离向窗边的位置,有那么一瞬间似是想要落荒而逃,却又牢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和齐烟的命令,脚下未挪动分毫。   只听少女轻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白川隐隐约约觉得,被小皇帝所忌惮防范的齐家太后,似乎和传言中不大一样。他又觉得此刻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似乎又不是自己应该出现的时机和位置。然而,他的嘴远比大脑的反应要快得多,“回太后娘娘的话,属下觉得太后娘娘并不可怕。”   齐烟被逗笑了,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白川竟是如此不开窍,却又有些没来由地傻得可爱,“别老太后太后地叫,多显老啊。”   齐烟抬起手,状似漫不经心地欣赏前两日袖春刚给自己涂好的指甲上新鲜的豆蔻色,“说说吧,白侍卫今夜是准备下榻于何处?”   齐烟体恤下人,吩咐驿承给身边的宫女太监、侍卫车夫都准备了落脚之处,却好像唯独忘记了白川。   白川却好像未觉自己没有住所有何不妥之处,老老实实地实话实说:“属下无需下榻,属下就伴在主子身侧。”   齐烟却起了坏心思,随手一指自己房内另一处原本供值夜的贴身宫女休息的矮塌,“那你今夜就睡在那里吧。”   “属下……”   齐烟却不容他反驳,“不是说要伴在主子身侧吗?我看那里就很合适,”她顿了顿,复又想起了什么,“还是说要像那晚一样,放着好好的床榻不睡,不知跑出去哪里......”把自己弄得那样一身伤。   可一句完整的话还未说完,只见白川又狠狠地跪了下去,“属下知罪。”   齐烟被他这阵势吓了一跳,又好气又好笑,“起来,没有人要治你的罪!你倒是同我讲讲那夜去做了什么?”   白川定是不能对齐烟说出那夜自己的真实行踪的,但他又鬼使神差地不愿随便扯个谎话去欺骗眼前的这个少女。沉默间,齐烟只见白川挪了挪膝盖,默默地跪得更笔直了一些。   齐烟真的是要被这木头气笑了,“好,不起来是吧?”齐烟随手一指,“那边跪着去!”末了欲盖弥彰似的,又补了一句,“这是哀家懿旨!”   白川一顿,竟是真的起身挪到了墙角的矮塌边,规规矩矩地脱了鞋,除去了外袍,在那矮塌上跪得笔直。齐烟被他的不开窍气得牙痒痒,索性吹了灯芯,赌气似的往自己的榻上一倒,不再理会白川。   过了许久,久到白川听着黑暗中均匀的呼吸声,都以为齐烟已经入睡,齐烟却突然又直直坐了起来,翻身下榻,连鞋也没有踩上一只,便气势汹汹地大踏步来到白川的矮塌前,一手按上他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   齐烟虽出身于武将世家,却因女儿身的缘故,只学了些防身的三脚猫功夫,在白川这类高手眼中原是完全不够看的。然而白川并未摆出任何反抗之意,是以齐烟轻轻松松地将他推倒在了矮塌之上。   齐烟俯下身子,咬牙切齿地在白川耳边一字一顿地蹦出字来:“给、我、躺、下、睡、觉!”   一时间,白川险些忘记了眼前这人是“太后”的这一层身份在,耳边喷洒的尽是少女温热的气息,没受伤的那处肩膀传来柔软的触感,竟也是带起了一阵酥麻之意。   或许是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行为实在有些不妥,齐烟回过神来,虚张声势地又威吓了两句,强撑气势回到了自己的软榻上。   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只有齐烟知道,她自己刚刚的行为中有多少落荒而逃的成分在。还好这天黑,那木头看不清。齐烟心里嘀咕着,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渐渐沉入了梦乡。   旅途劳累,虽有入睡前的小插曲,齐烟这一夜却是睡得格外安稳。待到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齐烟睁开双眼时,不出意外地看到墙角矮塌上已经空无一人,床上被褥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平整得不像是上面曾经躺过人的样子。   齐烟不甚在意,扬声唤了一早便在门口候着的云秋等人进来侍候洗漱、绾发,用过早膳,就再次启程向着御泉行宫前行。一路上人烟稀少,风平浪静,待到稍稍过了午后,就远远地看到了行宫恢宏大气的屋顶。这还是自穿越以来,齐烟第一次得以踏出那高墙深宫。   温泉多位于山中,是以御泉行宫也建造在山间。自这一处温泉被当地官员发现,献给皇家建起了御泉行宫后,这山也就得了御泉山的名。御泉山并算不得高,走了两刻山路,便迎面遇上了接驾的宫人。   这些宫人由皇城派出,数月一轮值,负责的是这行宫的日常维护与洒扫。因着远离皇城,宫人们都拼了命地巴结负责此事的管事,为的是不被选中去到行宫,毕竟,那穷山远水的地方,哪有皇帝跟前来得吃香。   是以,此刻在御泉行宫的宫人,若非是那没门路的,就是不争不抢、不慕名利的性子。   这御泉行宫的建筑承了大岚王朝一贯的建筑风格,端的是恢弘大气。从宫殿布局到陈设一应仿照京中皇城制式,又多出了几分野趣在。   在齐烟一行人到达行宫之前,有关此次出行的信息早已被提前快马加鞭地传至行宫处,其中当然包括了需要注意和准备的,以及随行宫人的名单。   白川是暗卫,宁和宫中除了齐烟自己,以及云秋等二三贴身宫女,其余人等自然是并不知晓白川的存在,那随行宫人的名单上也自然是没有白川。   此时已是深秋,夜里更深露重,齐烟是必不可能放任白川夜夜在房顶或树上之类的地方委屈自己的。尽管对于暗卫来说,这或许是家常便饭,可对于齐烟来说,她总是要在能做到的范围内,将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给他的。   晚间,齐烟再一次屏退了值夜的宫女,将白川叫了出来。齐烟在床头的架子上翻翻拣拣,随后冲着白川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白川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随后手中就被塞了一本书,少女一抬下巴:“念。”   白川是识字的。作为暗卫,时常需借助文字和暗语等传递信息,齐烟塞给他的只是一本普通的讲那志怪故事的话本子,这种程度对于白川来说并非难事。   白川翻开了话本的第一页,正要开口,齐烟又突然开口:“你站着累不累啊,”话音刚落,复又嫌弃道,“算了,我还看着累呢。”说着,齐烟起身,站在软榻上的齐烟比地上的白川还要高上几分,她得意地按住白川的肩膀,又将他按坐在了床边的矮凳上。   齐烟拍拍手,又躺回榻上,满意道:“念吧。”   白川低下头,刚念了两句,齐烟想起什么,再一次打断道,“你今年多大了啊。”   白川倒是非常有耐心,认认真真地回道:“属下今年十八了。”   “哦……”齐烟若有所思的样子,“十八啊,比我还小上一岁呢。”齐烟没再扯些别的,示意白川继续念下去。   白川内心的平静却被齐烟这一出搅得一团糟,明明眼睛盯着话本子上的字符,心里却忍不住地去想,太后娘娘这样问我是何意图?是嫌弃我年龄小了?   作为暗卫,沉着冷静的心理素质便是最重要的一点。白川从未想过自己竟如此轻易地被一个人左右了情绪,以至于不知不觉读错了行,也没有发觉。   待到白川猛然惊觉自己念错了的事实时,他才发现齐烟已经迷迷糊糊地好像快要进入梦乡。第一次,白川大胆地放任自己直视齐烟的睡颜,似是想要找出为何她能够如此轻易地影响自己的思绪。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侧念书声音的消失,齐烟动了动,嘴里断断续续咕哝着什么,倒是吓了白川一跳,随后白川才明白过来,这是半梦半醒之间无意识的呓语。   她说的是:“你读累了……就……留下……睡一会嘛。”   “轰”的一声,白川的脑中炸开一朵烟花。白川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在他的印象中,自从遇到了齐烟,她就总是费尽心思地对他好。尽管她做得隐蔽,其他人都看不出来,可作为当事人的白川,实在是最清楚不过。   为什么要这样不加掩饰地对自己好?白川想不明白齐烟这样做的意图,可他知道,这定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她总是能够轻易地牵动自己的情绪,白川想,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危险了。   作者有话说:   有一说一,总觉得白川才是真正的小公举...w   新人发文求一波预收呜呜呜您的收藏是咸鱼作者更新的动力! 第7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6   远离了京中的尔虞我诈、权力争夺,在御泉行宫的日子过得格外缓慢而惬意。每日的生活无非就是游山玩水或是读书闲聊,惯得齐烟觉得自己都懒散了几分。   而最令齐烟惊喜的是,在这中原地带,竟是还能吃到那岭北口味。御泉行宫的管事姑姑生了一副和善面相,不仅将这本没有太多人手的行宫各处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做得一手好菜。   就像现在,齐烟手边的这一盘乳酥,便是出自那安姑姑之手。   近两日总是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齐烟不喜潮湿的天气,是以犯了懒,一直窝在屋里。用了半笼点心,齐烟忧愁道:“日日这样吃,都要长肉了”说着招呼着云秋、白川等人,“快过来,把这些分了吧。”   齐烟的这几个贴身宫女显然对齐烟的随性已经习以为常,笑吟吟地谢过了齐烟,便不加推辞地各自拿起一块糕点,性子活泼的袖春还不忘夸赞:“小姐怎样都好看,不说小姐现在的身量极好,就算是再多长几分,也称的上纤秾合度。”   齐烟笑骂道,“你惯会说好听的来哄我,”接着看向一边,“怎么样,好吃吗?”话是这样问,但齐烟的目光却直直看向的是白川,竹夏刚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张嘴正欲回话,便被云秋拉了一下,眼神示意竹夏主子看的并不是她。   白川明明从未吃过这样的点心,却又隐隐觉得口中味道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熟悉之感,“很好吃,又有些熟悉。”   齐烟端详着这显然属岭北特色的小吃,出言问道,“莫非你也是生于岭北?”   白川答:“属下没有本家,幼时机缘巧合之下入了暗卫司,便在司中长大,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待在皇城。”   齐烟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往深里去想,点头道:“那许是在什么地方吃到过类似的糕点吧,”毕竟这皇城之大,想要什么口味的糕点应是都能够见到。看到盘里还余下几块乳酥,齐烟意犹未尽地把盘子向白川那里推了推,“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喏,都归你了,省着被人说我太后娘娘的人连块糕点都不舍得给。”说罢,似是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是逗笑了自己。   看着被推到眼前的糕点,白川垂眸。其实他并没有吃过什么糕点,在暗卫司的那些日子不啻于在刀尖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就连睡觉也是睡不安稳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否就会被昨天还并肩作战的伙伴捅上一刀。   暗卫司是为皇家效命的秘密组织,由不上明面的分部专管。那些进了暗卫司的,大都是刚出生不久便被父母抛弃,或是迫于生计卖掉的弃婴。待到培养至能拿得动刀、听得懂话的年龄,便被放到那地下营场,进行残酷的训练与淘汰。   在这里,这些孩子或许连表达情感都没有学会,便先学会了握刀取走一条条性命。   每过上一段时间,暗卫司便会给所培养的这些孩子们组织一次考核,说是考核,不过就是残忍的优胜劣汰罢了,每一轮考核都是一次残忍的自相残杀。   起初,百余个孩子被送进暗卫司,而待到最终,活着走出暗卫司成为合格的暗卫的,不过十余人。他们没有名字,只有按照进入暗卫司的日子排行的一个编号。   白川是这一批暗卫中最小的一个,编号十七。在白川的记忆中,他幼时被左相所救,紧接着就被暗中打点,送入了暗卫司。他能从那吃人的地方活着杀出来,再次见到外面的天空,个中艰辛痛苦也或许只有他自己明了。   岭北的糕点口味浓重,吃多了有些许的甜腻,然而白川却舍不得放下,而是近乎贪恋地想要记住这味道。第一次睡在榻上,第一次被温柔地照顾,第一次被信任,第一次尝到甜滋味……这些都是她给的。   我是太后的人吗……细细咀嚼着齐烟刚刚的话,白川只觉得心底泛起一种奇怪的情感,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片酸软,混杂着苦涩。   他还不太明白自己对眼前之人究竟保持着何种情感,但想到现今他在她身边的目的,白川觉得,他情愿自己从未被左相所救过。   一直下着雨,齐烟的活动范围便小了许多。晚间闲来无事,齐烟便叫袖春教自己女红。袖春虽不知自家一向对这种活计毫无兴趣的小姐为何突然转了性,却还是找齐了材料,帮着齐烟绣了起来。   要说齐烟确实不太适合做女红,数次扎了手指不说,那绣出来的图样也歪歪扭扭,看不出是个什么。饶是袖春是齐烟身边几个宫女中绣工最为出挑的,面对教不会的齐烟也是无计可施。   齐烟的性子不知随了谁,虽说与先皇后一母同胞,性子却是一点也不一样。早先在家中未出阁时,齐烟就性子跳脱,半点也静不下来,更不要说这女红了。   袖春只当齐烟是三分钟热度,却不曾想齐烟竟是作势要一遍遍将不满意的地方拆了重绣,还不准袖春上手帮忙。   秋雨细细密密地下了几天,齐烟每每闲下来也就拿起绣绷鼓捣上一阵,待到雨停下来那晚,竟也是绣完了完整的图样,甚至勉强能辨认出是低调的云纹。   齐烟放下针线,起身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袖春回道:“回小姐,已经亥时了。”   齐烟“哦”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你们不用跟着了。”   袖春眼尖,看出齐烟手里拿的是对男子用的护膝,再联想到自家小姐这么晚出门所去的方向,袖春大惊失色:“小姐她难道是与那白护卫……”   再一看云秋竹夏二人,却是远比袖春要淡定得多,云秋还不轻不重地敲打道,“小姐的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当心点管住自己的嘴才是。”   帮着袖春收拾了桌子,三人回了后院专供宫女休息的厢房,待到其余几人都歇下,云秋却是毫无睡意。清浅的月光透过窗缝投在棉被上,云秋想起不知是哪一年的秋,小姐硬是拉着她们几个赏月吃花饼,欢声笑语持续到夜半,惊动了老爷,还挨了好一顿说教。   是什么时候起,小姐脸上的笑容就藏起来了呢?云秋不知道为什么太后的身份与重担就这样落在了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姐身上。云秋想,如果那侍卫能让小姐开心,她们几个是拼了命也要帮着小姐的。   齐烟出了宫门,踏着夜色朝着白川的厢房走去,毕竟齐烟是必不可能夜夜都寻着由头留白川在自己房中过夜的。但仗着这行宫人少地方大,齐烟还是在自己的后院给白川单独留出了一间屋子。   齐烟本以为这个点白川应该已经是睡下了,正准备故技重施悄悄将护膝放下就走,转过墙角却见房中隐隐透着亮光。   齐烟难得玩心大起,提起一口气,施展轻功,想要悄悄摸过去看看白川在做些什么。虽说齐烟武艺不精,但几乎无人知晓她在轻功上却是天赋异禀,哪怕放眼满朝武将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   在白川的房门前停下,手指背在身后摩挲着算不得平整的针脚,齐烟有些忐忑地推开了门,又隐隐期待着白川收到护膝时候的反应。   可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齐烟。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与熟悉的脚步声,窗边的少年惊慌失措地回头看向齐烟,他背后的黑夜中,有什么东西受了惊般展翅而去,徒留两根羽毛缓缓飘落在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几个瞬间恍若一个世纪般漫长。过了许久,齐烟才艰难地找回了双脚站立在地上的实感。她走向白川,一言不发地向他伸出手。   白川低头,垂眸看向面前的少女,他几乎要忘记了她的身份。眼前这位说一不二,权倾朝野的太后离自己这样近,近到纤细脆弱的脖颈完完全全暴露于他的眼前,近到他可以用腰间藏着的那把短匕不费吹灰之力结果了她的性命。   要是自己真的动了手会怎样呢?深更半夜,无人知晓,待到第二天传出暗卫弑主的消息后,自己早就隐姓埋名,不知所踪。   这样想着,白川伸出手,掌心处躺着的赫然是一卷小小的字条。“左相。”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艰涩地传出。   就这样吧。白川心里满是绝望,却又有些释然。她伸出手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输了。不存在任何权衡利弊,单是想想要出手伤她,白川就几乎毫不犹豫地在义父和齐烟之间做出了选择。   齐烟走了。   白川默立良久,抬起头,看到桌上齐烟留下来的护膝。他走过去,将护膝抱在怀中,支撑不住般缓缓靠墙滑坐在地。第一次,他如此恐慌地觉得自己好像搞砸了什么。第一次,他好像尝到了泪水的滋味。   一门之隔,齐烟颤抖的手指展开字条。   “太后无异。”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甜回来啦~求收藏ovo咕咕在此谢过各位看官啦 第8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7   自那夜小姐拿了护膝兴冲冲地出去,却情绪低落地回来后,云秋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先是一连几日未曾看见白侍卫出现,然后便是小姐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没事便去寻白侍卫了。   尽管齐烟只称无事,还笑云秋等人多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习惯是最可怕的,齐烟总还是下意识地看向门口,仿佛在等什么人的样子,显然并非嘴上说的那般无事发生。   毕竟那晚的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让齐烟一时无法接受。穿越以来的一切都太过顺利,日子舒适又风平浪静,尤其是出宫后在行宫休养生息的这段日子,几乎安逸得要让齐烟忘记这只是诡谲深宫之中的片刻安宁。   她没有想到,就连白川出现在自己身边,也带着目的。   平心而论,齐烟心知肚明这并不是白川的错,毕竟这个世界的白川拥有的只是师尊的一部分分魂,甚至不曾拥有关于自己的一丝一毫记忆,自然无需对她保有偏爱的情感。   可当全心全意的热情真的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时,齐烟还是免不了沮丧与疲累。期间齐烟差云秋去远远看过,即使是被自己抓了现行,白川也并未离开,只是安静地待在那个与自己相去不过数丈远的小房间中。   性子直率的袖春最先坐不住,差点就要挽起袖子去找白川讨个说法,被竹夏云秋两个人拦下后不服气地红了眼眶,“我倒是要去问问他凭什么!明明只是个被皇上送来的侍卫,凭什么他可以仗着小姐对他的好,就这样伤小姐的心!要是之前没有小姐护着他,他能像今天这么好吗!”   竹夏性子温吞,虽也为这事着急,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当下不知道那白侍卫和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小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皱了眉,忧愁道,“既然小姐不愿说,我们默默支持小姐就好,小姐的心中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在的。”   袖春泄了气,“就怕小姐被迷了心,把真感情交了出去,这白侍卫认错请罪也好,来哄小姐开心也罢,他却一次都没有来过!连皇宫里和宫女对食了的公公们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就不做呢!难道还要我们小姐放下身段先低头不成?只怕是心里根本没有我们小姐!”   一旁罕见地一直没有出声的云秋听着二人的义愤填膺,默默在心中叹息。她的目光越过宫门、越过山间重重叠叠的林木,眺向远方天边的黑云。   这山里,怕是又要变天了。   傍晚时分,果真下起了雨。起先还只是断断续续,到了后半夜,一下子大了起来,打在屋顶上发出连续不断的巨大声响。   齐烟本身就还没睡,这下子更是心烦意乱,看着手中反复修改也未能让自己满意的草拟懿旨,索性揉作一团,把笔一丢,盯着窗外一片漆黑出神。   这几天,齐烟想了很多,其中最多的还是给白川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他不必再委曲求全,被人控制,做一个太后身边的暗卫,或只是一根钉子。   然而,就算齐烟贵为太后,尚在垂帘听政之位,这件事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合理地把白川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送到光明之下,还要堵住群臣的悠悠众口、摆脱左相的控制,谈何容易。   更何况,齐烟并拿不准白川的真实想法。万一他选择忠心地拥护左相呢?齐烟不敢想,也不知那日白川说出的“左相”二字究竟是不是此意。   不明朗的事情太多,齐烟一时也无计可施。房顶上的雨声听得烦闷,齐烟起身,撑了伞,决定出门去透透气。   深秋的夜已尽显寒凉,带着湿意的空气冲进鼻腔,激得齐烟倦意全无,脑中也清明了不少。在院内略踱了两圈,连带着近日的烦闷也被冲刷了不少,担心雨水溅湿里衣,齐烟抬脚向回走去。   路过偏殿时,齐烟似有所感,偏头看去,竟是对上了一个带着熟悉感的模糊身影。担心弄出太大动静,齐烟索性飞身上前,不确定道:“白川?”   雨夜中,白川不知在房上待了多久。他没有撑伞,一身黑衣几乎与房梁融为一体,雨水顺着早已湿透的发流淌下去,没入领口。   齐烟皱眉,心道这人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一边还是忍不住担心白川的身体状况,于是伸手去拉他,“快点下来,进屋去说。”   齐烟的手刚碰到白川的袖子,就猝不及防地被拉进了一个并不宽阔的怀抱。面前人力道极大,齐烟甚至从这个冰冷的拥抱中感受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   白川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距离近了,齐烟不仅隔着衣服都能触到面前之人称得上冰冷的体温,还能闻到一股酒气。到底是担心他,齐烟还是放软了声音:“你先松开,我们下去。”   一向听话的白川喝醉后却变得不讲道理起来,他的手臂越发紧了紧,把脸埋进齐烟的颈窝里,一声不吭。就在齐烟已经开始考虑把他敲晕后带下去的成功率有多高时,沙哑的声音才闷闷地传出来:“我松手你就会走了。”   齐烟一惊,这是……哭了?她想要看看白川的脸,可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抬头,这模样一瞬间让齐烟想起以前下山时,一家常去的药材铺子里养的受了委屈便惯会撒娇的大狗狗。   鬼使神差般地,齐烟伸出手,摸了摸白川的头发。湿冷的触感令齐烟一激灵,想起此刻带着他回到屋里才是正经事。不顾白川死死不肯松开抱紧她的手,齐烟决定强行把白川带回屋里,反正是不能再让他这么淋雨了。   带着一个人施展轻功对齐烟来说本非难事,奈何白川不肯配合,搞得齐烟也愣是从头到脚湿了个透心凉。   好不容易把白川半架半抱地带回了房间,齐烟叹气,还好这雨声够大,否则不知还要惊醒多少人。只是看着两人湿透的衣服,齐烟却是犯了难。   白川虽是不再死死抱住齐烟,却仍是固执地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注意到齐烟身上的水迹,白川的眼中似是有一丝懊恼闪过。齐烟随即便感到一股暖流从二人双手交握之处传来,不多时,身上便被温暖的内力烘干。   再看白川,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湿透得更加彻底,目光仍是粘在齐烟身上,不肯挪开。   齐烟伸手去戳他:“你倒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啊!快点把自己弄干!”   白川不动。   齐烟气结,索性直接上手去扒他还在往下淌着水的外袍。白川没有反抗,可扒到只剩里衣的时候,齐烟自己就先下不去手,只能没好气地把白川按到炭盆旁边烘着,自己拿了布巾给他擦干头发。   白川低着头,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齐烟没有听清,“什么?”   “这样的梦……真好。”   齐烟忍无可忍,稍稍用了点力拽住他的长发,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咬牙切齿道:“看清楚了吗,不是梦!我是真实的!”   白川似是被她突然的反应有些惊到了,愣愣地被迫仰着头看她,他的眼睛还有一些湿润,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无辜的诱惑。齐烟不知着了什么魔,竟是低头吻住了白川。   布巾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一旁,齐烟的双手也悄无声息地从发间游离出来,转为捧起了白川的脸。二人都有些生涩,却是意外地合拍。   一吻结束,齐烟欲盖弥彰地捡起布巾,白川也好像清醒了点,轻轻出声道,“属下……知错。”   齐烟不知道白川酒量如何,看着白川的神情也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真正清醒,于是出声试探道:“其实……哀家给你想了一条别的出路——”   还好齐烟早有准备,一把拦住了白川,没再让他祸害自己的双膝。白川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清醒,声音里隐隐又染上了绝望,细听之下还有一丝压抑的颤抖,“皇上那日说把我送给太后当狗……现在我是太后的了,只要让我留在身边,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求您,不要丢下我……”   齐烟无奈之余是满满的感动,也意识到白川这个状态是无法好好说清楚自己想要给他一个光明前途的想法的。不愿再去逼他,此时还得从长计议,齐烟这样想着,嘴上却是花了好一顿功夫才再次安抚好白川的情绪。   白川这回却是再也不肯松开齐烟,就连齐烟要睡觉都寸步不离地要坐在床沿守着她。想起刚刚二人之间回味无穷的亲吻,齐烟认命,将矮塌上的锦被拿来,将外侧的床分了白川一半,连哄带骗地磨了许久,白川才肯安心闭上眼睡觉。   折腾了半宿,此时已近凌晨。齐烟坠入梦乡之前,脑海里只有两件事情:第一,再也不让白川碰酒了;第二,明早起来不知他是否还记得今晚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月底了~小天使们请用营养液砸我! 第9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8   前一天夜里折腾到那样晚,以至于齐烟再度睁开双眼时有些不辨今时为何。意识渐渐清醒,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身侧一道清浅的呼吸,喷洒在齐烟的脖颈处,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齐烟侧过头,看到近在咫尺那人熟睡的侧颜,脑海中又一次闪过昨夜那些片段。兴许白川是真的酒量不行,也或许是待在齐烟身边给予了他巨大的安全感,一向警觉的白川一只手悄悄溜出他自己的被子,抓住齐烟的衣角,睡得安稳。   齐烟本还有些紧张,但又想起昨夜白川湿漉漉的目光和近乎于剖白的宣誓,又觉得心安理得起来,于是光明正大地欺身上去,用一个悠长的吻唤醒了白川。   身下之人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当意识到现在的情形时,瞳孔略带惊恐地放大,一个起身却险些重心不稳,跌下床去,还是齐烟眼疾手快,一把搂住白川的腰,才堪堪把他捞了回来。   宿醉带来隐隐的头痛,脑海中混沌的记忆却渐渐归于清晰。昨夜死死抱着齐烟不愿松手、缠着齐烟要留在她的榻上的片段浮现在眼前,白川撑起上半身呆滞地坐在被子里,不敢抬头去看齐烟,耳朵却是红得欲盖弥彰。   慌乱之余,白川的心底却泛起了一种隐秘的窃喜,他觉得自己像是世间最蠢笨的贼,却误打误撞偷得了藏在层层金匣中的明珠。   “属下……”白川觉得,就算齐烟的下一句是把自己秘密地处理掉,自己或许也是为能够死在她的手里而欢欣的。   “嗯?”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齐烟伸出一只手指,堵住了白川接下来想要说出口的话语,“还叫属下呢……?”   白川猝然抬头,撞进少女笑意盈盈的眼。“我……”他听见自己低低的声音,“我……心悦阿烟。”   心悦阿烟。心悦阿烟。白川在心里不断重复道,此生不负。   少女笑了,抬手将白川略有些凌乱的长发理顺,看着他眼下的一片青黑,一看就是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的样子,复又心疼道,“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我说,知道吗……我是你的爱人,也是你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   信任的人。白川从未真正地信任过谁,他的过去教会他的只有不问缘由的服从与不向任何人交付身心的警觉。白川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情感,也不知道信任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但如果是她的话,他愿意去学。   突然想起了什么,白川不知所措地急急开口,“我真的没有向左相透露过什么……!一直都是无异……”其实齐烟在亲近之人身边时的随性、对他无缘无故的好都是应该传递给左相的讯息,可白川却不知出于何种想法,选择了隐瞒。   提起这个话题,齐烟显而易见地沉默了一下,紧接着便轻轻地拥住了白川,“没事的,我相信你。”惹得白川几乎要再度湿了眼眶。   “好好的一个早上,干嘛这样一脸沉重,”齐烟故作轻松地笑笑,“折腾了这么久,我都饿了,”说着,揶揄地打量着白川,坏心眼道,“白大侍卫这是要让云秋竹夏她们都看到……在哀家床上的样子?”   白川耳尖刚刚褪下一些的红潮再次卷土重来,顾不得身后齐烟笑得倒在榻上,白川迅速起身,捡起昨夜被齐烟搭在榻上,已经晾得半干的外袍,三两下套好,几个腾挪,便走了齐烟房里的后窗,往自己的房内去了。   一边腹诽这放着门不走偏要跳窗怕不是暗卫做久了的职业病,齐烟一边起身慢腾腾地穿了衣衫,一边扬声唤了竹夏传午膳。   布菜的时候,云秋便觉得小姐今天的情绪略有些奇怪,虽是眼角眉梢都染了藏不住的喜意,却又偶尔会流露出忧愁。   算算日子,也确实是到了回宫的日子。可京城这段日子却是一点讯息也未曾传来,摆明了是一点也不期待齐烟回宫。   明面上看,皇城中得了一人独揽大权机会的小皇帝勤勤恳恳处理朝政,安分守己,还是齐烟记忆中的乖巧侄儿。然而齐烟自是不可能真的将皇城全权交出,她在小皇帝身边安下的暗桩传来消息,小皇帝似是加大了暗地里的动作幅度,正暗中拉拢自己的势力,想要架空她这个太后。   一个深宫中亲自被皇帝夺了实权的太后,还并非皇帝生母,自己的结局不言而喻。   想着最近从暗桩那里得到的消息,似乎所有的消息都指向同一个人——左相。想要这个朝廷保持相对的清净,想要齐烟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想要白川平安地获得一个光明的身份……齐烟知道,自己迟早会和左相对上,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和左相的博弈,注定将是一场异常难缠的硬战。   用完膳,姿态优雅地擦了擦嘴,齐烟意味不明地勾唇,“明日启程,回宫。”   因着齐烟吩咐了不需过于声张,是以有关回宫的一切准备都在低调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齐烟没有料到,是夜,她的宫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晚间,想着这或许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后一个平静又惬意的夜晚,齐烟正准备去寻白川一起创造美好的回忆,却听得竹夏通报御泉行宫的管事姑姑求见。   齐烟虽对颇感意外,却还是宣了安姑姑入内,想着兴许是这御泉行宫太过冷清,就连管事姑姑也想到自己跟前来求一个回京的机会。   安姑姑态度倒是十分恭谨,一进来便俯身下去,向齐烟行了个大礼,口称太后千岁,直到齐烟抬了手才起身站立。只见她略低着头,姿态谦卑而恭顺,只是口中说出的话语却让齐烟凝重地蹙起了眉。   安姑姑道:“不知太后娘娘可曾记得多年前白将军一案?”   她明显的停顿了一下,齐烟读懂了她的意思,挥手遣退下人们,复又望向她。只听得安姑姑继续说道,“还请太后娘娘恕罪,老奴想要禀告太后娘娘,当年抄家诛族后白家尚余一子侥幸逃脱,流落在外。”   “大胆!”话音未落,眼前的太后柳眉倒竖,呵斥道,“哀家看你是糊涂了!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安姑姑却是罕见的不卑不亢,深深行了一礼,继续说道,“老奴还知,那最终也没有找到的半块虎符,就藏在白家小公子身上,”她跪了下去,匍匐在地,“老奴曾是白小公子的乳母,也是……帮助白老爷换走了白小公子的人。”   “白将军是被陷害的,临出事之前老爷已有预感,只是敌不过幕后之人,还是回天乏术。我只是个被白老爷收留了的可怜人,并未入奴籍,老爷提前放了我走,这才逃过了被株连的……”女人额头还抵在地上,回想起那日,声音已然带上了哽咽,“老奴那时自己的孩子和白小公子年岁差得不大,却是命不好,害了急病,眼看定是活不成了,老奴就用自己的孩子将襁褓中的小公子换了出来,也算是全了和老爷的主仆之恩。可怜那白小公子,却是连个名字都没来得及有……”   安姑姑抽泣了几声,强自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道,“老奴被白将军收留之前就是被那负心汉所骗,怀着胎流浪的命,带着小公子之后生活更是艰难,走的时候老爷给的细软很快就用完了,实在是没有钱财,就想着去当铺把最后一根簪子当掉,当出钱来给小公子换几碗米汤也好,可就在与那当铺掌柜还价的时候,身后几尺远的小公子却被人当街抢了去……”   “是老奴没有用,那些人的装束很奇怪,不似寻常百姓,一身黑衣,老奴只看清袖口有皇家的银色纹路,又和此前在将军府中见过的很不一样,为了追查,老奴费尽心思进了宫,这么多年却还是毫无消息……”安姑姑抬起头,直直看向齐烟,脸上泪痕交错,“白小公子他现在一定就在这大岚皇城!太后娘娘!”   齐烟压下心中越发扩大的猜测,问道,“你说的白小公子,今年该是年龄几何?”   安姑姑见齐烟这么问,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一半,答道,“回太后娘娘,老奴没记错的话,小公子今年应是二九之年了。”   最后一块齿轮严丝合缝地契合,齐烟此刻深感命运的奇妙,却还是不辨喜怒道,“你可知就凭你今日这一番话,便是有九个脑袋都不够哀家砍的?”   安姑姑再度叩首道,“老奴知道近来有些烦心事侵扰太后娘娘,也知老奴此番话实则是帮太后娘娘分忧,”她的言语一片诚挚,“老奴别无所求,只求太后娘娘就算是看在利用价值的份上,若是找到小公子,能保小公子一命。”   眼前之人怕是还不知道,她口口声声说要寻找的小公子,昨夜还躺在自己的榻上——或许今夜也是。思及此,齐烟莫名地有些心虚,尽管没有完全摸清眼前人的底细,并不打算将白川的消息透露给她,却还是难得的主动道,“哀家宫里还缺一个管事姑姑,不若……”   出乎齐烟意料地,安姑姑跪地道,“承蒙太后恩泽,然老奴年迈,恐是不能胜任太后娘娘身边的管事姑姑一职,还请太后娘娘三思。”   齐烟略感意外,却也并不勉强,没再说什么便允了安姑姑退下。不知为何,齐烟现在更加迫切地想要见到白川。   作者有话说:   请不要大意地用评论和收藏砸我!!! 第10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9   安姑姑走后,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齐烟一人,坐于主位上,凝眉沉思。她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与情感,却也只是单知道前朝新旧交替动荡之时有这么有这么一出举国轰动的大案,并不曾听说其中还有这样一段秘辛在。   尽管对于安姑姑带来的消息并未轻易全信,但不管怎么说,这像是一场及时雨,暂缓了齐烟内心对于未来博弈的焦虑。   冥冥之中,命运兜兜转转,这个世界的破局点又一次回到了白川的身上。   毕竟春宵苦短,齐烟起身,还是决定这些恩恩怨怨先放一放也不迟,还是去找自家小暗卫共度良宵为上。   甫一出门,齐烟似有所感,果不其然抬眼便看见自家白川靠坐在宫门上方的椽架上,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也不知是在那里等了多久。   看见齐烟,白川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飞扑向齐烟,又有些腼腆地在她的面前稍稍停下。他还是不太善于表达,但眼中满满地盛着期待,像极了求抚摸的大型犬科动物。   齐烟失笑,仅剩的那点担忧也在此刻消失不见。她上前主动拉起白川的手,嗔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在外面等着多辛苦,我要是不出来找你,难道你就要在这房梁上坐上一夜吗?”   少年清澈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在身边轻轻响起,“不辛苦的,就算是再久,我也会等着阿烟的。”   只要能看到阿烟,我就满足了。少年想。齐烟不知道,白日里无事时,在齐烟看不到的位置,白川也是就这样从远处默默看着她,在心底一遍遍描摹她的样子,甜蜜而苦涩。   齐烟没有带白川回房,而是拉了他朝向后山走去。起初白川不明所以,待到意识到自己是被齐烟带到了何处时,白川显然是被吓到了,连带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   “属下……不……我……”   齐烟岂会容他拒绝,随手抽了白川的发带,墨发散落双肩。用白川的发带蒙住了他的双眼,齐烟恶劣地在白川耳边吹气:“官人可不要乱动哦,不然小女子可是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呢……”   白川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登时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却还是记得乖乖听齐烟的话,局促地立在那,任由齐烟胡作非为,一副任君采撷的乖巧模样。   见他如此配合,齐烟胆子是越发大了起来,三下五除二解了白川的外袍,避开潮湿放到一旁假山上。到底是念着二人并非在绝对的私密领域,齐烟手下留情,给白川留下了里衣。   干净利落地除了自己的外袍,齐烟牵住白川的手腕,带着他走上前去,缓缓浸入水中。此地是整个御泉行宫之中最大的一处温泉,集天地精华,对人体极有好处。齐烟早就想带着白川来此处泡温泉,无奈碍于白川身份,只得选了这样一个夜深人静之时。   靠在泉边,齐烟仰起头,以天地为席,徜星河之湾,齐烟只觉得将要与寰宇融为一体,心胸都开阔了几分。   再看向身侧之人,清瘦的少年坐在水中,双眼被布条蒙住,竟是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美。齐烟心下微动,偏过头去吻上了他的双唇,一手则是摸索着解开了覆住他双目的布带。   白川被齐烟吻得有些目光迷离,再度看进他的双眼,齐烟竟一时被少年眼中的星光迷了心神。想起白川来到自己身边不过短短一月时间,却与此前隐忍又压抑的样子相去甚远,齐烟心底便止不住地涌起成就感与满足感。   轻薄的里衣被温泉水浸得湿透,贴在二人身上,勾勒出美好的线条。月光下,少年从头到脚都泛起了淡淡的粉红色,一派诱人可口,衬得齐烟觉得自己像是那山寨上强抢民女的恶霸。   双手攀上白川的肩,缓缓游走,身下的少年微扬起头,温顺地迎合。明明没有碰酒,齐烟却觉得,自己将要醉在少年的清冽可口之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隐秘的,属于布帛的撕裂声。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齐烟是在白川的怀里醒来的,腰腿泛着一片酸软,心里却一派餍足。目之所及,少年脖颈锁骨处星星点点的印痕,昭示着昨夜的动情。   齐烟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昏迷中的白川时,枕头下也藏着匕首。而现在,许是待在齐烟身边就能给白川莫大的安全感,他不再常常惊醒,而是睡得安稳。   白川尚未醒转,齐烟百无聊赖,捞起白川的一缕长发,和自己的头发编在一起。齐烟编得入神,抬起头来才发觉白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醒转,目光追随着自己,眼中爱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虽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现行的错觉,但齐烟理直气壮道,“洞房也洞了,现在编了发,我们就是结发夫妻了!”   说完,齐烟便伸手想要去解开头发,避免二人的行动被其限制,手腕却被白川抓住,不想让她解开,只是低低道,“不要反悔。”   齐烟不免有些奇怪,“可是今天要回京了啊,难不成咱们就这么缠着回去?”   白川却是难得的任性了一回,伸手够到床边衣架上挂的外袍,摸出一把短匕来,隔断了二人缠在一起的一缕头发,小心地贴身放好。   说到底,这人还是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放了武器啊。齐烟暗自腹诽。   好像是听到了齐烟的心声,就在齐烟转身下榻,一边想着要用什么发型才能把这一缕断得突兀的青丝藏起来时,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句,“要保护阿烟啊。”   听得此语,齐烟转过身去,却撞见那人正穿衣穿到一半。白川面对突然转头的齐烟依旧有些不知所措,却见齐烟的视线牢牢地定在自己身上,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   白川的手臂内侧,有一小块方方正正的鲜红色印记。即使昨夜只有月光照亮,可亲自将白川描摹了一遍的齐烟可以肯定,这印记从未出现。   齐烟快步上前,抓住白川的手臂,打量着那块鲜红色的印记。白川也注意到这一块,却也不知此物为何,只道是凭空出现在自己的皮肤之上。   再三确认了白川并未有任何不适后,齐烟开始仔细研究起这块鲜红。鲜艳的颜色似是从白川的皮肤中透出般,任凭用何种方法搓洗也洗不干净,连颜色都未发生一点点改变。   偏生这印记方正得诡异,不像是自身形成的,倒好似人为画上去的一般。   人为……那日安姑姑的话语鬼使神差地又一次在齐烟耳边响起。为何安姑姑从未见过那半块虎符,却能够那样肯定虎符就在与她失散多年的白家小公子身上?   只有一种可能,那半块虎符,真的在白家小公子“身上”。   齐烟指尖擦过那块皮肤,细细感知之下,触感果不其然有着细微差别。寻了特制的西洋镜,方看出这鲜红原是被人以极细微的手法细细密密地刺了数排小字。那字实在是太小,细细辨认了许久,才看出是一个地点。   齐烟猜想,或许是用了特殊的颜料,使得这讯息隐秘地藏在白川身上。只是不知为何,经过了昨夜,今日竟是显现了出来。   白川并没有看清楚自己身上的地址,所以一脸茫然地看着齐烟,齐烟也只是替他把衣服拢好。她现在实在是不知应该如何对白川说清楚这令人匪夷所思之事,只笑道,“过两日再回宫,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寻个东西。”   如果能找到什么,再让白川知晓所有的事情也不迟,齐烟想着,免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还要让他失望。齐烟现在只想好好地护住白川,他从前经历的已经够多,齐烟不想再让他受到一点委屈。   听到齐烟说要延迟几日回宫,尽管不知是要去做些什么,白川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在行宫的日子梦幻而幸福,以至于一想到要回宫,白川便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怕回了宫,齐烟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自己便不再有资格这样亲近地留在她的身边。   况且,还有左相这一茬。   白川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只知道自己在暗卫司中长大,后来见到了这个将他捡回来的“义父”。说是义父,白川见到他的时间却是寥寥可数,且大多都是秘密地在左相府中的一处地下石室。   比起左相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养子,白川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把左相手中的刀,而他居然就这样在左相控制下不加反抗地过了十八年,从未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日复一日地服从着指令。   他从来不知道活着的滋味为何,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现在白川突然不想继续妥协下去了,因为他遇见了齐烟。   于是他方才明白,原来所有的苦难,在遇见她面前都不值一提。他也在无数个夜晚立誓,要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他的少女。   白川想,如果齐烟与左相必去其一,那么自己拼上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出自唐温如《题龙阳县青草湖》。   作者有话说:   齐烟:“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三个字是‘求收藏’!” 第11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10   沉重的宫门在面前缓缓合上,一众宫人四下散开,御泉行宫再一次恢复到了无人造访的平淡日常,只留安姑姑独自一人在宫门前默立良久。   她抬眼望去,可这宫墙太高,望不见皇城的方向。她只知太后这一去,不知又要掀起几番权力动荡。   太后的亲信辇队顺着来时的路,踏上了回京的归途。天家庄严肃穆,回程的途中,气氛不似先前那般轻松。   无人注意,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林野之中。   白川和齐烟一路疾行,竟是还要先辇队一步到达山脚下的镇子。从马庄上买了两匹脚程快、耐力好的马匹,白川便随着齐烟一路向某处疾驰。   其实后来白川曾仔细研究那处印记所承载的讯息,敏锐如他,自也是发现了印记的玄妙之处,却依然一无所获。   埋骨日昳处,镜潭迹灭时。尽管每一个字他都认得清楚,连起来却令他摸不着头脑。   他不知齐烟要带他去向何处,也不清楚齐烟为何要带他走。想不明白,他便不去想;齐烟不说,他便不问。   比起自己身上出现的异象,他更加担心的其实是若是齐烟此番不合常理的行动被皇城中那帮人发现,又该如何大做文章。他隐隐约约能够感到他们这一程是为追寻与自己有关的的事而去,于是被在意的甜蜜与对心爱之人的担心混合,在心底发酵出酸甜的泡泡。   按照正常速度,辇队在第二日傍晚就将到达皇城,留给二人的时间并不多。   镜潭。反复思索着在印记中出现的这个熟悉的名字,齐烟拧眉。会是巧合吗?一时间,那些几乎要被遗忘的谜团又一次浮上心间,齐烟想起,宗门第一律便是禁止私自触碰镜潭,否则便会神魂飘零,甚至不能进入轮回。   可当她孤注一掷地以自己的神魂为赌注,调入了千镜潭追寻师尊时,却发现自己不仅全须全尾地进入了小千境,且神魂更加稳固。当她满心欢喜找到白川,却发现这个世界中的白川只是师尊的一片分魂。   已经出现的几个谜团尚未解开,齐烟却又在小千镜中发现了“镜潭”的身影。   是奇遇,是又一重谜团,还是师尊苏醒的契机?齐烟不知道,但她却有些隐隐的期待,而这一切,还要待二人到达目的地后才有机会揭晓。   好在齐烟知道,他们此番已经离目的地不算遥远。只因那镜潭,也是位于名为“苓苍”的群山之间。   不知这苓苍群山之中是否会存在自己熟悉的那个苓苍宗,可越是接近目的地,齐烟心中的一丝异样之感便愈发挥之不去,当齐烟妄图追寻这异样感来自何处时,却又无处寻踪。   瞻前顾后不是齐烟的风格,她索性不再去胡思乱想。策马疾驰半日,傍晚时分,二人终是到达了山下,眼看天色已暗,此时上山略有些冒险,二人便决定在附近的客栈暂且歇上一晚。   夜半时分,齐烟突然被枕边人无意识的呓语惊醒。撑起身子看去,白川正以一种极缺少安全感的姿势蜷缩着身子,唇边压抑地溢出破碎的呜咽。   同床共枕那么多次,齐烟从未见过白川的这个样子。好像是被魇住了一般,齐烟尝试唤醒白川,却收效甚微。齐烟心下微沉,探身过去,二人额头相抵,齐烟的意识缓缓沉入了白川的识海。   入目是熟悉的宫墙,一瞬间齐烟竟不知自己究竟身在现实还是梦境。紧接着,齐烟转头,便看到了白川。这个白川戴着遮面,齐烟望进他露出的双眼,只觉得那里少了许多生气与活力。   齐烟的意识漂浮在虚空之中,无法触碰到眼前的一草一木。她尝试着想要进行移动,却发现一旦离开白川超过一定的距离,就好像有一堵无形的空气墙阻挡着她。   迅速接受了自己只能在白川身边的设定,齐烟再度飘回白川的身边,这才看清了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后宫中一处偏僻的假山园林,而白川此刻的状态似乎并不乐观。   被遮面所遮挡,齐烟看不见白川面上的神情,但她眼尖地看到,血迹从袖口处渗出,顺着手腕蜿蜒而下,在指尖滴入草丛中,不见了踪影。再仔细看去,黑衣上隐隐约约有着大团濡湿,令齐烟甚至不敢去想这是受了多重的伤。   眼见白川艰难地撕下衣袍的下摆,缠在伤口上,想要给自己止血,却因为没有伤药收效甚微,齐烟心急如焚,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白川的身体。   突然,假山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听声音像是有人碰到枯叶的沙沙声。虽只有一瞬,但还是被二人所捕捉。   紧接着,齐烟便看见白川强撑着站了起来,身上的气息也变得危险,齐烟毫不怀疑,若是情况不乐观,白川下一刻就会将威胁抹杀。   漂浮在半空,跟随着白川悄无声息地慢慢绕过假山,齐烟的眼前却是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虽然看不到正脸,可齐烟一眼便认了出来,眼前之人赫然是她自己。   面前的齐烟坐在假山后面,低着头把脸埋入双膝之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逼近。而白川强提着内力撑住身体,看着面前之人,眸中一片冰冷。   一段不起眼的记忆悄悄浮现,齐烟隐隐约约感到自己对这场景有几分印象。那年自己入宫,一夜间经历了皇后到太后的身份转变,接踵而至的就是少女要迅速适应身份,一手护住姐姐的孩子,另一手还要与诡谲莫测的朝廷抗衡。   在入宫前,她也只是个尚且天真烂漫的少女。   可后来,只有她能够稳住这个朝廷,守住大岚皇朝的血脉。   少女迅速地成长了起来,成为了连权倾朝野的左相都要忌惮三分的铁血太后。可成长的代价太过于惨烈,以至于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经失去了什么。   或许是她的手段过于狠辣,对小皇帝也不免严苛,便有朝臣从小皇帝身上入手,时常挑拨姑侄二人之间的关系。先前由于对自己教养的侄儿的信任,待到齐烟回过神来,却为时已晚,二人之间嫌隙已生。   那时候十来岁的齐绍年少轻狂,加上九五至尊的身份,有时便难免忤逆太后。朝廷事务操劳,加上并不明辨事理的小皇帝,齐烟也会身心俱疲。   那时候,空置的后宫中人迹罕至的假山,便是齐烟最常一个人独处的空间。在此处,她能够暂时卸下太后的盔甲,变回那个少女,得以喘息片刻。   齐烟没有想到会有人和她一样藏在这里,是以放松了警惕,起先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白川。   因为不想过于显眼,齐烟只是从云秋的衣橱中随意地拣了一件常服,而梦中的白川也似乎并不认识面前之人,只是从她随意的穿着猜测这大抵是偷懒的当值宫人。   不想徒增事端,白川正准备悄悄离开此地,不料眼前的女子突然回头,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   白川的眼中漫过一丝杀意。眼下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不论对方是什么人,恐怕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忍着失血过多的阵阵眩晕之感,白川刚要动手取眼前之人的性命,却没想到齐烟的动作比他还要快。只见她身法甚是灵巧,足尖几下点地,便落在了数尺开外。   体力正在迅速地流失,甚至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起来,保持站立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天大地大,可任务失败又重伤的白川依旧不知何处是自己的容身之处。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回到暗卫司领罚无疑是撑不下去的。   他颓然地挪回假山后,靠墙滑坐在地。或许一会那个宫女就会带着一众侍卫来抓我这个“刺客”吧。这样想着,白川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等到白川再次清醒过来,已是暮色低垂。他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依旧是那个因欠缺打理而杂草丛生的假山内部,周围也并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与先前有些不同的是,他身上露在外面的伤,被人以一种粗暴又浪费的手法堆了不少药粉,随着他的动作扑簌簌地落到地上。   白川一眼认出,这是普通宫人根本弄不到的上好的止血药。   假山入口处的杂草似乎被人为整理过,恰好挡住了假山的洞口,从外面看过去完全不会发现假山中白川的身影。身旁的地上被人留下了一个小瓷瓶,瓶身低调朴素,没有任何标志与印记。   轻轻打开瓷瓶,白川认出,瓷瓶中的药粉和自己身上的是同一种。药粉干干净净,成分也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白川的眼中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迷茫。先前那个女子的身份越发扑朔迷离起来,她为何没有叫人来捉拿自己这个身份不明之人?为何又悄悄折返回来帮助自己?   不知为何,白川笃定,这些不明所以的帮助都来源于方才之人,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为何。   白川只知道,后来的后来,他曾数次在没有任务之时守在那处假山附近的隐蔽之处,抱着隐隐的期待,可那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   在白川梦中目睹全程的齐烟:...... 第12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11   齐烟一直跟在白川的身边,目睹了全程,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原来这个世界的原主在刚刚进宫之时便曾与白川相遇,也不知为何,原主并未带人前来捉拿白川,反而暗中帮助了他。   只是原主谨慎,怕自己太后的身份暴露,此后却是不再独自一人去往那假山之处。冬去春来,少女的心防日渐坚强,也不再需要短暂地逃离赖以喘息。   感慨唏嘘之际,齐烟眼前一黑,待视野再度明亮,面前的场景却已面目全非。   此时已是深夜,可宁和宫漫起的冲天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四周人声嘈杂,到处是叫喊着走水的声音和来来往往救火的宫人。   宁和宫太后寝殿内,齐烟的几个贴身宫女垂着头靠坐在墙角,生死不明,齐烟自己则被特制的绳索紧紧束缚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塞了块丝帕,眼尾因愤怒而泛起了红色,死死瞪着眼前之人。   她没有认出他。毕竟两年前阴差阳错的那一次相见太过匆忙,而白川不过只是太后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可是白川认出了她,认出了面前这个曾救了自己一命、第一次让自己感受到了无条件善意的“宫女”,却正是皇帝要自己取了性命的,权倾朝野的太后娘娘。   在暗卫司以果断干净而著称的十七号,第一次在动手之前犹豫了。   动手啊。他这样想着,可是双手仿佛千斤重般,迟迟不能抬起。他又想起皇帝在之前向他许诺,待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太后,便允他统领之职。   他再也不用时时以命相搏,不用再因为一次任务的失败被罚上数十鞭。   像是要把这双眼牢牢铭刻在心中一般,白川深深地看进太后的眼底,他看到的唯有怒火,和一丝被死死压住,不易察觉的恐惧。   白川听见自己在心底的叹息,随后他手起刀落,毫无偏差地割断了绑住齐烟的绳子。   “太后娘娘,冒犯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看着太后身上显眼的衣裙,白川不由分说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兜头罩在了她的身上。低调又沉默的黑色盖住了一身的华贵,却是在保护她,一如此刻的白川。   齐烟倒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她神情复杂,却还是利落地扯掉了自己头上的步摇珠钗,随手把长发简单地挽成了便于行动的样式。   趁着夜色,他们从宁和宫的后门悄悄离开。因为宁和宫走水,大部分的人手被调派,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人。   大门是不能走了,可就当二人即将抵达宫墙处时,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鬼魅般的身影。   身后亦是。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还是被暗卫司的顶尖高手。   暗卫司的人似乎暂时并不想伤害齐烟,只是对白川招招致命。白川知道,以一敌多的情况下自己全无胜算,但他依然不肯就此低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不仅仅是给自己想救的人争取一线生机,更是对自己所做出的选择的抗争。   被擒的那一刻,他看见面前刀刃明晃晃的冷光。   他也听见少女故作镇定的声音,明明害怕,却依旧不怒自威,“放了他,哀家跟你们走。”   领头的暗卫没有回应,他的动作快得看不清,白川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漏了风。渐渐地,他已经感觉不到痛,只余寒冷。   视野越来越暗,白川倒下之前,看到那个太后娘娘挣开了两个暗卫的手,挺直了脊背,向着着火的宁和宫走去。   白川突然觉得厌倦了,这个世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在何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生来就要为了皇家卖命。   就这样离开吧。白川缓缓闭上双眼。眼前再一次浮现出了那年假山后,那个瓷瓶。哈……什么太后娘娘,明明也就是个普通的世家小姐罢了,白川这样想着,只可惜,到死也并不知道这个只见了两面的心上人的名字。   直到这时,一直漂浮在半空,处于虚无状态的齐烟,才觉得自己有了一些实感。没有再管那个被半押半强迫着走远的另一个自己,齐烟冲到白川的身边,虚虚环抱住白川的身子,却只能感到怀中之人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失。   再睁眼,入目便是二人下榻的客栈的木制天花板。哪怕知道刚刚只是一个梦境,齐烟也无法接受心上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单单回想一下,都令人觉得窒息。   正打算看看白川的情况,齐烟的腰身却被紧紧抱住,白川的声音闷闷地从齐烟怀中传出,隐约带了点哽咽,“我梦见……我想要救你的,可是就差那么一点……”   齐烟略带安抚地回抱住白川,“都是梦……不是真的,不是说梦都是反的吗?我就在你身边呀,”努力挥散掉心中的不安感,齐烟调侃道,“再说,就算真的需要你来救我,我也相信你呀。”   半晌,白川终是乖巧地应了声好,手下更用了几分力,一定要抱着齐烟才肯入睡,只是后半夜也睡得不太安稳。   二人的身份问题,依旧是最棘手的问题,即使白川明面上不说,齐烟也感觉得到。不管左相是否真正信任白川,只要一日不能获得一个光明的身份,便一日不能够轻易脱离左相的掌控。   或许,破局的关键就在明日。   清晨,二人早早地起了身,想着在进山之前向掌柜的打听一下镜潭的具体方位。听到二人打听镜潭,掌柜的虽是面色古怪,但颠了颠手上二人给的明显多于住宿费的银两,还是如实告知了具体方位。   二人道了谢,便要离开,那掌柜咬咬牙,还是拉住白川,开口道,“客官是外乡人,本来不该说的,只是在下看两位客官面善……”掌柜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镜潭,前些日子不知为何,一夜间便没了潭水,是那老天爷要降下灾厄啦!”   “本来那潭水附近还有不少人家,这一遭后全都搬走啦,只留下一个老顽固一定要守着他那小茅草屋……在下不知两位客官作何要去那镜潭,也知道这事不好问出口,只是奉劝二位千万惜命啊!”   齐烟没多说什么,只是向掌柜的道了谢,转身出了客栈。   为了避免张扬,齐烟戴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眼。那掌柜来来往往见过万般过客,自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单从露出的双眼,就能够判断出这是一个绝色美人。   掌柜摇头,踱步回到他那柜台后面,嘴里还不住嘟囔着,“作孽呀……”这么好看的美人,却偏要想不开,和那小郎君跑到这样一个诅咒之地去。   镜潭。   因着干涸了潭水,二人在杂草乱石横生的山间找那镜潭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而待真正见到了镜潭,方知掌柜所言并非虚假。   看来潭水已经干涸了有些时日,干涸后留下的坑底已经开始龟裂,显现出一派狰狞。   这山上人迹罕至,齐烟可以确定,虽名为苓苍,但这山上应是并没有她所熟悉的那个苓苍宗。   镜潭的周边有留存着几座破败的小院子,显然是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已经人去房空,似乎是能搬走的东西都已经被搬了去。   抬眼望去,更远处的一座小屋隐隐还有人生活的痕迹。齐烟想,这想必就是掌柜所说的那个老顽固了。   走上前去敲了门,屋内却无人应答。或许这老者并不在家,齐烟不免有些遗憾,本想着在这里久住的人更熟悉环境,能够给时间紧迫的他们提供一些指引,而现下看来,或许只能是自力更生了。   埋骨日昳处,镜潭寂灭时……眼前镜潭的离奇干涸已是对上了诗句的后半句,只是前半句的意义尚且并未参透。   “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或许要等到日昳时分才能见分晓了,”齐烟担忧地看了看天色,“只是不知时间是否还来得及……”   话虽如此,二人却还是决定等待。这期间,虽然并没有闲坐着,可四处搜寻依旧一无所获。   时间推移,日头渐渐偏西,不经意地一瞥,却看到附近的石山以这个特定角度被日光笼罩时,有一束光透过石山的罅隙,聚焦在了镜潭干涸的潭底。   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便从附近废弃的院子中拿了被主人遗弃的生锈锄头,在心底默默感谢了留下锄头的原住民,大岚历史上最奇特的一幕就这样诞生了,只可惜没有旁人见证。   权倾朝野的太后娘娘带着自己的暗卫,在一处干涸的潭底挖土。   好在二人都多少会武,挖掘的过程并无太多困难。到了大约两尺深的地方,锄头便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拉出来一看,是一个年代久远的铁盒。   铁盒似乎已经在水下的土中埋了很久,尽管做了多层保护措施,仍旧锈迹斑斑。用锄头的钝头轻而易举地砸开了铁盒,正要一探究竟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又颤抖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第13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12   齐烟回头,身后不远的树下,站着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老者,旁边的地上还放置着两个水桶,显然是刚从山下提了水上来。联想到之前那个敲门却无人应答的小屋,齐烟心中对来人的身份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正想要开口,身侧的白川却上前一步,将齐烟牢牢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来人,一派保护之意。   齐烟心底一暖,却见那老者并没有管二人,而是径直走上前来。尽管有意掩盖,但齐烟依然发现,眼前老者的脚有些跛。   老者的目光越过二人,直直看向那铁盒,喃喃道,“没想到……还能活着看见重见天日之时……”   再转向二人时,老者的脸上隐隐多了几分审视之意,可细看之下,还是能从他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庞上看出被压抑的激动,尤其是看向白川时。   “一模一样……几乎是一模一样啊……”   齐烟在白川背后出声打断道,“敢问老先生,我二人实则是被一诗句指引而来此地……”   那老人点点头,“是老夫冒犯了,只是……不知公子身上可有奇怪的印记?”   眼前的老者似乎颇了解些什么,并没有权衡太久,齐烟便点了头。毕竟她对自己和白川二人的实力有足够的把握,也笃定在这样一位老人面前,他们二人不会吃亏。   在齐烟的示意下,白川微微抿唇,卷起袖子。谁料面前的老者看清白川手臂内侧的印记后,竟是直接对着白川拜了下去,惊得白川也不知如何是好,连忙伸出手去扶。   “老夫一个人守在这镜潭这么久,总算是在入土之前等来了您啊……”被白川扶起后,老者依旧紧紧抓着白川的双手,老泪纵横,“当年我们都知道老将军是被那奸臣所害,却人微言轻,无能为力,是我们兄弟无能……”   想到了什么,老者拿过那盒子,用颤抖的手递到白川的手中,嘴唇翕动,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川却是读懂了他的意思,轻轻掀开盒盖。   盒子里躺着的,赫然是失踪已久的那半块虎符。   白川的呼吸都近乎凝滞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齐烟,却没有想到齐烟也只是握住他的手,将虎符一并握在了他的手中,“这本该是你的东西,好生收着吧。”   故人相见,本应叙旧。只是这时间不巧,二人尚要赶路去追回宫的轿辇队伍。权衡再三,齐烟终是没有如实告知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白川的妻,也并未向老者提出一同入京,只是留了一笔足以改善生活的金银。   毕竟,此去凶险,就让这忠心耿耿的老将安享晚年,再不要参与到皇城中权力的尔虞我诈之间为好。   夜晚,宁和宫内。   再度回到熟悉的寝殿,齐烟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在案桌前处理这些日子堆积下来的政务,她的身后不远处,一个站在窗边无言凝视夜空的身影正是白川。   因着几乎是放了权给小皇帝,是以此刻需要齐烟处理的事情并不算太多,无非就是一些需要她来过目的选秀名单之类。看着后位之处赫然写着的“柳长歌”三字,齐烟提笔,一个“允”赫然纸上。   回过头,白川依旧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齐烟知道,今日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应接不暇。   比如白川正是当年震惊朝野的白将军一案中本该被一同诛杀之人,却因着乳母相救和老将军部下的掩护得以逃出生天;   比如乳母带白川出逃后,按照原计划应先藏匿于市井间,待局势暂缓后由老将军的旧部进行接应,只是中途出现了另一伙势力掳走了白川,造成了他们的失散;   比如那虎符,正是白老将军意识到情况不妙之时,托了亲信部下拼死带出,就是为了不让虎符落入奸人手中。   再比如左相势力庞大,里外勾结贩运私盐,而白老将军通敌外合的罪名,只不过是左相一朝败露风险之下,硬是按上去的陷害栽赃。   白将军一心为国,日日夜夜守在大岚边疆,抗击外敌入侵,却未曾想最终将他光辉傲骨寸寸折断的竟是他拼上性命去守护的背后之人。   战功赫赫,名声极高的白将军一直被左相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方能后快。   于是白老将军在疆场上保家卫国之时,左相的势力已经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暗地里竟是已经壮大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白将军用兵如神却并不工于心计,对后方虽时时关注却并未细细防备,待到发现不对之时,已经是回天乏术。   若说先皇不可能对左相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可他甚至是默许了左相的做法。   只因一句“功高盖主”。   思及此,白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扳倒白将军,另外半块可以调遣军队的虎符却不知下落,兵权便依旧全部掌握在皇家手中。正巧此时白家最小的嫡子被人救出,左相干脆将计就计,动用了自己在暗卫司的势力,将白川带进了暗卫司。   一来,白家最后的血脉尚存于此,说不定虎符的下落便与他有关;再者,假使有一日白川的身份曝光,也不失为引蛇出洞的绝妙诱饵。   更何况,昔日强大对手的血脉现今竟听命于自己,受尽折辱,实则更能够满足左相扭曲的心理。   可就算老谋深算如左相之类,也无法预料在他的一系列好算计之中,齐烟的到来成为了最大的变数。   夤夜茫茫。白川久久立于檐下窗边,目之所及连一颗星子也搜寻不到。他一时竟不知,自己的过去究竟是真实抑或是虚幻。   谁也没有注意到,案桌前的齐烟是何时吹熄了灯盏。从背后环抱住白川的腰,齐烟轻轻踮起脚,“不开心吗?”   白川没有回话,只是转身回抱住心爱的少女。因着从小随父习武,齐烟的身量本就较寻常女子高上几分,可当白川回身,却依旧被严严实实地抱在了怀中。   齐烟这才发现,原来白川的身高,也是需要自己去仰视的。   带着潮气的一丝风吹了进来,齐烟这才感觉到,外面不知何时已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而她自己被白川遮挡,在这风之前竟是没有一点感觉。   那个少年,正在迅速成长起来。他正在从初见那个没有安全感又处处防备的孤狼,成长为忠诚、强大且温柔之人。   齐烟松开他,走上前关了窗,在转身的一刹抹去眼角的湿润,笑着看他。   明日的夜晚,是白川每月与左相在密室中见面的日子。齐烟本十分担心,可现在,她相信白川能够处理好一切,这是他的战场。   她也将全心全意地将自己的背后交给白川,奔赴自己的战场。   他们欠你的,我们一起去讨回来。   太后许久未曾上朝,独留小皇帝一人理政,这小皇帝近来似乎又越发倚重左相,一时间,朝堂上猜测四起,关于太后在与左相针锋相对后败下阵来的说法更是愈演愈烈。   众说纷纭虽是传入了小皇帝的耳朵,可小皇帝却无任何喝止这说法的意思,加上太后也迟迟没有发声,在一众不明真相的大臣看来,似乎已经是坐实了传言之中的内容。   左相的势力越发壮大,竟隐隐有了压过太后党一头的气势。而就连原来站在太后这边的臣子,也在重重压力下摇摆不定起来,要不是有太后亲信苦苦支撑,怕是也早已溃不成军。   可这一日,太后却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雷霆之势不改,当场便捋了几个出言不逊的官员,丝毫不在意龙椅上小皇帝的面子。   天知道齐绍都要气炸了,可在朝堂上他还是得装着样子,敢怒不敢言别提有多憋屈,待到下了朝,他面子上的体面险些维持不住,嘴角都开始扭曲起来。   齐烟从不空谈叫嚣,而是用事实的行动给这些老狐狸们上了一课,让他们知道自己就是再站队再怎么算计,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依旧要俯首称臣。   于情于理,退了朝后小皇帝都应来向许久未见的太后请安,可齐绍显然没那个心情。勤政殿内,又推翻了一扇屏风,小皇帝面目已然狰狞,“朕要她死!”   左相低着头坐在下首,一派谦恭,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几乎要狂喜得发疯。这一老一小已经如他所愿,步入了他设下的全套,亲人反目离心,滔天的权力与他而言,只是唾手可得。   “为皇上分忧是老臣的毕生使命,皇上大可放心,一切尽在老臣的安排之中……不日便可收网。”   走出勤政殿的殿门,柳文几乎想要仰天大笑三声。不枉他尽心尽力蛰伏了十数年之久,如今那万人之上的权利近在眼前。   选秀的官员已经投身于自己的党派,长歌不日便将入宫为后。尽管现在仅存的半块虎符还是由齐太后代掌,可十七号前些日子已经传了消息,找到了那半块虎符……   只要齐太后一死,虎符又在自己的手中,什么齐氏王朝?统统都要成为我柳家的傀儡! 第14章 少女太后x叛国暗卫13(完)   入了夜,城中灯火渐寂,繁华暂息,唯有左相书房中的灯却还亮着。左相府中的家眷下人们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左相正妻满意地听到侍女回报说左相今日并没有去了哪个侧室的房内,而是留在了书房,也就吹了灯,独自一人就了寝。   毕竟在他们的心中,左相一贯便是勤于理政的形象,每月总有那么几日是在书房中过夜的。   夜深人静,窗前烛影微动,却是不见书房中哪里还有左相的身影。细看之下,那巨大的卷宗台边缘,还看得出几丝细细的划痕。   阴暗的石室中,渐渐响起长靴踏地的声音,回荡在潮湿的空气中,激起人心底更深层的寒意。转过一个转角,左相满意地看见白川已在石室的另一头毕恭毕敬地低头等候。   若是这小子拿到了我要的东西,留着他就没有用了。左相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面上作出假惺惺的慈爱来,“好孩子,快把义父要的东西拿出来吧。”   即使是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婪,处处谨慎的左相此时也并未离白川太近。心机深沉之人做得太久,他早已不信任任何一个人。   看着白川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布包,展开后正是太后的虎符,胜利近在眼前的狂喜之下,左相终于撕下了他的假面,眼中的贪婪溢于言表。一个箭步上前,从白川手中接过虎符,“好,好——”   话音戛然而止,左相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之物。这分明就是自己当年用尽方法都没有从小白川身上找到的虎符,今日却突然地被白川拿出,叫左相如何不肝胆俱裂。   再抬头,白川的身形半隐没入黑暗之中,一双眼在远处烛火摇曳的映照之下忽明忽暗。恍惚间,竟与左相记忆中那人的模样重合了起来。   左相大骇,用颤抖的手指指向白川,“你……你……”   毫不迟疑,左相迅速转身,想要去触发石墙转角处的机关。那是一个巨大的铁笼,触发后便会将白川牢牢罩在其中。   然而就在刚刚,在白川的刻意引导下,左相没有意识到,自己主动与触手可及的机关拉开了距离,来到了白川的面前。   白川显然比他更快。电光火石之间,白川便已经掠至左相身前,将其一脚踩翻在地。   意识到自己无法在白川的手下逃脱,左相慌乱之下刚想要开口求饶,可白川却不愿再和他过多废话,干脆利落地结果了他的性命。   一刀毙命,这已是白川最大的仁慈。   小心地没有让自己的身上溅到一点血迹,确认现场没有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迹,白川没有再去管左相的尸体,而是顺着左相来时的路,踏上了自己并不熟悉的石阶。   一边走,一边用布擦拭着从左相手中拿回的虎符,好似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密道尽头,白川一眼就看到了墙上一个微小的凸起。白川没有去管,而是继续向下摸索,直到在靠近脚踝的高度,找到一个更为隐蔽的机关。   轻轻按下,面前的墙壁无声向一旁滑开。门后,赫然是一个与左相书房的陈设如出一辙的房间。   架子上,卷宗、账册,密密麻麻记载着这些年的私盐贩运、流水明细,触目惊心。   长夜漫漫,书房里,桌上的灯,还在明明灭灭地跳动着烛火。   第二日,劲爆的消息从宫墙中飞出,传遍了大街小巷。说的是多年前的白将军终得沉冤昭雪,原来那正义凌然的左相柳文才是真正的叛国之人。   哦,他已经不再是左相了,而是大岚皇朝的通缉罪人。   据说那小皇帝格外器重左相,将其奉为帝师,还已将左相嫡女定为皇后人选,一派深情。就算是出了这样天大的事,小皇帝也不惜忤逆太后,要保下左相全族其余人的性命,只是贬为庶民。   可左相,竟然畏罪潜逃了。而且定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早已远远地逃了,要不怎么会皇城的禁卫军出动,也找不到柳文这么大个人?   太后大怒,直接下旨抄了左相的家,连带着诛了九族。即便如此,左相还是没有出现,就任由全族人一同承担他一人之过,当真是冷血无情。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不明真相的人听来几是深信不疑。   相府的被夷为平地,不久之后,太后便下令在相府的原址建造一座祠堂,供奉曾因前朝冤案而亡的人们。这是皇室迟来的弥补,也是对后来官员的警示。   不明真相的传谣者永远不会知道,左相已经连同无数肮脏的秘密一起,永远地留在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中,静待百年后化作白骨,用灵魂永恒地向英烈们忏悔。   而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前朝冤案翻案后,齐太后下令全国斋戒三天,以示默哀。可三天还没有过完,一段皇室秘辛又悄悄流传在了民间,只这次,所有人都是私下里讨论,没有敢拿到明面上来大声说的。   ——你听说了吗,皇上疯啦!   ——听说啊,是因为亲眼看到心上人被砍了脑袋!   ——说不准就是那太后自己有野心,想要独揽大权才……   ——嘘!你不要脑袋啦?!   ——对对对……赶快走赶快走,别说啦……   诺大的皇帝寝宫里,此刻静悄悄地,一个宫人也没有。只有龙床上孤零零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嘴里却不断冒出各种难听下流的词汇,已然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喊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齐绍的声音已经嘶哑,终于,门口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费尽全身力气,齐绍终于调动了一点颈部肌肉,微微偏过头去,看到来人的下一秒,却是瞳孔紧缩。   齐烟皱起眉头,“皇帝,今日是否有感觉好些?”   齐绍虽是动弹不得,嘴上却没有闲着,疯狂地把能想到的所有辱骂的词汇全部都冲着齐烟嘶吼,眼睛里疯狂闪烁着怨毒的光。   齐烟面色不变,细看之下还能看到她微扬的唇角,似乎是心情不错的样子。齐烟扬声招呼道,“云秋,药好了没?还不快来服侍皇上用药!”   逆着光,齐烟的贴身大宫女云秋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走了进来。齐绍顿时也顾不得辱骂齐烟,他直觉云秋手里端着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齐绍躺在床上,疯狂摇着头,可在外人看来也只不过是微微晃动。“来人!救驾!来——”   没有人来救他。这诺大的宫殿,已经被齐烟的人围了起来。药汁被灌进口中,下巴被人抬起,齐绍甚至都不能够控制自己的吞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整碗被灌得干干净净。   起先,齐绍还能够感受到口中苦涩得发麻的味道,可后来,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逆着光,齐烟的身影越走越远,终是消失在了宫门之外。   寝殿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景和三年,大岚皇朝齐太后废帝,迎前朝李太妃四岁幼子入宫为帝,改年号顺安。   顺安元年,白将军遗孤白川带着失踪长达十余年之久的半块虎符投靠朝廷。齐太后当即赐其骠骑将军之职。   此后数年内,白小将军屡立奇功,用赫赫战功堵住了言语中伤的悠悠众口,也再一次印证了齐太后的慧眼独具。   顺安十年,太后娘娘连年操劳,积劳成疾,溘然长逝。顺安帝感念太后教养,举国守孝三年。次年,白大将军提出告老还乡,顺安帝与其于御书房密谈一夜后,终是允了他的请求。   坊间传闻说,其实,这白将军与太后,其实一直存有私情,要不为何那太后在白将军初现之时便赐了那样高的官职,为何太后离去,白将军便也对前程再无眷恋?   无人知晓,他们口中所津津乐道的主人公,就在苓苍山下的镇子上,开着一家药材铺子,过着寻常夫妻的日子。   苓苍镇的人都知道,街角有一对年轻夫妻开着一家叫宁和堂的药材铺子,价格实惠,且老板娘医术极佳,寻常毛病抓两副药,隔日便能痊愈。若是遇上家里困难之人,更是分文不取,不知救了多少人于危难之中。   那药材铺子老板虽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但为人也极温和,对待自己的妻子更是温柔。来药材铺子买药的人时常能够看见老板娘轻声细语地给来人写药房,随后老板便熟稔地接过方子去抓药,不时看向妻子的目光更是专注而深情。   小镇上的日子平淡又细水长流,所有人都在慢慢变老,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还是新鲜一如既往。   直到死亡将二人分离。   七十岁那年,因着少年时亏空了身子,白川还是先一步离开了人世。只不过,他是带着笑,在齐烟的怀中离开的。   下葬的那一天,自发前来吊唁的苓苍镇居民发现,这药铺门口,竟是聚集了一队训练有素的卫队,和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看起来是老板和老板娘的后辈。   没有人知道,九五至尊的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政务,只是为了来陪齐烟送上一程。   队伍无言地将棺椁抬上了苓苍山,按照齐烟的指示,葬在了早已干涸的镜潭中心。没有陪葬,没有仪仗,只是回归自然。   日光慢慢地沉了,齐烟自白川去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却是委婉的谢过了跟上来的所有人,只道是想要一个人再陪一陪白川。   沉默良久,皇帝默许了齐烟的做法,只是叮嘱莫要太过伤心,京中也随时为她留着容身之所。   于顺安帝心中,齐烟是长辈,是良师,亦是不可多得的真心相待之人,他敬重这位长辈的一切决定。   月升月落,齐烟就坐在棺椁旁守了一夜。她想起遥远的从前,无力与整个宗门抗衡地自己奋不顾身地趟入潭水,只是为了一点追寻师尊的可能。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齐烟发现干涸了十几年的镜潭,不知何时竟再一次涨起了水。   不知怎地,她的心中慢慢浮现出早已模糊的诗句。埋骨日昳处,镜潭寂灭时。   下了什么决心般,齐烟站了起来,重复那时的选择,任由潭水将自己淹没。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齐烟看见潭底浮起了纯净的蓝色光点。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世界完结啦~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在小绿江写文。作为第一本书的第一个故事,一定有很多瑕疵,也有不少待改进的地方。我也相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一点一点慢慢变好!   看着这本书从0收到此刻的21收藏,真心很想感谢能够发现、愿意点一个收藏给我鼓励的可爱读者们,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我才会有继续写下去、一点点提高自己,打磨文笔的动力(鞠躬.jpg 第15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1   浮浮沉沉间,齐烟的耳畔若有若无地响起一声女子的叹息,似乎是又说了什么,可越是努力地想要去听清,就越是抓不住。   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齐烟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四周漆黑静谧一片,显然此时还是深夜。隐隐约约地,齐烟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努力地去回想,脑海中浮现出最后的记忆是自己为了追寻师尊,一个人踏入了苓苍宗的禁地。在那之后,自己好像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直到现在才醒了过来。   梦的内容是什么早已模糊不清,只是当齐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隐隐闪着纯净的蓝色光华。抬起手,微微的光芒正从手腕上四重花的其中一片花瓣上散发出来。   四重花是自己下山之时师尊所赠,当时师尊特意叮嘱自己一定要随身佩戴,万不可摘下,却又不肯告诉自己是做什么用。却是没有想到,即使来到了小千境,这四重花竟是也一道跟了来。   看来这四重花,已是跟自己的魂魄建立了联结。   原主的记忆渐渐涌进脑海。齐家是大桑王朝赫赫有名的商贾之家,富甲一方,而齐烟则是当今齐家的嫡长女,自小享尽万千宠爱。大桑王朝并不兴那什么重农抑商的风气,商业繁荣的庇护之下,齐家也迅速地开枝散叶。   到了齐烟的父亲齐世德这一代,更是人丁兴旺。即使叔父几个已经早早地分了家,但单是齐世德便娶了四房妻妾,齐家自是人丁兴旺。   记忆中的画面定格,齐烟在其中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她的庶弟齐夜,赫然便是幼年版的师尊!   此时正值隆冬,不多日便是即将到来的春节,天亮得格外的晚。即便如此,齐烟还是大清早就爬出了被窝,只因作为嫡长女,今年自己要帮着母亲打理新年家宴的一应事务。   站在铜镜前,齐烟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原主尚且年幼,待过了年才是十二岁,容貌稚气未脱,带着这个年龄特有的自信和朝气,只是昨夜未睡好,眼下的青黑略影响了一些容颜的精致。   略扑了些粉遮了遮眼底,在婢女的帮助下换上苏绣烟云锦衫,裹了鹤氅,齐烟便匆匆出了门向着生母方氏的院子里匆匆走去。   齐烟的生母方氏是齐世德的正妻,嫁与齐世德第一年冬,肚子便有了动静,怀上了齐烟。可自那以后,竟是数年迟迟未曾有孕,于是齐世德便一房一房地又娶了三房姨娘,有了两个庶子,一个庶女。   尽管后院女人众多,好在齐世德是个恪守传统之人,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是以即使方氏多年膝下无嫡子,也并未受到冷落,加上自己本身的善于经营,还是把齐家后宅的权力牢牢掌握在手里。   说来也巧,齐烟七岁那年,早已安安分分不再想这事的方氏在一个盛夏中了暑呕吐起来,府医来看过后竟是诊出了喜脉。就这样,齐烟多了一个小了她七岁的弟弟。   离着方氏的院子还有几步远,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踩着雪跑出来,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姐”,正是弟弟齐云,不远处,方氏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姐弟二人,“听到姐姐要来,云儿一早起来就盼到现在呢。”   齐烟牵起弟弟的手,步入方氏的房中。房内炭火烧得极旺,齐烟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解下了鹤氅,递给一旁的婢女。   方氏见状,笑道,“人老了,就是畏寒起来了。”   方氏说来也不过三十岁,然而怀齐云的时候到底是受了罪,折腾得身子有些亏空。尽管刻意地掩藏,齐烟还是能够看到方氏鬓角隐隐约约的银丝。方氏知道后院的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嫡子尚且年幼,所以有意地开始教导齐烟管理后院事务。   齐烟冰雪聪明,自是懂得母亲的顾虑,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嗔道,“母亲永远不老,在烟儿的心中母亲永远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齐云尚且年幼,却也好似懂得姐姐的意思一般,手脚并用爬上齐烟旁边的椅子,仰着头懵懵懂懂地附和着齐烟的话,把空气中最后一丝伤感的气氛也冲散得一干二净。   见状,齐烟连忙岔开话题,“母亲不是说今日要带烟儿一起学习年宴的账目吗?”   方氏管理后宅多年,做起这些事情来轻车熟路,教起齐烟来也是得心应手。虽然这身体里齐烟的灵魂远比十二岁来的要年长的多,触及后宅之事却还是第一次,只觉得十分新奇。   大桑王朝贵有明君三代,积累了百年和平,国泰民安,经济繁荣之下世家繁荣生长,礼制律法也得到了极大发展,形成了独特的社会风气。   齐世德在兄弟中排行老大,按照惯例该是大房筹办每一个新年的家宴。大户人家规矩不少,就算是人团聚的家宴,也是规矩众多,从菜式到布置,甚至是那餐具都无不是按照嫡庶长幼,各有门道在内。   之前在苓苍宗门时,齐烟摸惯了药材和软剑,日日醉心修炼,身边亲近的人也只有师尊,于人情往来上实在是造诣不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迟钝。尽管占了年龄的便宜,这样的表现放在只有十二岁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身上来说已称得上优异,但对于撑起后院事务来说还远远不够。   然而方氏似乎是铁了心地要打磨齐烟的能力,许多事情都交给齐烟去做,自己只是担着一个把关的职责。这可叫齐烟暗地里叫苦不迭,常常是加班加点才总算是达到了母亲的要求。   到了大年三十,忙忙碌碌了数十日的齐烟总算是被母亲松了口,享受起空闲与惬意来。这些天可是累惨了齐烟,想到晚上的家宴便能见到师尊,齐烟也就不急于这一时去寻他,而是在贵妃塌上懒了半日,不愿动弹。   用了午膳,便听自己房内的侍女桃香说,大门口陆陆续续开始有不少宾客到了。   齐家家大业大,齐家的孩子们大多在十一二岁便有了自己的院子,以培养独立自主的品格。齐烟不喜人多的地方,齐老爷便由着齐烟挑了最里面的粹雪阁,被齐烟按照自己的喜好一装饰,还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索性齐烟也不爱凑那热闹,没有人来唤就心安理得地继续赖在自己的院子里,乐得清静,直到天色渐暗,眼瞅着家宴马上要开始了,才悠哉哉地从柜子里挑了件大红色的流彩暗花云锦衫穿上。   十几岁的少女刚抽了条,渐渐开始显出凹凸有致的意思来,鲜艳的大红色穿在身上也丝毫不显俗气,而是将少女的容貌映衬得更显昳丽。女子哪有不爱美,齐烟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煞是满意。不欲更施粉黛,齐烟只是略点些了口脂,抿唇一笑,却是顾盼生辉。   晚宴约莫戌时开始,齐烟作为小辈,提前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厅堂,按照礼数是挑不出任何错处。齐烟寻了小辈那一桌坐下,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堂弟妹们一见这位不常见面的嫡长姐,便霎时安静了几分,显然是有些拘束了起来。   齐烟环视过去,发现都是些不太熟悉的面孔,便友善地对他们笑笑,随意地问候了几句,便不再主动搭话。倒是堂弟妹们年龄尚小,见齐烟似乎是个好相与的,不一会便大着胆子上来搭话,一来二去地,竟也是迅速熟稔了起来。   说话间,大房的几个孩子陆陆续续也出现在了小辈这一桌附近,第一个来的是在家中存在感最低的齐松。齐松是四姨娘张氏所出,那张氏原来只是齐家的婢女,只是一日齐老爷应酬醉酒后将张氏揽上了床,却没想到竟是一枪命中。   府医来诊断后说是个男孩,母子皆十分康健。方氏宽厚,念在张氏一直老实本分,尽心尽力便留下了性命,还作主将张氏抬成了妾氏。张氏本就胆小内向,平安生下孩子后感念主母,一贯是不争不抢,教养出的齐松也志不在经商,而是凭着过人的天赋进了校场,学习武艺。   不一会,三姨娘黄氏也带着齐柏和齐兰也一起走进了厅堂。那齐兰在三姨娘身边时尚且规规矩矩地冲齐烟行礼问安,待走到齐烟跟前,便拈酸地道,“姐姐身上这料子不是父亲前几个月新得来的嘛,就这一匹,全送给姐姐了,我们几个却是连摸都摸不着一下——”说着上前一步,好像想要伸手去摸又不敢一般,“姐姐倒是一点都不心疼,直接裁了做了裙子。”   齐兰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艳羡神色,明白人却都能听出来,这是在拐弯抹角地说齐烟作为嫡女独霸着所有的好东西,不肯分给弟弟妹妹呢。   齐柏到底年长齐兰两岁,没有直接对着嫡姐出言不逊,只是故作风雅般在这大冬天拿着把扇子,把恶意的目光藏在后面。   齐烟似笑非笑地斜睨二人一眼,不欲在堂弟妹面前叫人看了笑话去,也就没有出言和他们争辩,只心道不愧是黄氏教出来的孩子,这尖酸刻薄的模样倒是全然学了去。   又等了许久,待到晚宴都快要开始了,那位一直深居简出,诚信礼佛的二姨娘才带着齐夜姗姗来迟,不咸不淡地一一见了礼,二姨娘便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半阖着眼,手中还摆弄着那串檀木珠子。齐夜也在小辈一桌找了个角落坐下,只是一直低垂着头,看着平白多了几分可怜。   席间,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活泼吵闹,齐夜全程都是低着头,也不怎么动筷子,只是偶尔吃上几口面前几个盘子里的菜肴。看着齐夜瘦瘦小小的样子,齐烟实在是看不出他只比自己小上半岁。   齐烟蹙眉,她觉得齐夜的表现十分奇怪。按道理,齐家养出的孩子,就算是像齐兰那样口无遮拦,嚣张跋扈,也断然不应该像齐夜这样唯唯诺诺的。   可看着这人如此,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齐烟招手叫来一旁的桃香,低声吩咐了几句。桃香领命,便急匆匆地出了大堂往齐烟的粹雪阁方向去了。 第16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2   不多时,桃香便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又返回了这一桌,齐烟从桃香手中接过食盒放在桌上。这食盒外面看上去并不太大,打开后才发现内里却是容量宽裕,粗略看来这里面装着的糕点竟是够这一桌孩子们分。   齐烟招呼着同桌的弟弟妹妹,“多亏了兰儿妹妹提醒,才想起来前两日从母亲那儿得了一盒从暹罗来的水晶金糕。想着不好一人独享,正好今日大家都在,不如一起将这糕点分了去。”   同桌的都是各家的孩子,一圈看下来竟然就数十二岁的齐烟年岁最大。弟弟妹妹们鲜少有像齐兰一般有这样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看到齐烟拿出了新奇的吃食,便都开始抑制不住地偷瞄齐烟。更有胆子大的,已经开始询问齐烟自己能不能拿上一块,一时间使得齐烟成了全桌的焦点。   尽管因为一年也见不上一次面,这些同龄人们并不太熟络,但是在孩子们简单的世界里,齐烟此举无疑是给弟弟妹妹们留下了一个慷慨又宽和的嫡长姐印象。   齐兰也是没见过这新奇的吃食,心底里也是想要上几块,却又拉不下脸来,一时之间竟是进退两难,开始有些暗暗后悔刚刚一时冲动出言鞑怼齐烟的行为来。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齐兰还是“哼”地一声别过头去,却在齐烟分到她面前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只得“忍辱负重”地伸出手去接了过来。   食盒里有多少齐烟心里有数,分这一桌孩子是绰绰有余,她跳下椅子,开始给每个弟弟妹妹都分上几块。齐烟心里默默地计算着,不着痕迹地在分糕点的过程中绕开了齐夜,齐夜对此竟似乎习以为常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忿或是流露出渴望,只是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餐具。   没有人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讽刺。   又是这样。虽是没有见过这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嫡姐几面,但在齐夜的心里,齐烟此刻的行为无非就是和齐柏齐兰那样,变着法儿地在自己面前炫耀。只是因为自己不受父亲的喜欢,就觉得可以随便欺辱,齐夜在心底冷哼一声,自己的这些兄弟不过是小气又自私的家伙罢了。   看着齐兰在齐烟的手下吃了亏,齐夜不免在心底嘲笑,怕引起注意,齐夜又往后不着痕迹地挪了挪,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引了齐柏齐兰的注意,回去便又成了二人的出气筒。   过了午后齐夜便没有再吃过东西,晚宴上偶尔悄悄吃的几口根本起不到任何填饱肚子的作用,反而尝了味后引得腹中更加饥饿,竟是有些疼痛起来。   齐夜悄悄伸手按上叫嚣着饥饿的胃,想借此平息已经隐隐泛起来的痛意,不料眼前被放下一个盒子,抬眼看去齐烟竟是将剩下的所有糕点连同盒子一起放在了齐夜面前。   齐夜的身体不可置信地僵住,就连这分糕点的小事情都要处处刁难自己吗?就算自己再怎么不欲引起注意,还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再拽出来成为众矢之的?   齐夜不想得罪这个嫡姐,只得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笑脸,“谢谢姐姐。”却磨蹭着并不打算打开食盒。   见齐夜没有一点动作,还以为他只是过于胆小,齐烟奇怪道,“快打开尝一口呀。”   齐夜无法,只得慢吞吞地打开食盒,拿出一块。   尽管已经被努力压制,可十几岁的孩子眼底还是有浓重的防备之意,好像即将要入口的不是糕点,而是什么要害人的毒药。蓦地被这样的防备刺痛,齐烟差点都要出声告诉他不必勉强,却见齐夜已经张嘴咬了一口。   感受到周围的目光一瞬间都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齐夜咽下口中的糕点,抬起头,“姐姐这糕点真好吃。”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看着齐夜将手中的糕点吃得一点都不剩,虽不知为何之前有那么一早,但齐烟总算是满意地收回了眼神。有了这块糕点,至少今晚守夜时齐夜应该是不会饿肚子了,要不照他之前那个吃法还不知道要饿得多难受。   齐烟是满意了,可想着分出去的糕点就一阵肉疼,尤其是想到还分给了齐柏和齐兰。就算本小姐今天心情好,让他们沾了光罢。齐烟磨着后槽牙,恶狠狠地想。   齐夜的一点反常引起的关注很快便消退了下去,小辈们很快熟悉了起来,话题东扯西扯很快就跑远了去。看到自己身上的关注如愿以偿地消失,齐夜又低下了头去,回复到原来的状态,只是双手在桌子下方渐渐握紧成拳。   这么着急让自己吃下糕点,那糕点必定是有些什么问题,只是不知接下来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这糕点是大庭广众之下端来给自己吃的,就算有什么问题大约也不会过于严重,最多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这样想着,齐夜仿佛就真的宽慰了自己一些,连着等待“毒发”的时候都没有那么难捱了。   周遭同辈们说的话齐夜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胡思乱想间,竟然也没注意到身边位置换了个人,直到那人轻轻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   是他的嫡长姐。   这是嫌只给自己吃下有问题的糕点还不够,要近距离观赏自己出笑话的丑态吗?这样看来,那水晶金糕之中的问题便多半是泻药了,亏得自己先前还觉得这位嫡长姐相比那两个好上一些,这样看来,齐家却是每一个好东西。   没来由地一阵烦闷,即使理性上知道自己不应该作出这样的反应,但齐夜还是直接选择闭口不言,不想去理会齐烟的搭讪。   齐烟戳了几下,见齐夜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担心,“你怎么啦,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   “这不正是长姐想要看到的吗?”   齐烟一时哽住,她也没有料到齐夜会突兀地蹦出这一句来。惊愕过后再去看齐夜的神情,只见他也有些悻悻,像是在懊悔一时冲动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一时脱口而出的话语最是能够反映心底的真实想法。齐烟蹙起眉,觉得似乎着齐家诸小辈之间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兄友弟恭,甚至齐夜可能在暗地里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如此这般模样。   不清楚事情真正的原委,齐烟觉得自己不好过多逼迫齐夜,避免适得其反。倒是齐夜,看着就此消沉下去的齐烟,心里懊悔自己直接点明了她的目的,怕是会招来更多的报复和欺侮。   除夕守岁的夜晚漫长,好在新年的气氛热闹,大厅中各家老爷夫人们觥筹交错,孩子们也都七嘴八舌,投壶打牌,冲淡了漫漫长夜。   期间,也有弟弟妹妹来邀请齐烟加入他们的游戏,齐烟显然心不在焉,草草玩了几局便又回到了齐夜身边,无言地陪他一起缩在角落。齐烟一直抱膝坐着,下巴搁在膝盖上,显然是想什么东西出神,一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都没有再和齐夜主动搭话。   钟声一敲,家中的孩子们都从主母那儿领了红包作为彩头后,这除夕夜的守岁也就落下了帷幕,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大厅。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齐烟早就有些困了。家宴好歹规矩还是宽松些,对这些小辈也不那么严苛,是以齐烟领了红包就迫不及待地拉了桃香回了自己的小院补觉,也没有看到身后齐夜探究的眼神。   齐夜目光沉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自己却还是没有一点难受的反应……难不成真的只是单纯给这一桌分享稀奇的糕点?   他不信。   不知何时,喧嚣的热闹已经褪去,目之所及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洒扫的下仆忙忙碌碌。   这才是应该属于他的氛围,没有人在意,没有人陪伴在侧,只是一个人静静地隐在角落,扮演好属于他的角色。   明明今夜什么都没有做,可单单是处在这样的热闹之中便让齐夜觉得身心俱疲。齐夜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屋子,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一个食盒,是齐烟最后连着盒子一起给他的糕点,临走时还特意叮嘱自己一定要带回去吃。   自己不拿回去,怕是明日又要拿这个说事了。齐夜没有过多犹豫,提上了食盒,在黑暗中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到了自己的房中,他也没有开灯,而是在黑暗中将食盒往地上一掼。若是被问起来,就说自己不小心在黑暗中把糕点碰到了地上,实在是不得已浪费了嫡姐的一番心意。   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讽刺,齐夜慢悠悠地擦亮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有那么一刹那,他嘴角的讽刺被惊愕所取代。   只见那食盒被砸开的不仅仅是盖子,还有一个正常轻易看不出来的夹层,里面的各式糕点滚了一地。   这个嫡姐,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一个想法在齐夜的脑海中悄悄成型。 第17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3   齐家人丁众多,加上众人口味、习惯多少都稍有差异,是以并没有全家所有人一同用饭的习惯,除了逢年过节,多是各房自己的小厨房开火做饭。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用过晚膳,再去看外面的天色就已经与深夜无异。把用过的碗筷交给桃香带去厨房交给仆妇清洗,齐烟便一个人出了院子的门,漫无目的地开始闲逛。   原主年幼时一直教养在方氏膝下,许多习惯在成长的过程中都继承自方氏——就比如晚膳后只要没有要紧事,便会出门在齐家的院子中散步消食。随着年龄的增长,散步的范围也逐渐增大。   可以说,最熟悉这齐家大院的人,非齐烟莫属,就连那老管家都应叹一声自愧不如。   脑海中一直想着齐夜相关的事情,不知不觉间,齐烟发现自己竟是走到了平日里不常开火的大厨房门口。正转身欲走,却听见无人问津的厨房里好像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齐烟停下脚步,侧耳去听,那声音却好像消失了一般。以为是自己过于专注齐夜的事情以至于听错了声音,摇摇头抬脚欲走,却听见厨房中真真切切地传出碗盘落地的破碎声。   这声音绝不可能是老鼠或什么东西发出来的。齐烟轻轻推开大厨房的门,里面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齐烟心里有些发怵,一瞬间看过的话本子都涌入了脑海,厨房中昏暗的轮廓也看上去都像是蛰伏着不怀好意。正当齐烟在进去一探究竟和出去叫人来看之间摇摆不定时,却见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动了一下。   见此,齐烟终于放下了心,想着约莫是哪个下人的家生子肚子饿了,趁黑跑到这没有什么人来的厨房寻点吃的。但偷吃终归不合规矩,齐烟迈步走进厨房,决定带着孩子去自己院中拿点吃的。   齐烟轻声道,“肚子饿了吗?出来吧,我带你去找点吃的。”   那孩子似乎是被吓到了,只是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齐烟无法,只得自己一步步靠近厨房内最黑暗的角落。一边注意着角落里那孩子的动静,还要注意在黑暗中不能碰掉什么碗碟,走得是举步维艰。   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齐烟一顿,下一秒却是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蹿了出来,紧接着齐烟就感到自己的脖颈被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抵住。   二人的距离这样近,齐烟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终于是看清了面前抵住自己之人的脸。   是齐夜。   齐夜也看清了自己手下之人是谁,好像被惊吓到了一般,直接扔下了手中的碎瓷片,神色晦暗不明。半晌,低低地说了一句,“……不要打我。”   齐烟没太听清,余光却瞥到脚下踩到的是个已经干冷发硬的馒头,一看就是已经放了好一段时间,上面还留存着一个牙印。   齐烟心里的酸涩几乎要溢出来,她不知道身为齐家的孩子,齐夜为何只能在厨房偷拿隔夜的冷馒头充饥。不作他想,齐夜拉过齐夜的手,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她要护着他。   感觉到双手相交处异样的触感,齐烟心下一惊,拉着齐夜来到室外,才看清之前因为用力攥着碎瓷片,齐夜的右手手心有着一道深深的伤口,此刻还在往外淌着鲜血。   从袖中抽出手帕,齐烟用力裹住齐夜的手,带着他一路快步向粹雪斋走去,还没进院子便焦急地向迎出来的桃香嚷,“快去把府医请来!”   桃香不明所以,看着齐烟这么着急还是一路小跑去请了府医来。可怜府医一个小老头,刚用完晚膳,就被桃香连哄带拽着跑到了粹雪斋,颠得晚饭都差点原路出来。待到看清只是为了一道看着可怖,实际上并不深的外伤时,立刻吹胡子瞪眼起来。   看着府医上药的动作没个轻重,齐烟紧张又心疼,“您轻点!”   老府医并没好气:“你那侍女再晚来请老夫一会,这血都要止住了!”看着齐夜低垂着眼,乖乖巧巧的样子,府医到底是放轻了点动作,只是有些纳闷,能被齐大小姐紧张成这样的,莫非是哪家玩得要好的少爷?怎么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瘦小的孩子,是自己府上的少爷。   一边包扎一边嘀咕,“这伤口看着深,实际上都没有伤到什么要紧的地方,倒是幸运的很……”上完药,收拾好药箱,“这几天右手别碰水。”便气哼哼地抖着小胡子回去了,临走时还不忘从齐烟的桌上顺走了两块零嘴。   齐烟仔细打量着齐夜,感觉他好像比自己上次守岁宴上看到的时候还要再消瘦两分,便完全把府医临走时候的话抛在了脑后,在她心中,齐夜受了一点点伤都是值得心疼上许久的。   送走了府医,看着面前因为受了伤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强撑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庶弟”,齐烟想要开口,一时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咕噜噜”的声音响起,齐夜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得更低,耳廓也肉眼可见地漫上了浅浅的红晕,齐烟这才想起来面前人还饿着肚子。只是折腾了这么一遭,竟已是亥时,厨房里已经没了现成的食物,就算再折腾桃香去做也是来不及的。   翻来翻去,齐烟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桌上的糕点处。领着齐夜坐下,把糕点往他那边推了推,示意他吃这个。看着齐夜迟迟没有动作,即使完全不饿,齐烟还是自己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没有毒,吃吧。”   齐夜这才拿起一个,小心翼翼地看了齐烟一眼,才咬了一口。他的吃相十分斯文,丝毫没有因为饥饿而狼吞虎咽。只是吃了两个,便乖乖巧巧地跟齐烟说自己吃饱了。   齐烟自然是不信,但又拗不过他,只得退一步拿了个盒子装了些糕点,递给齐夜让他带回房里去吃。齐夜却一副惊慌的样子,连连说自己不要,恳求姐姐不要给他。   明明是齐家的孩子,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每天都好像不能吃饱饭一般;明明肯在自己的房中吃饭,却不肯带回一点糕点到自己的院子里。早就觉得齐夜身上有蹊跷,此刻这种怀疑到达了顶峰。   把糕点放在一旁,齐烟关了门,拽了把椅子在齐夜正对面坐下,正色道,“说实话,你为什么要到大厨房去翻馒头?”话音刚落,急急忙忙地补充道,“姐姐没有怪你的意思的,要是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放心和姐姐说。”   齐夜低着头,沉默了良久,方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实情。   齐家府上的人都知道,齐夜的生母,二姨娘冯氏虽然十分貌美一直都是个软弱糊涂又没有主见的女人,也不太得齐老爷的喜欢。甚至有不知从哪来的传言,说冯氏是有求于齐老爷的“商业伙伴”为了从齐老爷手下多讨一分利,送来的女儿。   这些传言真真假假,齐烟并不知道其中是几分可信。但齐夜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从求医问药到祈神拜佛什么方法都用上了,才堪堪救过来的事情齐烟却是有些印象。   待到齐夜养好了身子再度能够踏出院门,已经过去了小半年,而在那之后冯氏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对府中的事情不闻不问,也不愿踏出自己的院门,甚至是在自己的院中建起了小佛堂,整日整日地礼佛抄经,好像对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再上心。   冯氏对这些事的已经远超“虔诚”,甚至已经到了着魔的地步。因着“过午不食”的讲究,冯氏院子中的小厨房甚至算起来已经□□年未曾在午后开过火,就算是早膳午膳,也多是清淡素食,几乎没有出现过荤菜。   对于冯氏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来说倒是无妨,只是齐夜年纪尚幼,还在长身体,这样的膳食甚至并不能满足他的日常所需。   不知为何,冯氏明明看得门清,却依旧不管不问,只说是佛祖的旨意。齐夜年幼时尚且会因此悲伤不平,到了稍大一些,已经明白了自己不能在母亲的身边得到庇佑,便学会了一个人处理所有的事情。   那些力所不能及的,便学会了默默忍受。   齐夜讲述这些事情时平静得可怕,就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倒是齐烟眼眶酸胀得难受,比齐夜这个当事人还要难过,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穿过来,齐夜还要一个人默默忍受这样的无人问津多久。   心绪起伏之下,齐烟一时冲动,直接将齐夜拥入怀中,像是在作出什么承诺一般,“以后有我在,定不会叫你再受委屈。”   抱着齐夜好一会,反倒是齐夜情绪稳定地安慰起了齐烟。好半晌,齐烟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通红的眼眶。看着天色已晚,齐烟依依不舍得放开了齐夜,起身拉着他准备送他回去。   可当齐烟看到齐夜的院子里这大冬天的,竟然连个炭盆都没有的时候,当即便拍了板,让齐夜留宿在了自己院子的偏房中。   作者有话说:   齐夜:“我故意的……姐姐。”感谢在2021-08-11 19:49:26~2021-08-13 18:0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奇特 2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4   要说一开始齐烟留齐夜在自己的院子中住下,只是在强烈的心疼情绪的支配下一时冲动的结果。待安顿好了齐夜,回到自己榻上躺进暖烘烘的被窝后,齐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不合礼数”,不论是被自家哪一个长辈发现,都是免不了责罚的。   可人已经在隔壁睡下了,齐烟不能也舍不得再把人送回那个又黑又冷,连盆炭火都没有的房间,只能绞尽脑汁地思索万一明天被找上门来该如何应对。   在黑暗中瞪着天花板想了半夜,齐烟才堪堪编出了一幅“美救英雄”的戏码,却总是觉得并不能让人信服,想着要是被找上门来干脆一起受罚,左右自己的出发点还是手足情深,再加上自己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料得母亲也舍不得罚得太重。却没想到第二日提心吊胆了小半天,一直到午膳前,上门的却只有几只落到院子里找食吃的冬莺,二姨娘竟好似完全没有发现此事一般。   根本没有人发现齐夜昨夜宿在了齐烟的院内,长出一口气之余齐烟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她竟不知齐夜在齐家,甚至是在自己生母的院子内都被忽视至此,以至于齐夜的房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守夜的侍人,自是也无人知道齐夜昨夜到底在何处。   发现并无人关注齐夜,午膳前,齐烟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悄悄地跑到了齐夜门口,正巧遇上从二姨娘的厨房给齐夜端来饭菜的仆人刚走,便借了门直接走了进去。   虽然前一天已经听齐夜说了二姨娘的厨房并不沾一点荤腥,十分清淡,但眼前的菜色在齐烟看来何止是清淡,甚至是已经到了一种寡淡的地步。   身体的行动总是在大脑做出判断之前。齐烟一步上前,夺过了齐夜手中的筷子,不容拒绝道,“以后不要再吃这些了,到我这里来用饭。”   一想到自己没有穿过来的那些日子,齐夜都是一个人,没有陪伴,日复一日地吃着根本就不能提供足够营养的饭食,齐烟就悔恨自己没有更早地来到他的身边。   冯氏不上心,那就让我来对你好。   看着面前清瘦的小少年低着头略显拘谨,齐烟不住地往他的碗里夹菜,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养肥大计”。当务之急是好好给齐夜补一补,把他这些年的亏空都养好。   起初,齐夜在齐烟面前还显得十分拘谨,可随着相处的时间一久,齐烟就发现他便变得越发粘人起来。齐夜的被忽视此时竟成了他所有自由的来源,具体体现在他有事没事就往齐烟的院子里跑。来了后也不打扰齐烟,只是抿着唇,目光则一直追随着她,加上齐烟本身的滤镜,直教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冬日本就无太多事可做,但齐烟总怕闷着齐夜,于是便事事都要拉上齐夜一起。原主最大的爱好便是鼓捣些稀奇古怪的吃食,齐烟本无太多口腹之欲,却也被那些新奇的食谱吸引,每每做出了点新东西,便捉着齐夜尝试上第一口。   江南的寒冬本就短暂,过了年,齐烟感觉自己刚刚将齐夜养得脸上有了点肉,便开了春,虽是依旧料峭,院子里却也开始有早春的新芽悄悄冒出了头来。   开了春,府里从上到下都变得忙碌了起来。乡下庄子的管事从各地陆陆续续赶来和家主商讨新年的田租与作物,齐家名下各个铺子里的账房也都带着新一年的预账登门汇报。   齐烟也肉眼可见地开始忙忙碌碌起来,准备着过几日就要再回到学堂去见夫子。大桑王朝风气相对前朝而言更重嫡庶,倒是不兴男尊女卑的那一套,是以女孩子也有机会同等地与男孩子一同入学,甚至是学习同样的知识。   譬如齐烟,就在学堂中跟随父子学习算学、诗文等科目,为的是给日后参与家族中田产铺子的管理打下基础。   在齐云诞生之前,作为齐家唯一的嫡女,所以即使后院里还有齐松齐柏几个庶子,齐烟也是被齐世德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后来即使齐烟七岁那年齐云出生,对于齐世德来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培养的对象罢了。   毕竟是嫡亲的姐弟,就算是以后成了人,二人之间也是不存在完全的分家这一说的。   至于后院的那些姨娘和庶子庶女,齐世德便没有那样多的“平分意识”去公平地分配未来的家产。作为商人,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利益的份量永远在齐世德心中有着一席之地。   对于庶子庶女来说,有能力的,总是要分的更多些。只是这能力也分正道的能力和歪门邪道的能力了。   那些勾心斗角、争毫夺厘暂时还离齐烟齐云有些距离,可方氏也丝毫不懈怠对于子女的教育。方氏也是贵女出身,在高门大户中长大,眼光并不仅仅囿于后宅之事,也并不认为自己的女儿唯一的任务便是嫁个好人家,日后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闲适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没过几天,齐烟就辞别了自己暖烘烘的被窝,一大清早被桃香喊起来,收拾收拾便往学堂赶,等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桌前坐着,等待夫子的到来了。   这白鹿书院是整个城镇最富盛名的书院,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书院中的教书先生都有功名在身,大多都是从官场上退了下来,告老还乡的老学者,有理论学问却又经验丰富,并不同于那些一味掉书袋,只知之乎者也的老学究。   所以能在白鹿书院中读书的孩童,大多都是非富即贵,背后的本家地位和钱财总是要占上一个的。   白鹿书院的规模不大不小,根据年龄和程度的不同分了三等,分别教授难度不同的知识,每一等都约莫有十几个孩童,坐在不同的教室中,也算得上是因材施教了。齐烟因为年龄较大,又天资聪颖,所以理所应当地在年前的考评中得了甲等,开了春依旧留在最好的班上。   因为是第一天上学的缘故,大家似乎都起了个大早,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夫子的到来,尽管已经一个冬天未见,可就连最要好、最吵闹的那几个,也没有偷偷说上一句悄悄话。   只因第一节 便是最难的术数,而教授这门课的钱夫子是整个白鹿书院中最严厉的夫子。钱夫子不仅十分看重孩童们的学业考评,同时也最是忌讳学生们的交头接耳,常把“规矩”二字挂在嘴边,要是真的动了怒也不管你是哪家的孩子、本家是否有钱有势,那教鞭打起手掌心毫不留情。   可还是人人都尊敬他,就连那些官老爷见了他也免不了矮了气势,点头哈腰,只因他是当朝圣上从前还是东宫太子时的老师。当朝国君尊师明德,若非钱夫子执意告老还乡,怕是就要被留在皇宫里颐养天年了。   算学是齐烟最为擅长的科目。在她看来,那些数字、那些计算,就连算盘上的珠子,都好像是有灵魂的一般,一旦理解,便能够迅速应用自如。可尽管如此,在面对钱夫子时她依旧莫名地没有底气,钱夫子那双因年老而略显浑浊的双眼却好像锐利得能够看透一切,在这双眼面前,所有的年少狂妄都会销声匿迹。   夫子秉了一贯的风格,见该来的都来齐了,也并无太多寒暄问侯,只是略点了几句,便直奔主题,开始了今日的讲学。   甲等的班里讲授的东西又多又难,好不容易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坐进了书院的饭堂,齐烟留意到乙等班里的齐柏和丙等班里的齐兰也在,却独独不见齐夜的身影。   按理说,齐家的孩子到了年龄,除了齐松一个志在沙场的之外,都应该在白鹿书院读书,可就连年龄最小的齐兰和几个旁支的弟弟妹妹都来了,齐夜却是万般没有不来的道理。   一开始,齐烟还觉得许是齐夜院子里暂且有事,或是用膳时错过了彼此,可一连几日,齐烟都不曾在书院中看到齐夜的身影,甚至齐烟挨个教室都寻找了一遍也依然没有见到齐夜的踪影。   怀揣着心中越来越浓的疑问,好不容易熬到了学堂休沐,齐烟决定自己主动去找齐夜,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到了齐夜的院子,叩了半天的门,屋子里却并没有人出来,四处都十分安静,显然齐夜并不在自己的房内。齐烟有些失落,但又想着齐夜可能是在二姨娘处,便没有再行寻找,只得决定回房温习功课。   路过一处花园,却听见亭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变声期有些粗哑的男孩声音,齐烟一听便认出这是齐柏。   越离得近,齐柏带着怒意的说话声也越发清晰起来,“……给你脸了?!让你给我抄写……故意羞辱我?!”   齐烟心下疑惑,转过拐角欲一探究竟,却正巧撞见亭子内宣纸散落一地,齐柏正一把将瘦弱的齐夜狠狠推倒在地。 第19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5   齐柏不知道今天的齐夜是怎么回事,明明从前都是一副懦弱可欺的样子,对自己的颐指气使全部逆来顺受,可今日叫他给自己抄写白日里被夫子罚的几十遍抄写都叫不动了。   无论怎么威吓,齐夜都只是抿唇看着他不说话,就连自己扬起手作势要揍他,也不肯服软,只是用一双漆黑的双眸静静地看着自己。齐柏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齐夜的那双眸子,只觉得好像能看透自己一般,当注视着齐夜的双眸时,齐柏便无端地感到心里有些发毛。   在三姨娘的院子里被自己的亲娘从小娇生惯养,齐柏被骄纵得无法无天,面对齐夜时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欺负弱小的优越感,此刻也断然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竟然被齐夜的目光看得心里有些害怕的,只能用动手来虚张声势。   “怎么着,是最近没叫你见识我的厉害,使唤不动你了是吧?”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眼神里却依旧藏着锋芒的齐夜,齐柏不由分说地一脚就要踹上去,“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齐夜生生受了几脚,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并没有反抗,只有眼神控制不住地向一旁飘去。齐柏见齐夜还是一副忍气吞声的包子样,脚下更来劲了,余光却见地上的人冲自己露出一个笑来。齐柏不明所以,还以为齐夜的脑子被自己打坏了,正要再补上几脚,却听身后传来少女的怒喝,“住手!”   可齐柏一脚已经卯足了力气对着齐夜的肚子踹了出去,此时想要收住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冲了过来,却是齐烟扑到了齐夜的身上,硬是用自己的肩背挡住了齐柏的一脚,护住了身下倒在地上的齐夜。   齐柏登时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嫡姐齐烟会突然冒出来,竟然还舍得用自己的身体护着齐夜,随即他又想到这下自己一脚下去伤了齐烟,还不知会被父亲怎样责罚。   齐柏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父亲发怒的景象,害怕得浑身发冷,正当此时,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僵在原地的齐柏慢慢回了头去,只见齐老爷负着手站在不远处,目光严厉,显然是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尽收眼底,根本没有给齐柏留下一丝一毫的辩解余地。   到底还是心疼齐烟,齐老爷不由分说地先罚齐柏跪在了主厅,转头便差了人去请府医来给齐烟诊治。   齐柏那一脚本来是朝着齐夜去的,是以一点都没有收力,踹得很重,没有留一点情面,落在小姑娘的身上便留下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看得齐老爷火冒三丈,不顾府医和下人们都在场,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了齐柏的脸上。就连闻讯赶来的三姨娘声泪俱下的求情也没有理会。   府医给齐烟上了药,确认了只是些皮肉伤后,齐老爷才略微消了一点气,看到低着头站在一旁的齐夜,皱眉道,“你说说,刚刚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齐柏抬起头,激动地大叫,“都是齐夜!都是……”   齐老爷一拍桌子,怒目而视,“有没有规矩!让你说话了吗!”家主的威严终究是震得齐柏讷讷地瑟缩了一下,完全不敢说一句话,只是忿忿地又低下了头去。   身旁的府医收拾药箱正想远离面前这个修罗场,却被齐烟叫住,指了指还站着的齐夜,“刚刚阿夜弟弟也受了伤,您给他也看看吧。”   齐老爷好像这才想起来面前的另一个孩子也受了齐柏的欺负,略一思索便允了齐夜坐下,一边让府医看诊一边询问起了事情的始末。   相比齐柏的激动,齐夜显得十分平静,好像长期以来一直被齐柏齐兰等人欺负的不是自己一样,只是冷静地叙述了自己被齐柏齐兰一直欺负的事实,一点添油加醋也没有,齐老爷的脸色却越听越发沉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要不是我,你能摸到纸笔么……”虽是跪在地上,但齐柏依旧不安分,小声的嘀咕道。他的声音小,齐老爷没有听清,齐烟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不顾身上还疼着,齐烟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老爷不知道齐烟听到了什么,但看女儿这样在意,他也将目光投向齐柏,让他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闯了祸,但齐柏也不敢说谎,于是战战兢兢地把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了齐柏的话,对于自己的二儿子早就到了年岁却没有去学堂一事,齐老爷竟好像没有特别意外,一开始准备差人去将齐夜的母亲二姨娘叫来,却在下人临出门的时候又改了主意,直接拍板道,“不必了,明天你就跟着烟儿去白鹿书院,让夫子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   正逢管家来报,说是布庄的管事还在门口候着求见,齐老爷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一般匆匆离去,一场闹剧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走之前,齐老爷没有忘记留下给齐柏的处罚。似乎是真的动了怒,齐柏被打了十个板子,被罚跪了一夜的祠堂,紧接着就是禁足整整两个月,不需任何人进去探望,竟是连书院都不准齐柏去。   三姨娘把自己的亲儿子看得和眼珠子一样,听闻齐柏被如此重罚,憔悴落泪了好几天,接着就拿出了看家本领,打扮得花枝招展去齐老爷那里吹枕旁风,求齐老爷解了齐柏的禁足。   三姨娘生了一张狐媚脸,尽管已经有了些年岁,打扮起来却依旧貌美,可齐老爷铁了心地要治一治齐柏的坏脾气,对于三姨娘的小意逢迎照单全收,可对于齐柏的事情是一点都不肯松口。   闹一次两次是情趣,闹得多了,再貌美的女人也惹得齐老爷烦心,最后索性连三姨娘都不肯见了,只是叫她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三姨娘这才知道这下儿子闯下了多大的祸,真正的慌了神。   ——两个月的紧闭关下来,指不定放出来的时候老爷的心里属于齐柏的位置要被挤占多少!还有齐夜这个小崽子,竟是不知怎么入了齐烟的眼,勾得齐烟都来护他。   要是没有齐烟横插一脚,自己的宝贝儿子根本不至于被罚得这么重!   三姨娘在房间里气得绞碎了好几张帕子,恨来恨去甚至连齐烟也一道记恨上了。   相比三姨娘,被罚了的齐柏本人却过得格外没心没肺。齐老爷忙于生意场,也没那功夫再去监督齐柏。那股子被父亲训斥的惧怕和两股挨了板子的疼痛过去后,他倒是觉得这样被禁足的日子除了有些无聊,倒是舒服得很,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无所事事之下竟然还比原先胖了一圈。   这些都是后话了。   白鹿书院的课业很紧,休沐只有短短的一天,第二天便要再次回到书院。这厢出了齐夜的事情加上齐烟受伤,本就不宽裕的休息时间便约等于没有了。   齐烟肩膀受了伤,本可以向夫子告假,在家好好休息上几天,可考虑到齐夜是第一次去书院,书院中竟是没有一个可以放心托付的人。对齐夜实在是放心不下,晚间面对母亲方氏的询问,齐烟故作轻松,表示自己第二日还是照旧去书院。   不知道女儿心中那点自己的小算盘,方氏又心疼又欣慰,见齐烟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再劝说,只是叮嘱齐烟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不论白日里发生了什么,入了夜也都随着夜色渐渐平息。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齐烟早早地上了床,累得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熟睡中的女孩没有注意到,一根细细的小树枝从窗缝之中伸了进来,轻轻拨弄几下,窗栓便静悄悄地滑落。   一个清瘦的身影灵巧地从窗口翻了进来,无声落地。   窗户半敞,月光下,齐夜凝视着女孩不设防的睡相,伸手按上左边胸膛。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胸膛里的跳动激烈异常。   在这静谧的夜,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目光下移,滑倒女孩的肩背处。齐夜知道,锦被和亵衣的覆盖下是多么可怖的一大片青紫,那是女孩为了他所受的伤。   心里剧烈地疼痛起来,压得齐夜几乎喘不过气。明明一切都按照他预先设想的那样在进行着,从摸准了齐烟每日饭后散步的规律故意在厨房偷吃被发现,到故意激怒齐柏被发现从而获得去书院的机会。   明明眼前这个女孩只是被他利用的对象,尽管惹她受伤不是他的本意。   可为什么会这么疼。看到她扑到自己的身上挡住齐柏的一瞬间,听到女孩的痛呼声,他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   他后悔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可以不要一直欺负自己的齐柏在今天得到惩罚,也可以失去自己渴望了三年的,去书院读书的机会。   只要她别受一点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15 23:28:21~2021-08-17 20:1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雫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6   白鹿书院里的孩子们最近私下里都在悄悄地传说,书院里来了一个新同学,听说已经十几岁了却还是第一次来书院,而在这之前都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养在家里。   ——据说啊,是齐家那个没露过面的二少爷。   书院里这些孩子十岁上下,最是好事的年纪,这下书院里来了不同寻常的新面孔,许多孩子都耐不住好奇心,总是要暗地里去打探一番,想着最好还能看看这“大龄入学”的笑话。   只是还没过多久,所有的风向都发生了变化。提起这位齐家二少爷,所有人都要称上一句天赋异禀,毕竟只是短短一个月,这位二少爷便通过考核连升两级,最后竟是直接坐进了甲等的班级。   听说,还是钱夫子亲自把他带进去,安排在齐烟的旁边的。   钱夫子是谁,是当今圣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帝师。既然是钱夫子亲自作出的决定,其实是断然没有质疑的道理的,可偏偏有那不服气的,私下里暗自编排齐夜这般神速,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猫腻。   不和谐的声音还没有出现多久,便在一次考核过后偃旗息鼓了。那次考核过后的第二天,就有一篇满分策论被张贴在了书院里最显眼的位置。   见解独到,语言流畅,就连卷面都是美观整洁,没有一点涂改,更可贵的是比起其他同样获得了甲等的文章,没有那种受了长久训练而可以打磨雕刻出来的匠气。看到最后,文章的末尾明明白白署的是齐夜的名,之前那些散播闲言碎语的人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贬低的话语,而是都自知理亏,讪讪地闭了嘴。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们实际上也打心底里佩服能写得出这样优秀文章的齐夜,而且人家还是刚刚进入书院学习短短一个月。   毕竟,能让白鹿书院最严厉的夫子出言夸赞的神级人物,他们不服也不行啊。   **   两年后。   正是晚春时节,空气中带了一丝初夏的气息,却又没有夏日那种惹人心烦的燥热,正是出游踏青的最好时节。   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依旧转瞬飞逝。就在前不久,齐烟刚刚举行了及笄礼,再看去也已经成了一个大姑娘。   褪去了脸上的最后一点婴儿肥,少女的五官由从前的可爱渐渐长开,出落得越发明艳,不需要黛笔脂粉的点缀修饰,便已经能够窥出令人心悸的美貌来。   此时正值书院的春假,齐烟得了空,便遵循母亲的意思,并不整日待在府中,而是时不时地到城中的各处铺子走动。   齐烟知道,这是母亲在有意识地开始让自己接触自家的主要产业。即使齐家重嫡庶,齐老爷也并不昏庸糊涂,可主母方氏依旧对子女严格教育,并不放松懈怠,依旧防着后院几个不安分的姨娘。   天气正好,选在今日上街出游的人似乎都比往常要多上几倍,街道上的人流格外拥挤,只当每每到拥挤之处,总会有一个身影默默地为齐烟挡开拥挤的人潮,不让她被挤到一丝一毫。   被齐烟护在羽翼下的这两年,是齐夜目前的人生中过得最快乐的时光。每日的餐食都按时从主母院子的厨房之中送来,冬日的夜晚也不再只有一床冰冷的被褥。被好好地养着,齐夜褪去了从前矮小瘦弱的模样,个子也像后院养的新竹一般飞速窜了起来,现在竟得需要齐烟抬头去仰视。   两年间,齐夜那一心礼佛的亲娘对于他的种种变化依旧是不闻不问,甚至对于齐烟这种将手伸到自己房里,越过自己管教齐夜的做法似乎也是毫不在意。   而对于齐烟事事都要带上齐夜这样一个本不同寻常的做法,就这样诡异地似乎已经被齐家大宅之中的所有人默许。   对于主母方氏来说,庶子庶女和女儿的关系和睦远远要比勾心斗角来得好,况且若是真的真心相助,也是女儿未来路上的助力。   再者,齐夜这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子,无论如何也是掀不起风浪的。   可不知为何,齐夜依旧无法像齐烟一样,早早地直接接触到齐家产业之中最为核心的部分。铺子田庄里的管事老板,只允许齐烟进到内室后院去学习真正的账册明细,而温和又坚决地将齐夜挡在外头,就连齐烟出言求情也无济于事。   问得多了,便只说是当家的意思,便再不多言。   齐烟问不出什么,只得努力再努力地学习,细细揣摩后想要给齐夜讲述自己在实际操作中所学到的东西,不曾想齐夜却阻止了她,却也不说明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叫她听齐老爷的话。   撒娇也撒了,赌气也赌了,可一向对姐姐言听计从的齐夜却在此事上犯了轴,任凭齐烟和他冷战,也不说原因,只是每日变着法儿地给齐烟的窗沿上摆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哄她,直教齐烟不忍心再和他置气。   齐烟猜测,莫非是齐夜对经商没有兴趣,才不愿听自己说这些。联想到师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便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几乎是要在心里坐实了这样的想法。   今日也是这般,齐烟随着茶庄的管事进了后台查账,看着齐夜没有想要一同进去的意思,便也不再勉强他,只是吩咐店小二给齐夜上些茶点。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齐夜明明跟来也是无事可做,为何还要坚持次次陪自己一同前来?左右齐府到这城中产业的距离不过二三里,她又不再是小孩,实在是不需要有人专程来送这一趟的。   更何况,自己比起齐夜来说,还是姐姐呢。   半个上午很快就在各种账目以及对下一季度货物的探讨中过去,因为准备带齐夜去逛春市,齐烟并不准备在此久留,只是向掌柜告辞,低头掀了门帘出了门。   齐夜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显然是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见齐烟掀起门帘出来,刚刚还百无聊赖的神情突然就亮了起来,放下手中的茶杯小跑到齐烟面前。   齐烟到底是没忍住,踮起脚呼噜了两把自家弟弟的头发。被齐烟养得好,齐夜的头发也不再是之前的干枯毛躁,而是柔顺黑亮,手感极好。   齐夜倒也迁就她,不仅没有这个年纪男孩子的奇怪自尊心作祟,反而因为怕她踮脚够不到又太累,索性自己主动低了头,让齐烟更加省力。   养“弟弟”虽然之前操了不少心,但看到这么乖巧的少年,齐烟的心里还是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她手一挥,霸气道,“今天姐姐带你去酒楼,想吃什么随便点!”   说是酒楼,其实还是自家的产业,只不过这房租地契都在方氏手中,是完完全全属于母女俩的产业,是以齐烟在其中还要更肆无忌惮一些。   这醉风楼就位于主街的中段偏后,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占据了黄金地带又经营有方,即使价格略高生意还是格外火爆,毕竟醉风楼最大的卖点就是自家的独门秘方。   尤其是那些用油煎炒的热菜和各式电信,酥脆不腻,回味悠长,吸引了一大批忠实食客。   可今日醉风楼似乎格外冷清,齐烟带着齐夜踏进门槛,却发现整个楼内只有寥寥几个食客,还都是那些忠实的老面孔,人少得几乎有些不正常。   一看到二人,掌柜的便立马从柜台后迎出来,还未等齐烟发出疑问,便先一步颤着声音开口,“小主子,老夫知道您主意多,快帮老夫想想办法吧!我们的客人,全都、全都被对面的那个劳什子揽月楼给招呼过去了啊!”   掌柜的急得差点要来拉齐烟的手,被齐夜不着痕迹地挡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些失态,边听齐烟安抚道,“掌柜的,您别着急,对面那酒楼到底是怎么把我们的客人都挖走的?”   齐烟知道,那揽月楼很早之前就在自家酒楼的对面立着了,只是一直不温不火,相比日日爆满的醉风楼,可以说是生意惨淡,几乎没有一点存在感。   “那揽月楼……他们做出了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味道……卖的价格却只占我们的三成…!”说到这里,那掌柜显而易见地有些慌了,“小主子您听我解释,这配方真的不是我漏给他们的!我、我要是做了,我不得好死!”   无怪乎他这样狠毒地赌咒立誓,只是因为这醉风楼里,除了主子之外,唯一知道完整秘方的只有自己。   醉风楼对保密工作极其看重,秘方调料都是由专人先行做好,将成品交由后厨,需要时直接取用即可,就连厨子们也不清楚这些香料调料是如何制作而成。而对于制作秘方的专人,也采取流水线作业的方式,每人只负责其中的一道工序,且参与工序的人互不相识。   这样的安排,使得酒楼的内部被管辖得如同铁桶一般。齐烟几乎可以肯定,就算有人有意想要收买其中的相关之人,也无法拿到完整的配方。   掌柜跟了自己的母亲方氏几十年,其忠心耿耿被众人看在眼中。齐烟暂且相信此事与掌柜无关,却紧接着一头陷进了纷乱的思绪,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这秘方是如何流出到对家的手中。   难不成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让对方用更便宜的价格做出了同样的味道?不,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   当务之急还是让醉风楼恢复原先的客流量,才能保证平安度过这次危机。可要将顾客从对家手中抢回,则必定要推出更好的风味或降至更低廉的价格,可新配方的研发并非一日之事,降价也必然造成亏损。   看着齐烟眉头紧皱,却给一时半会给不出什么合适的方案,掌柜的也渐渐冷静下来,明白是自己操之过急,明明就已是死局,却还要无端让小主子烦恼,实在是有愧于东家。   掌柜强颜欢笑道,“瞧我这老糊涂,好端端地提起这事扰小主子烦心。还是等过几日与伙计们商讨一番,再上门答谢东家罢。”这是准备暂时关停酒楼,引咎辞职的打算了。   有了这一遭,齐烟便也无了来时的高昂兴致,拉着齐夜出了门,看着对面的人声鼎沸,无端生出几分无力感和烦闷。   许是看出了齐烟的低落,齐夜几番张了张嘴,终究是出了声,“烟姐姐……或许阿夜这里有一个办法,尚可一试。” 第21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7   “姐姐可知,遍览这城中,消息最为灵通之人当属为何?”出了酒楼,齐夜带着齐烟向与来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自己要被齐夜带到什么地方去,对于这个话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齐烟还是略加思考后认真答道,“若要说消息灵通还可为你我所用之人,最贴切应是街上贩夫走卒。”   “那若是要打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之事呢?”   “青楼红女、赌坊钱庄……?”   齐夜耸耸肩,小小地卖了个关子,对齐烟的答案不置可否,只是带着她又转过了一个弯。齐烟这才发现,话语间二人竟是越走越偏僻,最终停在了一座破旧的院子前。   说是院子,实际上实在是有些抬举眼前的这一小片地方,因着这里只不过由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和几根充当篱笆的树枝草草组成。   这还是齐烟这样的大小姐第一次接触这样堪称贫民窟之处,正当她惊异于这种条件到底能否供人居住之时,却听见齐夜好似轻车熟路般在破旧的篱笆外停下喊了几声什么。   不一会,茅草屋里便传出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好像喉咙里卡了东西一样嘶嘶作响,“老身这破烂地方有还有贵客光临,真是稀奇……不知贵人来找老身有何吩咐?”   齐夜倒也直来直往,直接开口,“只是想买些消息。”   屋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等了好一会,两个衣着破烂的乞儿才费劲地搀扶着一个同样衣着破烂的老妪慢慢挪出茅草屋。老妪双目浑浊,眼角处糊满了暗黄色的眼垢,走起路来也跛得厉害,好像离了搀扶根本无法行走一般。   齐烟怎么也没想到从茅草屋里走出的会是这样几个身影,更没想到齐夜来此竟是要寻这样的一个老乞妇,一时有些怔愣,无端开始有些怀疑起二人一开始来此的目的。   那老妇人掀了掀眼皮,声音含混,“老身这能得来的都尽是些不入流的破烂事儿,不知是否能合得上贵人的心意。”   齐夜倒也直白得很,“那揽月楼,为何能做出和醉风楼一样的味道。”说罢,直接从袖袋里摸出一小包东西向前抛去,其中一个搀扶着老妇的乞儿便灵活地蹿上前去将其接住,打开来是各种零碎铜板和一些碎银。   “和贵人做生意就是不一样,果真上道,也不教老身和手底下这一帮子人为难,”老妇低头掂了掂手中的份量,满意地眯起眼,“只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若是这生意害到了性命,贵人可别怪老身为了苟活背信弃义才是。”   ***   “死人啦——死人啦——”   天刚蒙蒙亮,正是赶早市的时辰,空气中弥漫的水汽还没有完全散去,隐隐约约地有些看不真切,然而所有这一切的宁静都被女孩子尖利而惊恐的叫声所划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家二丫年龄还小,却已经懂事地跟在姐姐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姐姐大丫挑着两筐土豆白菜赶着早市去叫卖了。大丫心疼妹妹,只是象征性地给她手里塞了两个土豆,叮嘱她别丢了,而是把所有的重量都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小孩子正是好奇的年纪,每每跟着姐姐路过哪个巷子口,都要好奇地伸头朝着里面瞥上两眼。   路过其中一个巷子口时,一向叽叽喳喳的李二丫却是突然小小地惊呼一声,快走两步抓住了姐姐大丫的衣角,着急得甚至有些口齿不清,带着哭腔道,“姐姐……那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大丫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漫不经心地向着巷子里瞥去。这一眼登时让她如遭雷击,连带着抓着扁担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开始颤抖起来。只见那巷子里的地上躺着一个男人,身旁还有着不少干涸的红色,一打眼堪称触目惊心,好似话本子里所描绘的凶案现场一般。   颤颤巍巍地向前迈了两步,那鲜红愈发刺目,大丫也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担心那杀人者还在现场,此刻实在是没了继续探查下去的勇气,转过身拉起妹妹的手,向着县衙的方向冲去。   一向平静的城里竟然出了命案,县衙自是不得不重视,县老爷被大丫砸门吵醒,尚还睡眼惺忪,随手披了件外衫,就急急忙忙地差了人手跟着姐妹俩前往那个小巷子一探究竟。   姐妹俩带着衙役来到巷子口,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走进去一步。衙役走上前去将那脸朝下的男人翻将过来,却发现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显然气息尚存。再仔细一看那所谓的红色血迹,更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这分明就是红色的、还带脏污的油汤!   此时周围已经逐渐聚集起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群,不知是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声音,“这不是揽月楼的厨子嘛!”   “是啊!怎么睡在这,还不知道沾了一身什么,真恶心!”   有眼尖的人一眼瞧见了被肥胖的厨子压在身下的长柄,再结合一旁翻倒的木桶中红油,瞬间点破了玄机,“我说这揽月楼怎么用贱价做出了和人家醉风楼一样的味道,原来是在这里捞人家的油水!”   看看这形制特殊的长柄木勺,再看此地正巧是醉风楼的后巷,而醉风楼处理每日废弃油汤的地沟也在此处,围观的人们也不是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尤其是去过揽月楼的人们,顿时就感到一种吃了苍蝇般恶心欲呕的感觉冲上天灵盖。当时对揽月楼实惠又入味的菜品有多称赞,现在就对其有多痛恨,几乎是恨不得生啖其骨肉。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一个臭鸡蛋啪地一声在不省人事的厨子头上开了花。那厨子猛地一激灵,悠悠醒转,还未等弄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到底为何,就有更多的石子菜叶接踵而至,打得他嗷嗷乱叫,抱头鼠窜。   谁也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几个衣着破烂的身影悄悄退出了人群,消失在了巷子中。少年站在转角处的阴影之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是手里递出去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里面装满的是容易花出去的碎银铜板,“之前说好的。”   为首的小乞儿并未多言,接过布包,鞠了一躬便灵巧翻过几个低矮的墙头,不见了踪影。   **   尽管不是命案让县老爷很是松了一口气,可却又牵扯出了这样一桩事件,该彻查的还是不能放松。好在当时人赃并获,又有在场那么多民众作证,整件事的调查都进行得十分顺利,连那厨子自己也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供认不讳。   原来,是那揽月楼的厨子机缘巧合之下发现醉风楼从不将用剩的汤料锅底过夜,而是会统一处理至后巷的一条沟渠中,等待第二日一早倒夜香的工人一并将其清理,这才动起了歪脑筋。   每日清晨,厨子都会赶在无人之时带着长柄木勺从沟渠中撇出带油的汤料,略加过滤后通过新加入一些调味料掩盖,便能调出与醉风楼的秘方相差无几的味道,不是内行人几乎品味不出任何区别。   就这样,他从一个小小的打杂伙计接连晋升,到现在更是成为了揽月楼最受掌柜赏识的主厨之一,拿着不菲的月钱,还因着手握“秘方”被老板几乎是供在楼里,生怕他一个不满意便跳了槽。   可没想到,常做亏心事,也终有在阴沟里翻船的那一天。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明明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专心致志地用长柄勺捞着沟里的油料,下一秒就突然失去了意识,直到最后被人发现都没有醒来。   厨子自己对所有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可有人却看出了端倪。   “听掌柜说,本来都准备引咎辞职,却在跟烟儿说了后不久便迎来了转机?”   齐烟本不明白父亲突然叫自己来书房所为何事,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父亲是猜测自己在帮助掌柜解决前段时间醉风楼的危机上出了力。心中暗叹父亲的眼光果然精准毒辣,齐烟却是飞速在脑海内盘算起有关于齐夜的事情来。   看见女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迟迟没有开口,齐老爷循循善诱,“烟儿先和父亲说说,是用什么法子逼得那揽月楼自己露出马脚来的?”   烟儿也大了,作为嫡长女,也该是到了接触自家产业的年龄,若真有那经商的天赋,做个女中豪杰也未尝不可,大不了到时为她招个赘婿上门,也算是皆大欢喜。若是这次回答得好,便是把这由烟儿救下来的醉风楼就交由她管理也未尝不可。   齐老爷纵横商场多年,这点舍得的魄力总归是有的。他饶有兴致地等待着齐烟的答案,却不料齐烟下一句说出的话让他皱起了眉。   齐烟冲着父亲福了福身,悠悠开口道,“回父亲,这堪破揽月楼的下作手段、想出真正行之有效的法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夜弟弟。”   作者有话说:   经历了军训、军训后第一天太浪直接急性肠胃炎,终于又回来更新啦(咕   dbq一直等待的读者呜呜,本周在这章下面评论的都有JJB红包拿~大感谢大家! 第22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8   “哦?”齐老爷得了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免有些诧异,但面上分毫不显,只是不疾不徐地盘玩着手中的檀木佛珠,缓缓道,“现下我的烟儿已到了及笄之年,为父想着是时候该教你学着打理那些产业铺子,此番烟儿展现出的才干已足以证明担得起这醉风楼,不若……”   齐烟抬头,目光落在自己父亲手边拜访的红木盒子上。不需要过多去猜测,她也知道,紧闭的盒盖下方便是拿出去就能教几位姨娘和庶子庶女眼红的产业地契,也明白醉风楼对齐家这一辈尚且年轻的孩子们而言,所意味的份量绝对不轻。   这份地契,不仅代表着齐老爷的肯定与奖赏,也是在向这城中生意场上的众人宣告,齐家又一个后起之秀的出现。   她不知道父亲为何一而再略带刻意地忽视齐夜,但她明白父亲的言下之意。   ——认下解除这次危机的主意是出自自己之手,醉风楼的地契便归自己所有。   屋内的沉默愈久,门外那道清减身影的神情就愈是黯淡一分,侧耳听着屋内无言的寂静,齐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逃离。   他清楚这样一个产业对于大家族的孩子意味着什么,他不相信有人所谓的情意能够抵过这样重的砝码。   晚春时节的夜风隐隐带了一丝暖意拂过齐夜的发,却无端使他感到寒凉。垂下眼帘,齐夜在心底自嘲,明明一开始想的是利用,最终却在她的温柔照护下毫无招架之力,即使是此次不惜暴露一直以来的小心藏拙,也只是因为看不得她有一丝难过。   尽管不愿承认,可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他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力去奢求太多。   透过门窗的缝隙,他隐隐约约看见屋内的女孩子抬起了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齐烟属实没有犹豫多久,毕竟她不是真正的“齐烟”,追名逐利并不是她所追求的。她唯一想做的,也只是护心里那个人周全罢了。   “谢谢父亲!只是烟儿觉得,自己尚且能力不足,担当不起管理醉风楼这样的重任,”端出了一副小女儿的作态,齐烟故作娇憨,“可烟儿觉得阿夜弟弟才是真正合适的人选,阿夜弟弟比烟儿和掌柜加起来还要厉害呢!”   齐世德这下是真的蹙了眉,定定地凝视着齐烟,好似真的不理解了一般,“烟儿,你知道你此番拒绝为父意味着什么吗?”   齐烟只是坚定地点点头,“烟儿不是不知道,只是在整个家族面前,烟儿不能有一己私欲。只是觉得,家族中如此重要的产业,还是应该交给有能力的兄弟姐妹去打理,烟儿也能时常跟着阿夜弟弟学习一二。”   眼瞅着齐老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眉眼间也似有所松动,齐烟赶紧趁热打铁道,“再者,若是爹爹真的觉得烟儿尚可,不若先允烟儿一个小些的铺子,倒也更加稳妥。”   说罢,齐老爷没有立刻作出任何反应,齐烟也只是小心地打量着齐老爷的神色。良久,齐老爷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似的,抚掌朗声朝外屋道,“劳烦何叔将齐夜那孩子叫来,我有些话要与他说。”   不多时,齐夜便被府里的管家带到了齐老爷的书房。面对着平日里并不常见,对自己也并不很亲密,甚至可以说是忽视的父亲,齐夜面色平静,态度恭谨,一点畏缩拘谨都没有,一打眼便叫齐世德在心底暗暗赞了一声。   齐世德本是不太相信这个平时存在感不高,默默无闻的“庶子”能有这样的本事,一鸣惊人地将自家产业从几乎是必死之局中救出,可这一遭看了齐夜周身的气质,竟也是信了七八分。   即使是听得齐世德要嘉奖自己想出了办法挽救醉风楼,将醉风楼的管理交由自己这样的好消息,齐夜也只是拜谢家主,并无一朝得势的狂喜丑态。这使得齐世德对他更加高看一眼,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不见,而是将红木盒子直接放进了齐夜的手中,随后便叫二人各自退了出去。   看着二人向自己再次请了安,转身渐渐离开的背影。表面看上去并无异样,可细看之下,齐夜微微落后齐烟半步,姿态中隐隐透着乍看上去并不十分明显的保护意味。   挥手叫房里的下人们关上了书房的门,齐世德没有再看下去。希望齐夜这孩子能一直记得烟儿对他的好,就算最后没有报恩,也万不要报复罢。   至于这产业……罢了,这是齐家本来就欠那孩子的。   齐烟并不知身后缓缓关闭的书房门后,齐老爷心底的那些弯弯绕绕,她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笑起来眉眼弯弯,满满地盛着笑意,夸奖的话语毫不吝啬,“我们阿夜真厉害!”   却是冷不防撞进了少年深邃的眼眸,眼底还有尚未来得及藏好的浓烈情绪在阵阵翻涌。黑沉沉的,好似危险的漩涡,几乎要将自己吸进去一般。   一晃神的功夫,齐烟再看去时,却见自家弟弟已经神色如常,唇角是因有些羞涩而抿起的弧度,“谢谢烟儿。”只听得他轻声道。   “这才刚得了好处,就连姐姐都不叫了?”齐烟没有察觉一丝异样,只是抬起右手佯怒道,“小心姐姐揍你!”   二人嘻嘻哈哈地回到了齐烟的院子门口,一如幼时那般毫无隔阂。此时也正巧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齐烟便赶他快些回去用饭。   齐夜只是道了声好,目送齐烟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要跟上去,像前些年那般,仗着她怜惜自己的处境,留下来和她一起用膳的。   可理智制止了他。   当一开始处心积虑地接近变为了不愿离开,当一开始只图谋利用嫡长女的身份变为了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当真正地认清了自己身陷名为齐烟的囹圄之时,齐夜深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该以什么身份留在烟儿的身边?   天知道在门外听到烟儿选择维护自己时,他有多么欣喜若狂,几乎想要夺门而入紧紧拥抱住她。那一刻,齐夜明白,自己从此甘愿留在她身边,即使是做她手中的一把刀。   可当他获得了更多的力量,能够支撑起自己,能够独立不再被欺侮,烟儿的保护是否就会渐渐离他而去?   当他不再需要烟儿时时刻刻全心谋划,或许她就不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甚至于他最怕的,烟儿终将有一日投入另一个陌生男子的怀抱,成为他人的新娘。   光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齐夜便感觉有一双大手攫住了自己的心脏,痛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路过的下仆奇怪地看向站在大小姐院门口却迟迟没有动静的阿夜少爷,却见下一秒齐夜便转了方向,朝着自己庭院走去。   回到自己的院中,二姨娘的厨房十年如一日,依旧没有送来任何晚膳,倒是桌上摆着一个眼熟的食盒,打开来便是荤素搭配,香气四溢的餐食,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一旁候着的和喜见齐夜回来,连忙上去摆好碗筷,“还是大小姐待少爷好,今日和二姨娘说了少爷您得了老爷夸赞的事情,二姨娘她,竟是没有一点反应!”   能有反应才怪。掩下眼中淡淡的讽刺,齐夜勾唇,时间也快到了,或许该准备接“那个人”回来了。   ****   齐家本无什么存在感的庶子齐夜突然得了齐老爷的赏识,还得了管理齐家最大酒楼产业,是最近惊动了齐家后院的一件大事。   “娘!明明都是……凭什么他齐夜就能入了父亲的眼!他哪里比得过我!”三姨娘的院子中,一贯喜欢端着“风度”的齐柏难得如此失态,显然是气得狠了。   齐兰双眼骨碌碌转着,也在一旁帮腔,“谁不知道齐夜自己的娘不管事,就每天巴结齐烟,也不知怎么哄得齐烟自己都没要那醉风楼,倒是便宜了他!”   三姨娘黄氏本身也是个贪心善妒的,被自己的一儿一女这么一说,不仅没有斥责两个孩子,反倒也在心里敲起了警钟。毕竟齐家的几个庶子庶女之间妥妥地是竞争关系,这下齐夜出了风头,万一哄得老爷分了更多的家产,自己和一双儿女岂不是吃了大亏?   思及此,她出口埋怨道,“你们也不知学学齐夜,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亲娘不争气就早早地巴上了嫡姐。你们两个倒好,就知道和齐烟作对,但凡忍着点去巴结她,现在哪里还有齐夜的事!”   “还有老爷,偏疼嫡出的也就算了,还被哄得偏疼起齐夜这小子,真是寒了我们母子的心!”   到底是不敢公然说那编排正妻方氏和自家嫡女的话,却也不知道从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找一点原因,思来想去,黄氏竟是将齐夜牢牢地记恨上了,开始想着该怎么在齐老爷面前编排齐夜。 第23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9   对于后宅里的那些弯绕,齐烟是一点也不想去关心,也不愿费一点心思去与几个短视自私的姨娘争个长短。总归这齐家后院最大的权利还是掌握在自己亲娘的手中,仗着嫡女的身份,只要明面上不撕破脸,料是也不会无端招来是非。   她现在唯一要抓紧时间做的,便只是做好自己的事,牢牢抓住手中已经拥有的资源,帮着齐夜在这齐家争上一席之地。   小千境内,师尊前世记忆全无,幼年颠沛,所幸自己来到了他的身边,还幸运地成为了小齐夜的嫡长姐,尚有能力将他护在自己的身后。   ——尽管现在齐烟自己现在尚且羽翼未丰,但她会陪着他一起长大,看着他的天赋才华被众人所仰视,让明珠不再蒙尘,乃至一生顺遂。   坐在醉风楼隔壁一家相对不起眼却格外精致的珍宝铺子里,齐烟这样想着,低下头继续翻阅账本。却不知醉风楼上,正有一个人痴痴地凝望着她的身影,好像要刻进心里一般。   那目光里,眷恋的表面之下,努力压抑着的是暗流汹涌的情意。   ***   齐夜得了醉风楼的管理权,着实是让后院各怀鬼胎的众人暗自揣摩了好一阵子,生怕齐老爷真的一时糊涂,真的给了原先那谁都能踩上一脚的齐夜掌了这偌大的权。   可眼看着齐夜的生活和从前相比也好似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不同就是每隔几日会出门去一趟醉风楼,每次也连半日都待不上。   对比之下,齐烟虽是只从齐老爷手里要了个醉风楼脚下的小铺子,老爷却不忘亲自嘱咐掌柜,事无巨细地教授齐烟,还时常带着她熟悉商业流程。一来二去,齐烟也渐渐开始在这城中的商圈内为人所知。   “就算是嫡小姐偏疼那二少爷,可老爷果真还是清醒的,有了个名头又怎样,不该给他的是一样都接触不到!”   “就是,那二少爷爹不疼娘不爱地过了十几年,怎么会平白无故得了老爷青眼!定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了一身谄媚的本领,哄得嫡小姐软了耳根子!”   “要我说啊,嫡小姐也是个拎不清的……”   话音戛然而止,正说话的仆婢惊恐地捂住了嘴,只见那前方转角处缓步走来的,正是两人上一秒还在编排的嫡小姐齐烟。   在墙根底下躲懒纳凉的两个仆婢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地下伏下身去,“嫡小姐,奴婢们知错了,求小姐饶过奴婢们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   齐家的下人们都知道,在这后宅中,当家主母管辖严厉,二姨娘规矩古怪,三姨娘多事苛刻,三姨娘那一双儿女又被宠得刁蛮任性,唯有嫡小姐齐烟是个有地位又好说话的。   只要这次在嫡小姐这儿好好求求情,她也一定会像惯常那般心软下来然后放我们两个这一次的。两个仆婢这样想着,依旧以额头触地,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齐烟认得这两个仆婢,是三姨娘那房里被拨去分别照顾齐柏和齐兰的,性子也是随了主子,惯是会偷奸耍滑,却总是在表面功夫上做足一派。   以往对于这些事情,齐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笑置之,其一是怎么说她作为小辈,并不太好直接越过三姨娘管教她房里的下人;其二便是这些人未曾触及到齐烟自己和她在意的人。   可选择不去管,并不代表她不能管。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腕上四重花幻化而成的镯子,齐烟饶有兴趣地开口,“这青天白日的,不去做自己分内的事,编排起主子们来,倒是一个比一个起劲呢。”   走上前去,齐烟用足尖微微抬起俯身于地上之人的下巴,状似恍然大悟,“啊,我认得你们,你们是我那三姨娘院子里的人,”面露嫌弃地放下脚,任由那仆婢又死死将额头贴于地面,齐烟若有所思,“看你们这没教养私下议论主子的样子,姨娘心软不教训你们,就只能让我这个小辈做一回恶人了。”   嘴上说着歉意的话,齐烟面上却是一派神色冷冷。话锋一转,冰冷的口吻带着不容置喙,“跪在这里,自己掌嘴,掌到我说停为止!”   跪在地上的女子还是不死心,抬起头凄厉地喊道,“小姐,您不能这样,我们是三姨娘——”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可以听得出动手的人用足了力气,直打得那婢女半个身子歪在了地上,捂住脸的指缝中隐隐渗出一丝血迹来。   那一瞬间齐烟身上属于上位者的威压爆发出来,直压得那婢女战栗起来,不敢再多言,狠下心“啪”地一声抽在自己脸上,不敢保留一丝力气。其实她内心里也明白,若是此事被告到老爷面前,自己二人怕是要被请了家法再发卖出去,断不会像只是掌嘴这般轻易揭过。   齐烟就这么站在二人面前,无动于衷地看着两个背后乱嚼舌根的婢女将自己的脸颊打得红肿至教人不忍直视,却惧怕于自己不发话而不敢停手,涕泪横流的狼狈样子,突然感到一丝深深的无力与厌倦。   齐烟挥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桃香,便直接转了身,向着自己的粹雪斋走去。桃香看向那两个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美貌的婢女,“小姐心善,这次便绕过了你们,往后可要紧着点自己的嘴皮子,莫要再乱讲些不该讲的,可明白?”   将那些腌臜事儿抛在身后,齐烟步行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免不了的是胡思乱想,在这初夏竟是有些遍体生寒。   自己光是知道帮阿夜争取来了那些最大的好处,却没想过这些好处到底会不会被完全交在阿夜的手中,更未曾想到,这些自己满心欢喜奉上的礼物,最终会成为中伤阿夜的话语。   天知道今日站在转角处听着三姨娘院中的婢女如同聊闲话一般将阿夜作为谈资、笑料去议论时,每一句话都是在戳她自己的心窝子,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能够对他好,却无意中带来了伤害。   这些恶意,作为当事人的阿夜一定感受得比自己更清楚,可他却选择了一个人默默承受多方面的压力,在自己面前依旧云淡风轻,笑脸相迎。   他该有多累啊……   “烟儿姐姐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入神。”略微带着点鼻音的磁性男音骤然在齐烟的耳边响起,着实把她惊了一下。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齐烟完全没有注意到齐夜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听到熟悉的声音,齐烟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鼻子一酸,泪水几乎要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扭过头去不愿让阿夜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齐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往常一样轻快,“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吓死我了!”   “进来的时候明明敲了门的,是烟儿没有听到,不能怪我,”顿了一下,齐夜试探道,“回来的时候听说姐姐今天罚了三姨娘院子里的两个下人,三姨娘的院子里都快要闹翻天了,是那两个婢女做了什么让烟儿姐姐不开心的事情吗?”   其实不需要去仔细思考,他也能大概得出答案,毕竟能够让一向待人温和,或是说一向不过分在意外物的齐烟发这么大火的事情是极罕见的。   可他存了私心在。他想听到她亲口说出是因为他。   齐烟本身也没想瞒着齐夜,简略地复述了一遍下午发生的事情,齐烟抬起微红的眼眶看向齐夜,“姐姐是不是很没用……她们那样说你,我却做不了什么。你明明那么优秀,可这些人,还有父亲,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呢?”   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齐夜一把将眼前的少女揽入怀中,温柔道,“不是这样的,阿夜明白,烟儿为阿夜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甚至舍弃了自己本该得到的东西,这是阿夜人生中收到的最珍贵的情谊,是应该被好好珍藏的,”   “阿夜知道烟儿想要一直护着阿夜,可阿夜不能一直躲在烟儿的背后啊,阿夜是个男子汉,要担负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怎么能让烟儿一个人承受这些呢?”   “所以烟儿不需要自责,烟儿已经做得很好了,是那种值得让阿夜刻骨铭心的好,烟儿不需要操心那么多,至少也给阿夜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如果你想和我一起披荆斩棘前行,那我必会舍命相护;若是你累了,想要躲在我的身后,我也会用最快的速度成长为你的避风港湾。   耳边是少年有力的心跳和宣誓般掷地有声的话语,齐烟再也忍不住,这段时日压抑的情感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她闭上眼,放任眼泪洇湿了齐夜的胸口,苦涩又滚烫。   忽然,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被大力地推开,一道尖利刺耳的女声响起,“你凭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咕咕又回来了!!!   上半个学期一直在忙着选导师的事情,非常忙,所以咕了好久qwq   错了(跪地求饶 第24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10   下了学回府,先是看到院里一地落叶没有清扫,茶点也更是连影子都看不到,自己和哥哥的两个婢女双颊红肿,跪在院子里的一角默默垂泪。   齐兰又惊又怒,连连追问之下才在侍女的添油加醋中得知了“两个侍女无心之下冲撞了齐夜,被齐烟掌嘴还罚跪”这样一个故事,当下便怒不可遏,直直地便要一头冲到齐烟的院子里,问这个嫡姐讨个说法。   ——难道仗着她是嫡出,便可以为所欲为地将庶弟庶妹不放在眼中了吗?!她凭什么为了齐夜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家伙大动干戈,竟是打自己和哥哥的脸?!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尊卑礼法都被齐兰抛到了脑后。连招呼都没打,齐兰便径直推开了齐烟的门。   她撞见了什么?   齐烟背对着门,被齐夜用一种充满保护意味的姿势揽于怀中。齐兰看不见背对着自己的嫡姐脸上是何神情,却明明白白地看清了少年眼中还未来得及藏好的浓浓情意。   齐家的孩子个个都早通世故,饶是齐兰年岁不大,也并不代表她不知这眼神代表的是什么含义。   堪堪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撞破了一桩秘密,再对上少年的目光,明明少年情绪并未外露,齐兰却只感受到一股森然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自己的脖颈。齐兰本想扯开嗓子叫人闹大事情,此刻却是好像被冻住一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在齐夜怀中的齐烟听到身后庶妹的声音,才惊觉自己刚刚竟在齐夜面前失态至此。在齐夜的怀中小幅度地挣了挣,想要退出齐夜的怀抱。   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齐夜抿了抿唇,终是妥协地放了手。   齐烟转身,对上身后的齐兰,皱眉道,“妹妹这么着急,不知所为何事?”   经了这么一遭,齐兰也不似将将冲进来那时的气焰嚣张,但还是兀自强撑着装腔作势,诘问道,“兰儿竟不知姐姐何时如此咄咄逼人?只因无心的冲撞便要责罚三娘房里的婢子至此?父亲曾教导我们姐妹要心胸宽厚,可姐姐……”   齐烟本就因着那两个婢女恶毒的言语心烦,现下齐兰又上赶着往枪口撞。没那个心情再与她扮演好姐姐耐心教导妹妹的形象,齐烟不再和她弯弯绕绕地做戏,直截了当道,“妹妹还是不够成熟,单单知道把心胸宽厚挂在嘴边,却不知一味地心胸宽厚便是懦弱愚笨,最终是要教那些心高气傲不知尊卑的人爬到头上来的。”   齐烟抬起眼,看见齐兰被自己的话噎住不知如何反驳,扯出一抹略显失望的神情,“怪不得妹妹房中的下人那样没规矩,都敢做出背地里议论主子的事情来了,许是妹妹还没有学会如何管教自己房里的下人,难道三娘也没有教会妹妹吗?不若姐姐下次给主母请安的时候提上一句……”   说到这里,再去看齐兰的表情,已经是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毕竟齐兰再怎么性子恶劣,可到底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支撑着她和齐烟叫板的那一瞬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考虑到自己此举可能给三姨娘惹来麻烦,继而招致责骂的后果,便也难免开始有些慌了。   “是、是兰儿听春河与夏菡……”   “倒是妹妹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于我,可真是叫姐姐伤心——”齐烟话锋一转,“到底是谁咄咄逼人?论嫡庶,妹妹和阿夜同属庶出,断没有谁尊谁卑的区别;论长幼,阿夜是你的哥哥,如今妹妹院里的下人口出狂言被当场撞见,妹妹难道觉得不该罚吗?”   知晓自己此刻在这件事上是再也说不过齐烟,齐兰心一横,“姐姐今日教导兰儿教导得是,兰儿不该只听得下人们的一面之词就如此莽撞冲到姐姐的房里,但是——”   “若不是兰儿今日如此莽撞,怕是也不会在姐姐的闺房中撞见齐夜哥哥吧!”自觉抓住了什么把柄,齐兰好似突然又有了一点底气,只是想到少年森冷森冷的眸光,终是没有说出什么太过分的话,“不如姐姐与我各退一步,莫要伤了姐妹之间的和气,如何?”   “妹妹怕不是没有认清现在的处境……”凑上前去,齐烟微微俯下身,轻轻在齐兰的耳边道,“妹妹一个人闯了这粹雪斋,可眼下这屋里只有我们二人,又哪里来的阿夜弟弟?莫不是妹妹对姐姐罚了你院里的下人怀恨在心,故意编排吧?”   “下午罚了春河夏菡,大家可都看见了,现在妹妹要是闹大了事情,我也很好奇会怎样收场?这空口白牙的污蔑,妹妹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瞳孔骤然紧缩,齐兰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此番作为在齐烟面前,真真是完全不够看的。如果说这是二人的一场博弈,那么自己已经输了个彻底。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嫡姐一般。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温和又不露锋芒的嫡姐,竟是这般思路清晰,牙尖嘴利。   直起身子,齐烟拍拍手,好想要拍掉手上原本不存在的脏东西一般,“妹妹何必把我想得这样恶毒?该给的惩戒都已经给完了,我也不是为了这样一点小事便要大动干戈,甚至搅扰母亲的人,妹妹就放心地回去吧。”   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齐兰囫囵行了个不标准的礼,便匆匆忙忙地夺门而出,步伐凌乱地好似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   眼见着齐兰出了院子,齐烟转过身,却见身后从刚刚开始便一言不发的齐夜正盯着自己,目光厚重而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很明显地看出,他的情绪不高。   以为齐夜是被齐兰所说的话影响了,齐烟扯出一抹微笑,安抚道,“阿夜放心,齐兰她空口无凭,是不会说出去的;就算她说了,我们姐弟情深,坦坦荡荡,顶多就是在礼法上被责备几句罢了,不打紧的。”   可不知是不是齐烟的错觉,怎么感觉自己说完了这番话后,阿夜反而好像更不开心了?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听得齐夜低低地问道,“在烟儿心里,我是你的谁?”   细听之下,齐夜的声音中还带了一丝克制的微不可察的委屈和颤意。   齐烟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却见齐夜抿了唇,“在烟儿心里,我就是与齐松齐柏一样的对吗?‘姐姐’对我就只有姐弟之情,再无其他了对吗?”说罢,也不给齐烟反应的机会,“那弟弟就不再打扰姐姐,先回去了。”   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和屋内的世界,徒留齐烟一个人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自从进入这个小千境以来,齐烟一直把齐夜看作自己的亲生弟弟,兢兢业业扮演好一个姐姐的角色,虽处处照拂却并无绮念。   尽管如此,齐烟却并非一个在情感方面一窍不通的迟钝之人。近来齐夜愈发明显的情感表现自己并非没有注意到,却依然潜意识地用亲情作为借口来说服自己。   可如今,终究是避无可避。   若是其他关系还好,可如今……难道自己才刚刚在大千境中接受了自己对师尊的情感,便要又在这小千世界中面临姐弟的禁忌?齐烟自觉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跨不过这一道有悖伦理纲常的坎的。   可再怎么烦恼也想不出一个具体的办法。不说小千境中的齐夜是师尊的一片分魂,就算是自己从小护着的少年,自己也是不能狠下心从此不相往来的。也罢,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只是暂时远离他一些,双方都好好冷静一下吧。   惊觉自己此前确实与齐夜失了距离感,齐烟打定了主意,开始有意无意地和齐夜保持距离。虽是还会让小厨房多做一些分量,却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叫他来一同用膳,而是让桃香日日跑一趟去;也不再和他一同去街上的铺子里,而是有意错开出门的时间。   这种突然的转变,一开始就连齐烟自己也有些不习惯,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可齐夜却好像毫无所觉,甚至不曾来主动找自己,也不曾问自己为何如此。   就好像,连在二人之间建起一道无形的墙都是这般默契。   齐烟的生活和从前相比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不同只是身边却少了齐夜的身影。而齐夜却好像突然忙碌了起来,总是早出晚归,甚至齐烟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府中遇上过他,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渐渐地,齐烟也不再那样紧张拘束,可放松之余却有一丝失望在心底生出。却又被齐烟强自忽视。   或许,那天的话语只是一时冲动,阿夜也会慢慢意识到对自己的情感只是弟弟对姐姐的喜爱,一切都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其他心仪的女子而发生的混淆。   齐烟不知道的是,这略带酸涩的平静现实下,暗藏的却是多么危险的暗潮涌动。 第25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11   “……小姐您可能有所不知,上头的诏命啊是又紧了。前些日子出了几桩涉及了人命的事,现在只有朝廷准许的人才能下矿,这人怕是不好找啊……”掌柜的一张圆脸上此刻全是忧愁,“矿石的开采不太景气,原材料跟不上,我们又没有通往西域的路子,等最后一批货卖完,怕是只能暂时……”   掌柜的未尽之语是什么,齐烟心里清楚得很。各种珍宝铺子占了齐家产业的极大比重,若是被迫关停,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业,怕是对齐家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账房弥漫着一股沉默的气氛。而正当齐烟和掌柜相顾无言,一筹莫展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杂乱而大力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女声,“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二少爷出事了!”   事出紧急,齐烟完全顾不得礼数,赶在掌柜起身之前一把冲过去,拉开了内室的门,“桃香,你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桃香很明显是一路奔跑过来找齐烟的,此刻发髻散乱,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来,来了几个自称是二少爷,二少爷亲生父母的人,在大门前闹,说要带走二少爷!”   那掌柜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反应极快地牵了后院的马,把缰绳递到齐烟的手中。感激地道了声谢,齐烟顾不得其他,利落地翻身上马,载着桃香一路向齐府的方向飞驰。   齐府的大门口一圈人吵吵嚷嚷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啪”地一声,齐烟的马鞭在空中抽出响亮的脆响,倒是让围观的人群安静了一瞬,不由自主地给齐家的嫡小姐让出一条路来。   理了理因为一路颠簸而略带凌乱的衣服下摆,齐烟缓缓步入包围圈,只见正中央被众人围着的,赫然便是已经许久不曾与自己碰面的齐夜,一旁是两个衣衫破烂的陌生人正在对齐夜拉拉扯扯,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子。   身后齐府的大门并没有关,可门内站着的却只有三姨娘一人,带着几个齐府下仆,没有一丝出来帮忙的意思。这回看了齐烟,才假惺惺地道,“好烟儿,你可算回来了,快到姨娘身边来,可别白白因一个外人被看了笑话去。”   ——平日里你齐烟最偏疼齐夜这野小子,这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为他说话。   每月,父亲都会携母亲一同上山去庙里祭拜进香,而今日恰好又是每月进香的日子。父母前脚刚走,紧接着就来了这档子事,若说齐家内部没有内鬼,齐烟是一点也不信的。   齐烟冲门内的三姨娘黄氏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谁是外人?哪里有外人?纵使阿夜并非姨娘所生,可我们齐家的脸面,岂是姨娘说不管就能不管的?”   瞥见那对看起来像是母子的人依然纠缠着齐夜不放,齐烟失了耐心,也不再去管被自己的话噎得面容扭曲的三姨娘,抬手一鞭子就挥了过去,带着骇人的声响不偏不倚地抽到了那年轻男人的身上,“放开你们的脏手!”   这一鞭子下去,周围嘈杂的人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那男人也顿时因疼痛松开了手,引来老妇人一阵长吁短叹的心疼。   时间在这一瞬间恍若停滞。齐烟的目光落在许久未见的少年身上,却发现他又清减了不少,眼下也出现了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   发现了齐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少年抬起头,努力扯起嘴角,想要对齐烟露出微笑,却不知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齐夜张开嘴好似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眼里看到齐烟的光彩也渐渐被浓烈的自厌情绪取代。   用了许久才在心中建起的墙就在这一瞬间层层瓦解破碎。齐烟在心底喟叹一声,抬脚走上前去,将齐夜挡在身后,居高临下睨着这对母子,嘴上吩咐桃香,“桃香,去二姨娘房里,把她请出来!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她倒是躲在里面清净得很!”一时气急,齐烟也顾不上什么礼数,竟是连敬称也都忘了用。   再看那老妇,一边酝酿着想要挤出几滴眼泪,手上却是一点都不闲着地挽起儿子的衣袖,妄图找出齐府小姐打伤自家儿子的证据,好把事情闹得更大些。可不曾想,齐烟这一鞭子下去用的是巧劲,打在人身上疼,却在皮肉上找不到受伤的痕迹。   一计不成,这对母子却也是能屈能伸,看着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在齐烟到来后收敛了不少,对齐烟也是尊敬有加,当即心思一转,朝着齐烟跪了下来,“这位姑娘便是府上的嫡小姐了吧?贵府的老爷不在,老婆子便求小姐为我们母子俩作主啊!”   “姑娘有所不知,眼下您身后站着的那位公子,是老婆子我的亲生骨肉、阿晓的亲弟弟啊!”   一语既出,如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响。一时间,周遭人屏息凝神,竟是无人再发出一点声音。   冰凉的手指在广袖的遮挡下伸了过来,虚虚地握住了齐烟的手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也让齐烟猛然从老妇人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此时被齐烟差去喊人的桃香也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回来,却只是孤身一人,连一个二姨娘身边的侍女都没有带来。   感受到自家小姐的目光,桃香却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发声,只是附在齐烟的耳边小声说道,“二夫人说…说齐夜少爷的确不是她的孩子,她真正的孩子还没有接回来,还说…”,咽了口口水,桃香闭上眼,还是把那大逆不道之语说出了口,“二夫人还说,齐夜被带走才好,给她真正的孩子腾个位置。”   周遭的人不知这齐小姐的侍女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齐小姐眼中的愤怒随着那侍女的话语慢慢升腾,最终几乎要化为实质。   别人不知桃香对齐烟说了什么,可齐夜知道。   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吧,自己这不堪的身世,竟然还妄想肖想她。   可同时齐夜又有些隐秘的窃喜。当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被打破,是否意味着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面前,再也不需要受那世俗伦理的束缚?   可是,可是。   从小,自己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齐夜在心里自嘲地想。我又凭什么相信,在知道我与齐家根本没有一点关系之后,她不会放弃我?   心思百转千回,喜忧参半。温度顺着指尖传入心间,齐夜这才后知后觉二人不知何时已是双手交握。红霞不合时宜地爬上了耳廓,齐夜仿佛被烫到一般,不安地想要收回手。   察觉到齐夜的退意,条件反射般,齐烟一把反手紧紧扣住了他的手,想要把力量传递给他。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关切到家族血脉之事?既然二姨娘不肯出面,那这场闹剧,就由我来结束。   环视一圈四周,齐烟抬手虚扶了一把那老妇,朗声道,“我与二弟是为平辈,此时府上老爷与主母外出未归,于情于理此时断不应由小辈定夺。”   “不知二位家居何处,离这城中距离几何?不若明后日老爷主母归来,再以宾客之礼相迎,处理此事。”   齐烟脸上未减,端的是端庄大方,可周身散发出的,却是不容置喙的气势。那对母子心下惊慌,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俺们母子两寻亲路上已经花光了盘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若是小姐今日不……老婆子就要流落街头了啊!”   那男人这时候也出了声,“我一个糙男人,在街角将就一晚没什么的,可是我娘她一把年纪,做儿子的实在是……”   “替二位在城里的客店开一间上房我还是做得了主的,”齐烟笑了,扭头对身后候着的桃香说,“去我的私库里取些银钱来。”   将一个装了几锭银子的小布袋递到那老妇的手中,还叫来了门房陪同这对母子一同去客店开一间上房。见齐府大门口再无热闹可看,周围围观的众人也渐渐散去,只是比起一开始,舆论的风向悄悄发生了变化。   ——齐府那位嫡小姐,平日里安分温和,没想到遇上大事这么撑得起场子。   ——别说,那大户人家的嫡女,就是不一样,把那几个姨娘都比下去喽!   ——也是那齐家家风温和敦厚,照我看,要是哪个大户人家出了这种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来闹事的人咧!   外人那些议论声如何,齐烟并不知道,也不想管。好不容易暂时送走了那对母子,关上了齐府的大门,一股烦闷感在齐烟的心中萦绕不去。   尤其是看到二姨娘的院子门窗紧闭,仿佛一切如常,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三姨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齐烟能够理解。毕竟同为庶子,齐夜的存在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齐柏齐兰的利益。   可凭什么,二姨娘连出面、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只用一句轻飘飘的“不是我的孩子”就打发了桃香、打发了自己?   且不说齐府的名声是否会蒙受损害。如果今日自己没有恰好把桃香留在府中打点下个季度的用度,而是像往常一样带去珍宝阁,那齐夜是否就被心怀鬼胎的三姨娘和不管不问的二姨娘一起送走了去?   齐烟不敢想。   她闭上双眼,不再去看二姨娘的院子,只是大踏步地疾走回自己的粹雪斋。身后不远不近地跟了一个小尾巴,可她心里堵着一口气,根本不愿回头去看。   眼见房门毫不留恋地关上,齐夜踌躇着走近,几度抬起手,却没敢真正地敲下去。   烟儿好像……真的生气了呢。   想到上次见面时她对自己的态度,齐夜死死盯着房门,终是轻叹一口气,转过身去,抬脚欲走。   身后的房门被一股大力打开,猝不及防之下,齐夜被一把拽进了房门,按在了墙上。 第26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12   眼前的景物急速变换, 待到齐夜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拽着领子,抵在了门后的墙上。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少女杏眼圆瞪,对自己怒目而视, 显然是气得狠了。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面前, 即使知道对方在对自己生气,齐夜的心底升起的也是明晃晃的欢喜。愉悦的心情怎么都掩饰不住, 齐夜微微低下头, 蹭上齐烟的肩。   悦耳的轻笑声在耳边响起, 少年的清冽与迈向成熟的醇厚嗓音糅杂在一起,酿造出独一无二的醉人,齐烟这才惊觉二人现在的姿势多么暧昧。   一把推开齐夜,惊慌地后退了两步,又好像想要掩饰般,齐烟恶狠狠道, “你还笑!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齐夜倒也非常配合, 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阿夜错在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让齐家今日平白被外人看了笑话去。”   “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   无视齐夜脸上惊诧的表情, 齐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明知道今日父亲和母亲上山进香,也明知道三姨娘不盼你好,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要不是今日桃香恰巧被我留在了府上……”   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齐夜艰难地开口, “之前……我怕姐……烟儿还在生我的气。”   听了齐夜的话, 齐烟几乎要被气死。平日里那么精明的人, 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就这么认死理?   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些事情,能有你重要吗?啊?”   不欲再与眼前这个傻小子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齐烟话锋一转,“今日在门前,我差桃香去请你娘,她说……”   终于还是说到了这个话题,齐烟停顿了一下,思考着自己到底该不该问出那句话。   其实她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父亲的不信任、二姨娘的不管不问……如果冠上一个“齐夜根本不是齐家血脉”的事实,那么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只是个中事实,是齐烟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齐烟还在这里苦苦纠结,一旁的少年却先开口了,“二夫人是不是说,我并非她的亲生骨肉?”   看着齐烟的神色,齐夜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的确不是齐家的孩子,只是被齐家买进来做替身的罢了。”   “我三岁那年,父亲喝多了酒死在了牌桌上,我那娘没什么手艺,养不活两个儿子,便想要卖掉一个……她选择了不讨人喜欢的我,这也是人之常情。”   “也是巧合,那会齐家二夫人的儿子和我同岁,生了场大病,怎么都不见好,后来听高人说那孩子是撞了邪祟,命格太轻,压不住,要送进寺庙养到束发之年再接回来方可破除,此外还要接一个同岁的孩子回来养在家里,给齐家真正的二少爷挡灾。”   “就这样,我娘,不,那女人拿了五十两白银,签了卖身契,第二天就搬了家,生怕齐家反悔。”   “那会我不懂事,以为那女人只是和我开玩笑,过几天就会来接我的。尽管她从小就更喜欢哥哥,但我也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把我抛下。”   “有一天我逮着二夫人院里的侍女打瞌睡,从齐府爬树溜了出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以前住的窝棚,却发现那里住的已经变成了几个靠出卖身体为生的烟花女。”   继承自原身的久远记忆被唤起,齐烟模模糊糊地好像记起,原主小时候二少爷齐夜的确生了一场大病,随后闭门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待到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圈。   “很巧吧,我恰巧和真正的二少爷眉眼有几分相似,在二夫人的院子里关上几年不见外人,除了老爷和二夫人,竟是无人知晓齐家的二少爷已经换了人。”   窗外渐渐西斜的阳光透过门上的窗格丝丝洒落,落在齐夜微侧的脸庞,衬着他的身影,竟被齐烟无端地看出一丝寂寥来。   可偏偏齐夜叙述的声音却又是那般平淡,好像他所讲述的并非他自己的故事,而是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人一般。   平静的语调下,缓缓揭开的,却是如此残忍的真相。   眼眶有些发涩,齐烟抬起手,想要像从前二人相处那样摸摸他的头发,告诉他,没有事的,有我在。可又惊觉少年已经比自己高出了这么多,怕是已经不再合适。   看出了齐烟心中所想,眼前的少年伸出手,轻轻圈住齐烟的手腕,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没关系的,那些过去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毕竟正是这些人,这些事情,让我遇见了你……也就算不上是‘不幸’了。”   太犯规了,齐烟想。心底里升起一股被压抑的、陌生的涌动。   “哦对了,算算日子,齐家真正的二少爷应是快要被接回来了,今日又出了这样一档事,”齐夜垂下眼帘,“我不想跟那女人走,姐姐……可不可以不要丢掉我呀?我什么都可以为姐姐做的。”   齐烟何尝不知,眼前之人大胆而一反常态,只是他害怕失去,害怕从自己口中听到残忍话语的掩饰罢了。   心里最后的防线崩塌,她上前一步,以保护的姿态将少年圈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结结实实地将他抱了个满怀。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被送走的。”   齐烟知道,二人迈出这一步,要克服多少艰难险阻,世俗诟病,都是尚未可知。   可她亦知,她来此的唯一目的,就是护着这个少年,往后顺遂,平安恣意。   如果二人所求皆为对方……顺从本心,又有何不可?   ***   是夜,齐老爷携正妻方氏风尘仆仆进香归来。马车进了城,沿途停下来采买之时,总是觉得身旁有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待看到齐老爷投来的目光,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噤声。   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可没有证据,又总不好直接去问路人。觉得可能是府上出了什么事,齐世德连自家酒楼也不去了,直接吩咐车夫加紧赶回齐府去。   前脚刚刚下车,后脚门房便将今日齐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数道来。眼见齐老爷的脸越来越黑,一旁的主母脸色也并不太好,门房的声音渐渐低弱,几乎呐呐如蚊蝇,心里暗苦,祈祷老爷可千万别因为这荒唐事迁怒了自己。   一路跟着齐老爷走到了院内,却见齐老爷直接在正厅落了座,“把所有人都叫来!”顿了顿,又道,“其他孩子不用叫,烟儿和齐夜一并叫来!”   老爷这是今日直接就要关起门来解决了这家事啊。好在只是差自己去叫人,门房如蒙大赦,也不敢提这个时候二姨娘已经歇下了的事,只顾腿脚麻利地跑了出去,挨个院子敲门叫人。   白天老爷不在的时候发生了那样的事,对于今晚老爷意图为何,众人心里也都多半门清,是以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收拾了自己,便向着正厅赶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大家子人都罕见地齐聚在了正厅。许是知道此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二姨娘都破天荒地来了,只是面上隐隐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看着主位上严肃端坐的齐老爷,二姨娘第一次开始对下午的行为有些后怕。下午那侍女来请自己的时候,自己明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还是那样回答……现在想想,当时对那个侍女的不耐烦,或许恰好是恐惧的伪装。   我在害怕什么?二姨娘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孩子就是街上买来的野种,凭什么我的亲生儿子在山上过着清苦的生活,他却在这高门大户里顶替了我儿子的地位,享受这般的好生活?   可恨齐烟那个丫头回来得及时,要不三妹妹说不定,不,一定就把他送走给了那对母子去。   思及此,二姨娘抬起目光朝着三姨娘的方向看去,正巧三姨娘也在此时抬起了头。二人目光一触即离,只是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同样的强作镇定。   毕竟今日这一出,归根到底还是三姨娘找来的人,老爷若真是追究起来,只怕三妹妹的过错更大些。二姨娘的底气也不由自主地足了一些,我充其量算是不作为罢了,老爷也知道的,毕竟那孩子不是我的亲生骨肉,一定会理解我的。   齐烟的住处较远,是以最后一个赶来正厅。先是向诸位长辈见了礼,直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环视四周,直到目光触及了齐夜的身影,确定他还安好,才放下心来,抬脚走向自己的位置。   “烟儿,到这儿来。”主位的齐老爷发了话,言语间藏着夸奖之意,“今天的事情,烟儿处理得很好,我齐家的女儿,果真有魄力!能镇得住场子!”   “你们呢?!你们一个个的,身为齐家人,今日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把齐家的门楣扔在地上叫人踩!” 第27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13   环视处于下座的众人, 齐老爷的目光中明显带着浓浓的失望。这些个女人吃齐府的用齐府的,到头来却连后院的这些事情还要自己一个当家的大男人亲自去管。   回想起回来的路上那些路人对自己隐晦的指指点点,齐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点子家务事都闹到大街上给人随便看了!”显然是气得狠了,“赶明儿要不要我去请个戏班子, 搭个戏台, 你们上去唱啊?!”   府上的下人早就在乖觉地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一时之间, 大厅内静可闻针, 无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去触老爷的霉头。   深深吸了一口气, 勉强压下了几分怒火,齐老爷唤道,“冯娘。”   不停转着檀木珠串默念心经的二姨娘冯氏顿了一下,起身福了一礼,“妾身在。”   齐老爷皱着眉,望向下首这个略显柔弱的女子。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同冯娘亲近是何时了, 自那件事以来, 冯娘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般,深居简出,每日所上心的约莫也不过是抄经礼佛罢了。   为了我们那年幼便不幸的儿子。   思及此, 再看冯娘如今那不施粉黛, 略显苍白的面庞,和常年深居简出而弱柳扶风的身姿,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的齐老爷突然就有些心软。   不忍再苛责冯氏,他只是缓缓道, “今日我与主母不在, 身为长辈, 和齐夜的母亲, 没有出面制止终究是你的不对。”   齐老爷本想给个台阶,若是冯娘接了,便意思意思罚个禁足,就此揭过。   可不知是哪里触碰到了二姨娘敏感的神经,她陡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站在另一边的齐夜,目光里竟是带上了掩藏不住的恨意。   “谁是他的母亲?”   “我吗?”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冯氏的嘴角都撤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来,“老爷你看看,这是我们的儿子吗?!”   “放肆!”没想到冯氏不仅不接自己给的台阶,甚至还当众将自己守了十二年的事情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摊开在众人面前。   主母方氏的神情也开始严肃起来,冯氏所说的话太过不对劲,显然是另有隐情。再看坐于上首的夫君,因这一句话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本来觉得总归一个小小妾氏翻不出什么浪花,对于此事并不想多管的方氏,也不得不出生闻讯,“方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左右先前说出去的话已经如同泼出去的水,冯氏此时也不管不顾起来,“主母有所不知,真正的烨儿,此刻还山上的庙里,过着不知道多苦的日子呢!眼前这个齐夜,不过就是个冒牌货,是个野种!”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冯氏大逆不道之语,却是齐老爷站起身,狠狠甩了面前这个女人一耳光。   终于被打醒了一般,冯氏捂着脸,缓缓跪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齐老爷的面色阴沉得可怕,“我看你是成天在那个小黑屋里烧香拜佛,拜得都魔怔了!你还想不想把你儿子接回来了!”   看着面前的这一幕,齐夜只觉得好笑又讽刺。   早就习惯了,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无视,这个女人的不管不问。按理来说自己现在是否应该表现出一点难过、一些受伤?齐夜不知道。   相反地,他居然开始感谢他过去的所有坎坷。如果不是亲生母亲决定卖掉自己,如果不是冯氏的不管不问,自己便不会有机会接近齐烟,二人之间也不会有任何故事。   抬眼悄悄看向少女的方向,却只是撞上了少女投射过来的目光,满满地盛着不加掩饰的关心,填满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不安。   “事已至此……”齐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甩袖回到了主位,“相信大家也都明白了,齐夜他,并不是齐府的血脉。”   方氏聪慧稳重,早就在冯氏和齐老爷的对话中看出了苗头,是以只是皱了眉,偏头看向齐老爷,面上隐隐透出不赞同之色。   倒是三姨娘,低低地惊呼出声,然后方知不妥般地,捏起手帕轻轻捂住了嘴。   “榆棠,一直以来瞒着你这事,是为夫做错了,”也知晓自己和冯氏做的事情不妥当,齐老爷在自己妻子的面前认起错来倒是毫不犹豫,“只是当时烨儿那孩子实在是病重,又是齐家的第一个儿子,一时病急乱投医,再加上大师说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才不会损了后面的气运……”   十二年前的事情,今夜总算完完整整地水落石出。   尽管心中仍觉得不爽利,但事情已经过去,方氏也知晓现在并非计较的时候,点头算是应下,“那算算日子,也是该把真正的二少爷接回来了吧,那……”不清楚齐老爷的想法,也不忍心去看那孩子,话语在嘴里打转,却终究没说出口。   一时间,整个正厅的目光都汇集在了齐夜的身上。有担忧,有漠视,还有幸灾乐祸。   “绝对不能把阿夜送走!”   “大人说话,烟儿你不要乱插嘴呀!”   “家里人没那么多规矩,让她说,”已经不想再理只会添乱的三姨娘,齐世德盯着自己这个近日来进步飞速的嫡女,想要看看她究竟还能给自己哪些惊喜。   齐烟也不客气,“首先,今日事发突然,没有人知道那对莫名其妙冒出来所谓的‘母子’到底是不是阿夜有血缘关系之人,”   “就算他们的的确确与阿夜有血缘关系,那么按照说法,阿夜应该已经……”闭了闭眼,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签了卖身契,从此便是我们齐家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和他们回去的。”   “现在他们是何居心,不是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了吗?”齐烟转向父亲,冷静道,“比起来寻亲,烟儿觉得,这更像是有心之人知道了这一段过去,从而故意设下的局。”   “至于目的,要么是为了抹黑我们齐府,但烟儿想不到这样做会对谁有什么好处。”   “要么就是,”齐烟偏头看向三姨娘,目光晦涩,一触即离,“家里有看不惯阿夜之人,想要借此永远除掉阿夜。”   不可能。三姨娘此刻是真的有些慌了。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可能神通广大到掌握我的动态。那对母子找上我之后,我们可是秘密地在我娘家的一处产业见的面。   “烟儿说的诚然不错,可后面还有大把的麻烦等着我们,”努力维持着镇定,三姨娘作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来,“且不说明日那对母子要与我们商谈此事,就算是往后真正的二少爷接了回来,二人的身份不清不楚,总归是不妥的呀。”   这一次,同齐老爷一同坐在主位的方氏发了话,“怎么不妥,我看你就是见不得齐夜那孩子是个好的,拐着弯地想把他送出去。”   “左右都是庶子,给一个一母同胞的身份,有什么难的?名字写不写进族谱无所谓,就凭这孩子在齐家生养长大,就应当是齐家的人。”   “冯氏,要是你不乐意,不愿意这孩子在你面前晃,碍了你和你那宝贝儿子的眼,我便把这孩子认到我名下来,做个干儿子也好,毕竟这孩子和烟儿投缘。”   知道母亲这是在向着自己说话,齐烟心底涌起感动来。齐夜也惊讶地抬头,似是没有想到主母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说话。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乏了一般,齐老爷从椅子上站起,挥挥手,“都记住了,两个孩子一母同胞,只是一个命格太强,另一个弱些,生了场大病,便送到庙里将养,待到大了再接回来。别的事情,一概不许再提。”   一直低着头,一只手捂着脸,挡住上面红肿的巴掌印的二姨娘听闻此言,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中透露出出浓浓的不甘心,明显是对这样的安排颇有不满。   注意到了二姨娘的神情,齐老爷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齐家至于陷入这么为难的境地吗?!”   言下之意却是,若是齐夜的真实身世并无外人知晓,便可以等到接回真正的齐烨,就随意地送走。   齐老爷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尽管齐夜是一个优秀的孩子,可身体里流淌着终究不是自己的血,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中,是无论如何也算不上自家人的,更遑论接触齐家的核心产业。   等到接回了齐烨,再给些银钱路费,远远地送去别处安置就行了,也算是全了半路“父子”之情。   读懂了齐老爷的言下之意,冯氏这会才反应过来,不再顾及一点形象,一把扑上去开始撕扯三姨娘,恶狠狠道,“你还假惺惺地装着不知道这小子的身世,你很惊讶吗?!”   三姨娘脸上被划出了一道印子,痛呼出声,心里的恐惧更甚,“二姐姐你在说些什么!”   “你还装!告诉我那对母子找上了你,还撺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好把那小子送走的,不就是你吗?!”   先不说此事又牵扯出了新的内情,单是两个女人在府上的大厅内不顾形象地撕扯,已经足以使屋内不复和平。   一派混乱中,二姨娘一直戴着的檀木手串绳子悄然断裂,哗啦啦地滚落一地。 第28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14   可不管前一天晚上齐家府上闹得多么难堪, 外人终究是不知的。   翌日一大早,那对母子就早早地叩响了齐家的门,候在了外头。门房一早就得了老爷的吩咐,担心让人在外等候太久又惹是非, 忙不迭地将他们迎进院来。   过惯了看人脸色的低贱日子, 骤然来到齐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府上,入目是低调而又气派的椽柱, 宽阔整洁的长廊, 让这对地位低微的母子不由得心里发起虚来, 又暗暗有些激动。   白晓是那老妇的儿子,此时走在齐府的长廊中,看得几乎眼睛都要直了,一个不察,更是差点撞上了拐角处浮雕花纹的廊柱。   这府上的一根廊柱,我和我那老娘怕是一辈子不吃不喝, 也买不起哪怕一根吧。白晓心里酸溜溜的, 想着若是当年自己那老娘送来的是自己,他的生活又会有多少不一样。   想到这,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个月亮都被云层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夜晚, 兜帽下对面少年的脸模糊难辨, 举手投足之间却是与自己这种市井小民格格不入的清隽,“……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报酬,也算是……全了生恩一场。”   不管怎么说, 今日, 他一定要从这齐府多敲一笔!   门房将二人带入了正厅, 微鞠了一躬, “二位还请在此稍候,我家老爷马上就来。”说着便退了出去,甚至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屋里终于只剩下这独处的母子二人,那老妇方才敢颤颤巍巍地出声,“我的儿啊,这齐府,也太气派了吧,”一边说,眼睛还不住地四下瞟着,艳羡之意溢于言表,“这房子,这些个仆从……”   见过了齐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再看自己与老娘,就觉出遮掩不住的穷酸气来。不知怎的,白晓的脑海里,竟是浮现出昨日齐府门口,那个明媚的少女毫不客气地用马鞭抽了自己一鞭的样子。   如今再回想起来,竟让他有些口干舌燥的失神。   “娘,儿子觉得,那齐家的大姑娘,可真好看,”白晓喃喃自语道,“若是能讨这样一个女人做婆娘……”   那老妇人大惊失色,一把扑上来就要捂住儿子的嘴,却被他不耐烦地躲开,“你疯了!那齐家的嫡姑娘,也是咱们这种身份地位能肖想的?”   “肖想本小姐?看来是昨天那一鞭,打得还是不够用力啊。”正厅的门被推开,一道清越的女声传了进来,包含着不加掩饰的讽刺与鄙夷。   身后,是携着妻子一同跨进门来的齐老爷。最后进来的,是脸上余怒未消,带着敌意瞪视着白晓的齐夜。   “烟儿!休得无礼!”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声,语气里却没有对齐烟的斥责之意。   尽管今日所将要商谈的并非什么上得了台面之事,齐家人却难得地着了正式的规制,再拿出商业谈判的架势,在气场上顿时压了白晓母子不止一头。   也不走那场面话的客套,着仆人给众人添了茶水,齐老爷单刀直入,“这位……夫人,听小女说,您是来‘认亲’的?”   说罢,齐老爷微微蹙起眉来,好像并不能认同这样的说法,但又一时没有想到更好的词语来替代。   那老妇明显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被齐老爷一问之下,竟是嗫嚅着,半天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只是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齐夜的方向,低低呼唤道,“川儿……”   还没等齐家人作出反应,一旁的男子便不耐烦起来。只见他起身向齐老爷作了一揖,嘴里吐出的话语却令在场的齐家人都皱起了眉,“认亲自然是说不上的,白某也并非那厚颜无耻,不讲道理之人,也知道卖身契签了便是签了。再说,问您府上赎人的费用,只怕我们母子两个,是出不起呀。”   “从前签卖身契的时候,只当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要采买仆婢,哪知道是把人买来,做这等偷天换日的事情?”   “您说,若是今日出了门去,便将这等事情传得满城皆知,会给贵府带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事?”   此话一出,齐老爷和齐夫人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双方维持的友好气氛也都跌落谷底。   没想到自己纵横商场多年,到头来竟会被这样的小人所威胁。齐老爷气极反笑,“不知若是想要堵住你的嘴,要多少价钱?”   没想到齐老爷这么上道,白晓笑眯了眼,“不愧是赫赫有名的齐老爷!格局就是大!”   他渗出三个手指比了比,口中道,“我要三十两——”   “黄金!”   此话一出,白晓便感到有一道狠厉的视线死死盯住了自己。抬头看去,竟是自己那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咧开嘴笑了,“别那么看着我嘛——二、少、爷?要不是我娘和我当年帮你签了这卖身契,你能过上十几年这样的好日子?你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我和我娘倒是在外面过着孤苦伶仃的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就差去街边乞讨喽!”   “你都享了这么多年福,我们娘俩只要三十两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够了!”齐老爷低喝一声,盯着白晓丑恶的嘴脸,心里一阵作呕,但还是慎重地开口,“三十两,可以,但要立字据,按手印画押。若是出了这个门,再散播与我齐府有关的不实消息,便要捉了你以毁谤见官去!”   “好嘞,好嘞,只要三十两到手,我立刻就带着老娘源远地离开这座城,一定不再碍老爷的眼!”   签了字画了押,手里捧着沉甸甸的钱袋,站在齐府的大门口,白晓乐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人也是晕晕乎乎,如坠云端。   齐府这帮人傻钱多的还能到哪里去找?没想到三十金这么容易就到了手,早该知道这种大户人家爱惜自己的羽毛如生命,就该狮子大开口多要一点才是,果然自己还是太过保守了。   三十金,这可是三十金啊!想普通百姓辛辛苦苦在自家田地里耕作一年,也不一定能够攒下来一金,如今居然这般容易地就到了自己手里。   一旁的白晓娘看着儿子手里的这一袋金子,也是一脸的惶恐与手足无措,总感觉藏在哪里都不对劲,生怕半路被人抢了去。   最后还是白晓用绳子将布袋紧了又紧,塞到了自己里衣最贴身的口袋,却依旧不放心,时不时还要摸上一把。   “阿贵,把两位送到城外。”   “是,老爷。”   门房得了老爷的命令,虽不情愿给二人当车夫,却还是驾着马车,一路将白晓母子送到了这小城门口。临了,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家老爷和善,不愿将此事闹大,所以被你们这种小人钻了空子。可二位还是要想清楚,这钱啊,拿着咬不咬手。”   “今日出了这城门,你们和齐家之间就再无瓜葛。若是再在这座城中看到你们的影子,届时可别管我们不念情分!”   城道曲折,那对母子的身影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越走越远,渐渐看不见了。   直至走出了几里地远,自己的老娘嚷嚷着走不动了,二人坐在一处树荫下,背靠着大树乘凉休息,摸着怀里的布袋,白晓才终于有了一丝这钱归属于自己的实感。   他破天荒地对自己这个年迈不中用的母亲有了好脸色,拉着她开始幻想,“等我们到了琪县,我便置办一处宅子,娶上几个女人,除了把您儿子伺候舒服了,还得服侍老娘,尊您一声婆婆!”   “再买上一匹高头大马,出门就骑着,那得多气派!”   细细碎碎地说了许多话,却发现身边的娘并没有回应自己。比起一开始拿到钱时候的高兴,老妇甚至还有些失魂落魄,“你说阿川那孩子,对我这个当娘的,得有多失望……”   她并不喜欢那孩子,因为那孩子的眉眼更像她年轻时候的男人。那男人曾经也是个胸怀大志的秀才,考了许多年都没考上,心里便不好了。开始流连于酒局和赌桌之间。   他没给过自己好生活,却也从未打骂过自己,只说能娶到自己这个落魄小姐,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自己小姐脾气,他便也不强迫自己干活,结果他死在了赌桌上,自己连养活两个孩子的手艺都没有一门。   眼看自己老娘又伤春悲秋上了,白晓不耐烦地呵斥道,“行了行了,净说这些没用的扫你儿子的兴致。再想那小子有什么用,人家已经认了个富贵爹,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怎么看得上咱?还是怀里的这些金子来得实在。”   抬头看了看天色,白晓站起身来拉扯自己的老娘,“咱们得快些赶路了,天黑之前要到驿站,可不能荒山野岭的就睡在这里。”   没走出多远,白晓终于感到有些不对劲。身旁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二人,还紧紧地跟着自己。正疑神疑鬼,只见那斜后方的树丛走出一个鬓须髯结的大汉。   “小兄弟,你口袋里有钱,哥哥我可是都听到了,这见者有份,不拿出来一点孝敬哥哥,可是不厚道了啊。”   知道自己这是碰上劫道的了,白晓吓得回过身便撒开腿想跑,却被那大汉追上来一拳轮在了地上,膝行着后退,连连求饶,“大哥我们娘俩也是穷苦人家,今天刚刚得了一笔钱,你行行好,哎——”   懒得废话,大汉沙包般的拳头雨点般落下,那老妇一心想要阻拦,却连大汉的身都进不了,只是瘫在地上哭天抢地。   一顿狂风暴雨结束,白晓只觉得身上和几乎痛得要散架,殊不知那大汉其实避开了要害部位,只是给他造成了些皮肉之苦。   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白晓怀里摸出布袋,一番摸了两锭金子出来,把剩下的一锭连同袋子一起丢给老妇,“这才是你们应该得的。”   老妇胡乱捡起布袋,哪里还顾得上查看里面还剩下什么,只是一心扑在自己看起来情况很不好的儿子身上,没有注意到那大汉走远时留下的一句。   “不该要的钱,你们永远都拿不走。” 第29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15   齐府正厅内。   因为昨日晚间那一出闹剧, 二姨娘被罚了禁足,三姨娘也因为脸上被二姨娘长长的指甲画出了一道红痕,而闭门不出。   不相干的下人都被屏退,屋内只余齐老爷夫妇, 齐烟与齐夜。   门房阿贵回来复命, 说是已经把白晓母子全须全尾地送到了城门口,也警告过他们不许再回来, 齐老爷这两日一直沉闷的心情才略微好了一点。   “我回去取一样东西来, 你们在此等我片刻。”想来想去, 觉得拆迁下人去取终究不妥,齐老爷决定还是亲自走上一趟。   “孩子,老爷和二姨娘这么做事实在是……唉,也是我这个当家主母做得还不够好,这些年,苦了你了。”先前就觉得烟儿身旁的这个庶弟十分优秀, 现在得知了他幼年多舛的身世, 方氏看着这孩子,心中越发怜爱起来。   上前一步,执起齐夜的手, 和蔼地说, “好孩子,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说开了,你也不必再担心什么,往后便安安心心地, 我们就是一家人。”   骤然被长辈如此关怀, 齐夜并不是很习惯, 似是想要抽回被方氏握住的手, 又因觉得不妥迟迟未有动作。   看出了齐夜的窘迫,齐烟适时地出声为他解了围,“母亲,烟儿觉得,阿夜也马上要束发加冠了,是时候应该有一处自己的院子了,对吧?”   “其余的母亲便不必过多操心了,阿夜已经开始跟着掌柜们学习产业管理与经商的技巧了,相信不多日便会成长为像父亲一般有商业头脑之人。”   看着女儿如此自然地维护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再不经意间瞥到齐夜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方氏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已经偏离了自己的想象。   从前有血缘关系的遮挡,方氏只觉得二人是亲密的姐弟关系。可如今来看,尽管这对姑娘小子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掩藏,不露出一点端倪,可二人到底还年轻,在掌管大户后宅多年的方氏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了。   方氏心里略有些不安,尽管二人实际上并不算真正的姐弟,可在自己这样的长辈看来,他们就是姐弟。   如果二人在一起,终究还是要面临着伦理纲常的挑战的。   面前之事还未想明白,刚刚出门去取东西的齐老爷跨进了门内,把一张薄薄的纸慎重地交到了齐夜的手中。   “孩子,这事终究是我们齐家做得不地道,这么些年对不住你。”一向强势的齐老爷脸上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愧疚,“这是……当年我和你的生母签下的卖身契,如今齐家将选择权交给你。”   “只是……你那生母和不成器的哥哥,实在并非值得托付之人。当年我和二夫人有意掩藏身份,本以为二人如今是知晓了我们的身份来认回你,不成想只是借此勒索敲诈,上门打秋风来了。”   盯着齐夜,齐老爷神情审慎,“你可以就此把它撕掉,留下来,成为齐家人,择日我会在族老的见证之下让你入了族谱。”   “如果实在是想要离开,齐家也干不出为了一点名声强迫小辈的腌臜事。若是你想就此恢复‘白川’的身份,离开此处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齐家也会给你准备好盘缠金银。”   这样一番话,从一向精于计算的大商人口中说出来,属实不易。骤然得了这样一个承诺,就连平日和齐老爷不甚亲近的齐夜,都为之有所动容。   一时间,房屋内无人发声,只有静静的呼吸声。   齐烟觉得,就连那日得知面前之人与自己全无血缘关系时,都没有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齐夜,不,白川,会怎么选?   昨日刚刚互通了心意,今日便要面临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   若是作为齐家人留下来,入了族谱,不论二人是否血脉相连,伦理纲常都将成为横壑在二人之间的天堑。   若是就此离开齐家,父亲虽是承诺了物质上的补偿,可那点产业比起家大业大的齐家,根本无法被齐老爷看在眼里。届时,无财无势的白川,又应如何让父亲松口?   几度想要张口,却又不知应当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默默凝视白川。   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他便是了。齐烟,不要忘记你此番来到这里的初衷啊。   这样想着,齐烟便看到面前的少年朝着自己的父亲,缓缓地跪了下去。   “老爷大恩,无以为报。虽并不想要离开齐家,但有一事相求,”顿了顿,少年缓慢但坚定道,“愿恢复白川之名,求一老爷之门徒、小姐之管家之身份,常伴左右。”   “若是老爷同意,那便还请老爷收回这一纸契约。”恭敬地双手呈上那一纸卖身契,白川心里有九成把握,齐老爷会同意他的办法。   齐老爷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他并未想到面前这个孩子并不按常理出牌,没有在自己给出的两个选择之间二选一,却是自己提出了第三种选择。   细加思索,齐老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几乎想要抚掌叫好。   这孩子所提出的办法既避免了自己和族里那些老顽固周旋的麻烦,也解决了十一年来的身份问题,并不妨碍过段时间将真正的二少爷接回来后的尴尬。   平心而论,他必须承认白川这孩子是齐家这一辈中最为出色的。若非自己之前心存芥蒂,有意阻隔他接触更多的商业细节,不知此时已经成长为多么精彩绝艳的人物,能够独当一面也说不定。   思量再三,终究是心里有一分商人的本能。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齐老爷一手接过了白川手中的卖身契收好,另一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好!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齐世德了!”   再看齐烟,少女被这巨大的惊喜砸中,几乎要抑制不住地惊呼出声,还好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眼眸璀璨如星辰,盛满欢欣。   就算是为了守护她眼中的光,我也不会舍得离开的。齐夜低下头,这样想着。   ***   是夜,齐老爷总觉得身边的妻子好像并不安稳,翻来覆去,搅得自己也睡不踏实,索性叫了妻子的小字,“棠儿可是心中被什么事情所困扰?”   没想到自己吵醒了身边的夫君,方氏有些歉意,“是妾身吵着老爷了,只是今日见到了些从前不曾留意的细节,心里有些不踏实罢了。”   齐老爷思来想去,也并未觉得今日除了上午处理了那孩子的事情之外,有何特别的事情发生,于是开口,“夫人可在忧心关于那白姓小子的事情?”   方氏许久没有正面作答。   过了一会,只听黑暗中,妇人温婉的声音悠悠响起,“烟儿也到了择夫婿的年纪,老爷有没有想过,烟儿,我们齐家的嫡女,该要嫁给一个怎样的男子?”   原来自家夫人半夜不睡,却是在考虑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睡意未消,齐老爷随意地哼道,“自然是要嫁给一个门当户对,才华横溢的公子。若是能在商业上帮衬一二,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便最好了。”   “老爷目光长远,考虑的宏图自是不错。但妾身啊,只想让烟儿嫁给一个真心对她好的夫君。”   妇人之思。齐老爷迷迷糊糊地在心里叹道,有能力的男人哪一个能全心全意地把心思放在一个女人身上?他们的眼中更重要的,大约还是家族的开枝散叶,再从中挑一个优秀的孩子作为继承人。   困意上涌,齐老爷胡乱应了几声,“别操那心了,烟儿年龄正合适,嫁娶之事不那么急的。”   “老爷有没有想过,白川那孩子,为什么要绕这样大一个圈子,留在齐家,却不要一个齐家人的名分?”   几乎要坠入梦中,硬是过了几息,齐老爷才猛然反应过来妻子实则话中有话。   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睡意全无。   “你是说那孩子对烟儿……”   “老爷今日回书房拿那孩子的卖身契,妾身便与两个孩子说了会话。烟儿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对那孩子的维护之意,那孩子看烟儿的眼神里,也不仅仅是弟弟对姐姐的情感。”   “老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有自己抱负追求,可能无暇顾及少年人那些小心翼翼掩藏,却还是在细微之处露出马脚的情愫。”   “看着这两个孩子,妾身便想起,年轻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要嫁给夫君。那时妾身顽劣,偷跑出去从门缝里看我未来的夫君究竟长什么样子,那一眼看到老爷的心动。”   被妻子这么一说,齐老爷也模模糊糊记起,自己十几岁少年时代,意气风发之时,被父母领着上门提亲时的憧憬与独属于少年人的那一点羞涩来。   不自然地咳了咳来掩饰自己,“好端端地,说这些做什么,没羞没臊的,”顿了顿,齐老爷还是翻了个身,从背后环住了妻子,“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真的……我们齐家也做不出那棒打鸳鸯的恶事来,再说我看那小子也是个能耐的。”   “若是你不放心,过两日我带着那小子做事的时候,大不了探探他的口风。” 第30章 大户嫡女x替身庶弟16(完)   话虽是对妻子这样说, 但齐老爷最近显然无暇顾及家中小辈的情感生活。   ——近来朝廷对那矿石的开采管控极严格。本以为是朝堂上那帮大臣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政策,不日便会放松,却未曾想不仅没有放松,反而隐隐有了越收越紧之架势。   这城地理位置依山傍水, 山中有着不少矿场, 城中矿石珠宝生意是一大部头,不少富商便是靠此起家, 齐家也赫然在此行列。   虽说朝廷承诺, 不日便会派来专职此事的官员对想要成为矿工之人进行培训。可山高路远, 且不说皇城的队伍即便是打马来此也要走上长达半月之久,就算是到达此地后,对矿工进行培训所需的时日,还不知要多久。   齐家产业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有二,分别是酒楼与珍宝。此时已是夏末,秋冬即将来临, 新鲜食材的供应即将开始缩减, 秋冬季资金的支撑多半指望着珍宝行业,若是产业就此停滞,今年齐家必定要元气大伤。   许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城中利益相关的商人们罕见地聚在了一起商讨对策, 以往竞争关系之下的暗暗较劲都消失不见,竟是达到了一种空前的团结。   “朝廷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想起来上这么一出,整治起我们来了。”   “可不, 在朝廷下发的官牍里啊, 我们可都是被称作‘民间开采’, 林林总总列出了数条私自开矿的不妥之处, 绕来绕去,最主要的还是下矿的那些人不能保证安全。”   “切,那些来做矿工的,哪个不是家境拮据,来卖命的。这些下等贱民的性命,没了便给予家人钱物补偿便是,家里人拿了钱财,嘴便被堵上了,哪里还值得朝廷费心?”   “这次可不一样……听说是中原那边,下矿的时候那矿洞塌了,地都陷下去了!方圆几十米的一个大坑!周围地面上的人都没幸免于难,听说啊……没命的人里面就有‘那边的’大人物家里的亲眷!”说这话的人压低了声音。   “鄙人有那边的好友,透了点消息给鄙人……这次那些官员是沿途停下来在每一个地区教授的,等到到我们这,还不知要猴年马月。且一次能出来的合格矿工,实则也没有几十个,我们这帮人,一家能分到两三个便是万幸。”   “两三个?!那够干点什么?真是胡闹!”   “据说还不许私自培训,只有朝廷培训合格后颁发一纸凭证,才能算得上是记录在册的合格人士。”   “这、这不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吗!”   “要我说啊,趁着早知道了这消息,诸位还是早早地遣散了众人,把银钱投到其他的地方去吧……至于诸位发展得怎么样,便只能各凭本事了。”   “怕是……又要变天了啊。”   ***   齐府,书房内。   距离朝廷颁布严格的政令已经整整过去了四月有余,朝廷派来的官员却依然未抵达城中。据商盟中消息灵通之人的可靠消息,要到达此处至少还需两月。   刚刚召集了手下诸矿场的负责人商讨,决定若是到了年后开工之日,事情依旧没有回旋的余地,便彻底关闭所有的矿场,各奔东西。   这四月以来,家族中的矿业一直在持续亏损,上半年的盈利几乎已经全部赔了进去。眼见着一年的经营到头来颗粒无收,若是还要继续苦苦支撑,就要担着极大的风险。   族中其他的人态度已是越发消极,舆论开始偏向及时止损。   ——真正的商人,应具有断臂求生的勇气。   在家族中力排众异,坚持若是万不得已,也要年后再关闭矿场,保证辛苦了一年的工人都能过好这个年,是他这个老东家最后能为大家做的了。   想起一早上就在书房外候着,说是有要事找自己相商的白川,齐老爷捏了捏眉心,叫他进来。   却未曾想,这孩子一进屋,便一撩袍子,跪了下来,“学生心悦小姐,望老爷成全。”   一时没反应过来面前之人说了甚,齐老爷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白川,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你心悦烟儿?”   跪在地上的少年缓缓抬起头,眼神坚定,“此生只愿小姐一人。”   精明稳重如齐世德,此时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少年,正在向自己求娶自己最宝贝的女儿,气得笑出了声,“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话?!”   “我齐世德承认,你是整个齐家,不,可以说是城里同辈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可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才华就可以的。财与势一样都拿不出手,你凭什么跪在这里求娶我齐家的掌上明珠?”   气得不行,齐老爷聊下狠话,“若你打的是靠迎娶烟儿觊觎我齐家产业的歪心思,今日就给我滚出齐家!我齐世德就当看错了人,收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相比齐老爷盛怒之下的口不择言,白川倒是不羞不恼,甚至露出了一丝安抚的微笑来,不疾不徐道,“老爷您说得不错,此时在下一无所有,但若是在下说,能让矿场起死回生,继续运作呢?”   似是听到了什么荒诞的天方夜谭般,齐老爷此刻已经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索性破罐子破摔,只当这是少年人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你倒是说来听听,若是真的能做到,我这关算是过了,只要你能得到烟儿的心,便允了你们的婚事。”   少年笑了,“那还劳请您随我走上那么一趟,亲眼看一看。”   ***   巨响过后,漫天的浓烟散去,面前的山石崩裂了巨大的一块,地上碎石滚落一地。   尽管离得很远,齐老爷还是感受到了那一声巨响背后蕴藏的巨大能量,他颤抖着声音道,“这,这是什么妖术?”   “此物名为炸药,乃是火药经改良而成,威力巨大,可碎山石,”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张配方,白川道,“学生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能人异士,和他共同钻研试验,终成此物。”   盯着白川手中的配方,齐老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矿场不再需要那么多劳工,用人成本大大降低,也有了坚持到朝廷官员来的希望。   只要坚持到那时,齐家矿业便能恢复正常运作,甚至效率大大提高,届时凭借着这样的秘方,成为这城中矿业龙头也未尝没有可能。   薄薄的一张纸,带来的不仅是财富,甚至是权势。   “学生什么都不要,只想求得小姐一人,伴于小姐左右。老爷若是还不放心,可以签一份文书,所有的财富全部归于小姐名下。”   不知怎的,齐老爷的耳边突然响起那夜,妻子悠悠的话语。   “一个全心全意,对烟儿好的男子。”   知道终究是自己狭隘了,齐老爷长叹一口气,“罢了,你们年轻后辈的事,终究是管不着咯,老了,老了!”   ***   近些日子,平静的小城中有两件家喻户晓的大事为众人所称道。   一是齐家矿场凭借独特的开采技术,奇迹般地在政策收紧的境地下存活了下来,成为城中独一份的矿业龙头,并借机合并了不少矿场。   另一个,便是齐家之前的养子,现在的少当家,白川,和齐家嫡小姐齐烟的大婚。   说起这个白川,可是少年有为。听说,就是他在齐家产业危难之中提出了新的开采技术,救齐家于水火之中。可怪不得齐老爷把自己最宝贝的嫡女都许给了他。   不管外人怎么说,喝完了合卺酒,入目皆是喜庆的大红色,面前的小姐面若桃李,双目含情,美得不可方物。   齐烟看着面前的少年,调笑道,“怎么也没想到,顺手帮了一把当年那个在厨房偷吃的小可怜,如今却是把自己也一并赔了进去。”   “烟儿……我必须要跟你坦白……”   “……”   “好啊,就连那对母子找上门居然都是你安排的……唔……”   “新婚之夜,娘子莫要再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不如与我享受当下……”   红帐摇曳,一夜贪欢。   我步步为营,一路算计,却没想到遇到了你。   最终,把自己算了进去。   (完)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世界也完结啦! 第31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1   齐烟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睁开双眼, 入目便是木制的天花板,身侧微明的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   明明上一秒,自己还为了追寻世尊踏入了潭水,可现在……意识到自己此时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还未等齐烟起身探明自己此时的处境, 大量陌生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涌入脑海。   外屋的敲门声隐隐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不知来之人所为何事, 齐烟不敢耽搁, 连忙掀开被子起身, 一边拾起床边矮凳上随意放置的衣服穿上,一面扬声应着门外之人的呼唤。   再让您敲下去,怕是这屋子今晚就要没有门了。齐烟暗自腹诽。   开了门,站在齐烟面前的是一个齐烟不太熟悉的中年妇女,“先生,您可算是醒了!河那边, 出、出大事了啊!还得劳烦您赶紧跟我来一下。”   “婶子们几个今个儿早上去河边槌衣服, 远远看着石头上有啥黑不溜秋的一大个东西,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是个男人!那伤得惨的哟……李家婶子胆肥, 上前去把那男子翻过来一瞧, 才发现好像还有气儿呢!”   “我们几个都不敢动他,想来想去,这村里正儿八经懂这个的,也就先生您一个人了, 所以就请您去看看……”   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连那男子身上有没有钱、能不能付得起医药费都不知道, 就慌慌张张地跑来请齐大夫出诊, 王婶子的声音越来越低。   毕竟, 一起发现这男人的几个婶子,谁家里也都没有闲钱。再说,就算是有,也是不可能为这个男人出一个子的。   好在齐大夫心善,丝毫没有提起出诊费的事情,只是和蔼道,“那还要麻烦婶子带我过去一趟了。”   齐烟的医馆离着那村中妇人们洗衣服的河边还有一段距离。二人走在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还有不少人看见齐烟,都微笑着打个招呼。   齐烟的话少,王婶子也不太好意思贸然向她搭话,一路上都只是偷偷打量着身侧微微落后自己半步的女子。   小河村不大,统共也就那么十几二十户人家,整个村子都算得上是熟人。前两年突然就来了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村中买下了一间屋,不多日这个小村子便有了方圆百里内唯一一个有门面的医馆。   在齐烟到来之前,平日里村民们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是自己扛过去,要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毛病,最多也就是找一个赤脚医生,用点偏方,没有去正规医馆看病的习惯和闲钱。   尽管贺朝民风开放,并没有禁止女子抛头露面这一说,但一开始,面对年轻的新面孔,大家虽是没有明说,但明里暗里地,还是透着一丝对这个新来的大夫的不信任。   再说了,虽然这附近没有医馆,但赶集的时候,那城里的大医馆,可都有名有姓,不是叫“回春堂”就是叫什么“济世斋”,哪有像这姑娘一样,挂出一块自己手写的竹牌匾,上书两个明晃晃的大字“医馆”的?!   大家对医馆,连带着齐烟态度的转变,还要从村长儿子成为齐烟的第一个病人开始。   一开始,村长的儿子染了风寒,却并无人在意——正当壮年的大小伙子,这种小毛病不是很快就能扛过去?   可那病越来越严重,最后人都烧得奄奄一息,赤脚大夫来看了,只说是让准备后事。   左右也是活不成了,村长死马当作活马医,把儿子送来了医馆。   谁料齐大夫看了,只说不是小毛病,开了两副药,拎到后院里屋煎了,当场给村长儿子灌了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呼吸居然就平稳了下来。   据说,当天夜里,村长儿子的高热便退了下去。那药喝了不出半月,村长儿子便又生龙活虎地和从前一样,甚至还能扛起锄头和大哥一起下地去干活了。   从那以后,村民们对齐烟也渐渐开始信任起来,有什么扛不过去的毛病,都会去齐烟的医馆中看诊。平日里见了面,也会尊称她一句“先生”。   齐先生不仅容貌昳丽,更重要的是心地善良,若是遇上最近实在困难的,不仅不收诊费,还会帮衬一二。   这么好的姑娘,却孤身一人在我们小河村安了家,也不知是不是从前遭了什么变故。王婶子在心底叹道,一边暗暗地想,这么好的姑娘,铁定是看不上我家那大字不识,只有一身蛮力气的铁柱的。   她可是瞥到过,齐先生那屋里,可是有满满一墙的书籍竹简,怕是比那镇上教书的先生还要有文化。   眼看着前面就要走到了,王婶子出声提醒道,“先生,前面就要到了。”   这一声提醒打断了正在整理脑海中纷杂记忆的齐烟,她抬脚走上前去,前方的景物渐渐清晰,能看得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似乎躺了一个人,周边也已经聚集了一圈围观的村民,只是无人敢走上前去。   越走近,齐烟便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她暗自心惊,伤重至此,这人怕是并非寻常之人。   围观的人群见齐烟来了,都自发地为她让出一条道来。齐烟走上前去,只见如同王婶所说的一般,那男子已经被翻了过来,面朝上躺在大石头上,身下蜿蜒滴落的血迹还在缓缓流淌。   打眼看去,那男子衣衫破烂,但周围竟无一人避嫌,只因脏污与血液几乎掩盖住了肌肤本来的颜色,倒是教人什么也看不清了。   破烂衣衫之下的身躯伤痕累累,齐烟眼尖,一眼看上去,有几处伤口深可透骨。不用想也知道,造成这伤痕的人,是想要面前之人的命,是以手下毫不留情。   齐烟朱唇紧抿,脱了最外面的罩袍,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将那男人裹好,打横抱起。此时已是深秋,更深露重,不知在溪水中泡了多久,那男人的身躯一片冰凉,除了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没有任何此人还活着的迹象。   抱着怀中身量高挑的男子,却只觉得他的体重还比不上自己。一言不发,齐烟匆匆带着人赶向自己医馆的方向,只留下身后一众不明真相,议论纷纷的村民。   “齐先生刚刚脸上的表情恁个吓人,这还是俺第一次瞅见先生生气哩!”   “这任谁看了不得啐一口?作孽哦……好好一个少年郎,不知招惹了什么事,给折腾成这个样子,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   “先生一个女子,平日里也没见力气恁得大哎。一个那么高的男子,抱起来就走了,气都不带喘的!”   “……”   村民们的七嘴八舌被齐烟远远抛在身后,她低头看向怀中的男子,虽然他的双目紧闭,看起来不省人事,但齐烟知道,他此刻正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的清明。   齐烟还知道,尽管自己毫无感觉,但此刻自己的腰间,正被一把上好的暗器顶着。   看来这是捡了个祖宗回来啊。齐烟腹诽。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加快了脚步,又走得更稳了些。   因为怀中之人,赫然长了一张和师尊一模一样的脸。   ***   又一次被痛醒。   有那么一瞬间,意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地下密室,自己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分不清寒意与痛意是从何处散发出来。   或许是灵魂深处吧。   下意识地,白川想要蜷缩起来,好像这样就能稍稍给自己一些无谓的温暖似的。   紧接着,一双温热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肩上,轻轻地阻止了自己的动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轻轻说着什么。   意识回归,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白川猛地睁开双眼,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那个陌生的声音轻轻呵斥。   “不许乱动,我好不容易处理好的伤口都裂开了!”   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处理着自己腰腹部的伤口。   白川认得她,自己像一条死鱼一样被冲到河岸边,爬到石头上苟延残喘,被连修为都没有的贱民围观时,是她把自己捞了起来,甚至还贴心地脱了外衣包裹住自己。   或许是那件衣服所带的体温太过温暖,他居然放任自己在这样的怀抱中失去了意识。   终于处理好了最后一处伤口,齐烟洗净了手上的血污和药膏,站起身来,推开窗户通风,还不忘给躺在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   清新的、带着秋日最后一丝暖阳味道的风吹进屋子,吹散了血腥气,甚至令白川有些恍惚。   “我叫齐烟,在村里开了个医馆,可以算是小河村的……村医。”齐烟歪了歪头,“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楚河。”   “和小河村很有缘的名字。”齐烟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别的,掀开帘子便出去了。   目光阴骘地盯着女子出去的背影,白川漫不经心地想着,知道不多问的聪明人,总是能活得稍稍久些的。 第32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2   齐烟站在堂屋内, 眼前的境况交杂成一团乱麻,堆在脑子里。   刚刚穿越进这个小千境,一大早便捡了个身受重伤的男人回来。偏偏他还是师尊的一片分魂,尽管知道他并不信任, 甚至是提防着自己, 却还是只能任劳任怨地对他好。   想到屋里躺着的那个人身上的伤,齐烟心里就又酸又涨, 涩涩地堵着难受。   可眼下的另一个当务之急, 就是二人的午饭没有着落。   原主是个清心寡欲的医痴, 还怀着一颗兼济天下的无私心灵,本来在小河村坐诊就为数不多的收入,不是买了药材医书,便是拿来填补接济贫苦村民的漏洞,几乎没有留下几个大子。   翻遍了这个不大的堂屋,只翻出了两个可怜巴巴, 看起来已经隔夜了的饼子, 和七个铜板。   这点钱,连一两瘦肉都买不起,更别提男人的衣服用度了。自己啃饼子问题不大, 可不能给屋里那位就吃这个啊。   摸摸鼻子, 想起男人那身被血液浸透,几乎分辨不出花纹的破烂衣衫早就被自己剪碎后一把火烧了,现在身上可供遮挡一二的,便只有纱布和绷带, 心底就升腾起一股不自然的感觉。   虽然过分清减了点, 但身材比例和肌肤的触感……   自刚刚齐烟推门出去, 白川便一直百无聊赖地睁眼看着天花板。说来讽刺, 此时此刻,因为伤势过重而动弹不得,躺在以前自己最看不起的卑微蝼蚁的房子里,倒成了自己有记忆至今,最为平静的体验。   那女人在外面不知翻找什么的声音停了,过了一会,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朝着房间里来的脚步声响起。   门被推开,响起女子略带些许不好意思的声音:“那个……你身上,有钱么?”   终于是不甘心就这么免费让自己白用白住了啊。白川恶劣地在心里想着,要是我说没有,下一秒就是一边伪善地说着抱歉,另一边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拖出去丢在哪个角落里了吧?   眼看床上躺着的男人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自己,齐烟有些尴尬,又觉得有些好笑。他的身上和衣服里都被自己看过了,除非是有芥子空间这类法器存在,否则哪里有一个铜板的影子?   在心底叹息一声,确认了床上的男人是真的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齐烟只能轻轻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穿过不大的小院子,齐烟来到了相连的前堂。这是齐烟平时坐诊的地方,而此时她正妄图从一排排的药柜中翻出一点金贵的药材,好拿到镇子上换一点钱。   可小河村又没有人家用得起金贵药材,自然也就没有备着这些的需求。翻遍了所有的抽屉,好不容易给齐烟找着了一株人参,却还没有她的小指头大。   就这,还是原主之前上山采药,仗着艺高人胆大在悬崖边采下来的。   看着这人参瘦瘦巴巴的可怜样,想来也没有哪个镇子上的药材店会收。叹了口气,齐烟趴在柜台上,为忙到午间还没有吃上饭的自己和后屋里还不能起身的白川接下来的生计发愁。   粗布衣服的袖子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露出了一截皓腕,有什么东西反了一点光,一闪而逝。齐烟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竟缠绕着一条精巧的银链子,因为太细,而一直没有被自己注意到。   将链子小心地解了下来,再三确认了材质,齐烟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一个纵身跃过柜台,出了医馆的门,便直奔附近最近的镇子而去。   还好此时门口没有其他人路过,否则医馆的齐先生清风朗月的形象怕是要就此崩塌。   “姑娘这链子看着做工精巧,可惜材质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当铺那掌柜拿着放大镜细细端详,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瑕疵,“五两!”   “掌柜的,我是当了这链子拿去治病救人的,您看看再多一点成不?”齐烟知道当铺做的从来都是趁人之危的买卖,十分的价能给压到三四分去,却无计可施,只能放低了态度,一分一厘地讨价还价。   不为别的,只是齐烟知道,五两银子,在一个养伤的病人面前,支撑不了太久。   “咱看姑娘面善,已经给了最高价啦……”掌柜的眼睛尖,一眼看见面前的女子发间插着的银簪,“不若姑娘把头上那根一并加进来,老夫卖姑娘个面子,给出这个数。”   掌柜伸出手,比了一个“八”的手势,“再送姑娘一根小女落在这铺子里的木簪,左右小女前些日子嫁到了城里,也用不上了。”   不似从前来典当行当东西的那些人,齐烟倒是利落,抬手便抽了自己头上的银簪,接过掌柜递过来的木簪两下挽起头发,把银子和当票一道揣进怀中,步履匆匆出了门去。   身后的典当铺子里传来漫不经心的吆喝,“不悔入当——”   ***   把全身上下最后值钱的两件东西典当了换的八两银子,在齐烟找屠户割了一斤肉,买了点精米,又买了一身男人穿的衣服后,转眼就花去了一半还多。   原主孤身一人,逍遥自在,并没觉得清苦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穿越过来的齐烟倒是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没有钱的步履维艰。   想到家中那人,齐烟不敢再花时间去伤春悲秋,只是抓紧时间往回赶。   正快步走着,身后有人叫住了自己。   齐烟回头,发现叫住自己的人,赫然便是自己从前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村长儿子杨树。看着齐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杨树觉得这是一个表现自己的绝好时机,于是热情地邀请道,“齐先生,正巧我也卖完了东西要回村里去,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我把您一道捎回去吧!”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齐烟有些不适应,但一想到自己确实赶时间,再加上一早上没吃饭属实有些顶不住,齐烟也不再扭捏,道了声谢便爬上了杨树的牛车。   暗暗倾慕,还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姑娘就坐在自己的车上,杨树心情大好,热络地搭起话来,只是终究不敢太过放肆,言语中还是用上了敬称,“难得见先生来镇上采买这么多东西,还有半只鸡?先生家里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   并不想过多地讨论关于自己的事情,但碍于情面,齐烟还是勉强地答道,“婶子们早上不是在河边发现了一个受伤的人吗,伤势过重,就把他留在我那里了。”   没想到是因为这事。杨树脸上憨厚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先生真是心善,不仅收留了他还专门考虑他的饭食。”   齐烟“嗯”了一声,没再接他的话。过了好半晌,杨树还是没有憋住,吞吞吐吐地说道,“先生一个女子,收留他终究是不太方便,若是……那位兄弟无家可归,不妨暂时安置在我家,我们兄弟几个都为男子,照看起来也更加方便些。”   知道自己嘴笨,说出的话未免有些意图过于明显了,朴实的汉子脸上罕见地有些羞臊。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这一番话,不仅是有自己的私心在,也更是为了齐先生的名誉着想。   齐烟却觉得这位村长的儿子管得未免有些宽了,她神色淡淡,“我是医者,医者眼里只有病人,没有性别之嫌。”   杨树有些不服气,却又没有办法反驳,只得闭了嘴不再主动说话。刚刚上车时努力活络起来的气氛也荡然无存,在一路无话中,牛车吱呀吱呀地停在了小河村的门口。   拎着两个包袱,齐烟轻巧地跃下了牛车,“医馆在另一个方向,便不劳烦相送了,今日相助,齐烟十分感谢!”   另一边的屋里,白川等了许久也不见齐烟回来,心下难得地开始有了些疑惑。那日见这村子也不大,这女人出去叫人把自己抬起来丢出去,至于这么久还没有回来?还是说关于自己的悬赏令已经发到了这穷乡僻壤,她去应召换赏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猜想是正确的。想必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在美滋滋地数钱了吧,白川在心底嗤笑,等魔族的人利用她找到了我,她失去利用价值,还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里静悄悄地,什么都没有。白川全身上下都弥漫着撕裂般的剧痛,几乎完全动弹不得,却仍旧强撑着不肯坠入黑暗。   尽管无法反抗,但如果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他就算是自爆丹田而亡,都不要被魔族的追兵抓回去。   因为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只有无解的,生不如死的折磨与逼供。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白川认得出,这是那个女人的。   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是追兵都在门外?派她一个人进来让自己放松警惕?   白川躺在床上假寐,听着那女人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好像点着了火,在煮什么东西,香气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引得自己的肠胃都开始疯狂叫嚣起来。   先是被追杀,又掉进刺骨的溪水里,不知多久没有吃上一口东西,胃部先是饿到痉挛,然后又痛得麻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女人端了什么东西进来。她先是把碗放在了床头,紧接着小心地避开伤口,往自己的脚下塞了什么暖呼呼的东西。   因失血过多而冰凉的身体,仿佛都因为这一点热源,渐渐暖了起来。 第33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3   感受着脚下那个圆圆的、硬硬的、源源不断散发着热度的陌生物体, 还没等白川弄明白这是什么,那女人便朝着自己俯下了身子。   终于要动手了吗。白川全身的肌肉紧绷,却什么也做不了。   面前之人却只是扶住自己的肩膀,轻柔地将他扶起来一点, 往身后又多垫了一个软垫。   是眼下顾及到自己的伤口, 能抬起上半身的最大限度了。   “本来你是一点都不该起身的,但是一点东西都不吃怎么行呢……”女子略带歉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鸡汤也该炖的更久些, 我这里先盛出来一点, 你先垫垫肚子,到晚上大概就差不多了。”   到晚上?居然还打算把自己白川心中微诧,一时之间竟有些拿不准面前的女子是何用意。   若说是演出来的,那这演技已经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再说也完全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左右自己此刻也反抗不了,直接叫魔兵把自己绑了拖走便是。   这边白川还在将信将疑, 一抬眼却看见齐烟已经舀起一勺鸡汤, 轻轻吹了吹,递到自己的嘴边。   勾人的香气争先恐后地钻进白川的鼻子,勾的胃里痉挛的叫嚣更甚。他现在很虚弱, 他知道自己需要食物, 可他不能张嘴。   谁知道这里加了什么料。他不想不清不楚地,毫无反抗能力地被带走折辱。   见面前的人明明饥饿虚弱,却迟迟执拗着不愿张口,再看他眉眼间不加掩饰的不信任, 齐烟的思绪连接到了奇怪的地方。她想起很久之前, 尚且年幼的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 就有黑心店家趁人之危, 将人药翻了做人肉包子的故事。   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防备心如此之重。   收回手,齐烟把那一勺汤送进自己嘴里,复又笑着看向床上躺着的人,重新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没有毒,没下药。专门跑了一趟集市给你买回来的。”   齐烟就这么举着勺子等待了很久,久到她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撑不住了,白川才慢慢地张开嘴,将那一勺珍贵的鸡汤喝进了口中。   齐烟的手艺很好,尽管火候未到,但仍别有一股药材的香气,与鸡汤相得益彰。除了常见的几味温补的药材,成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温热的汤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一路向下褒帖,渐渐抚平了胃里的疼痛。罢了,就冲这一碗汤的恩情,待会魔兵进来的时候,我自爆内丹不波及她就是了。疲惫地闭上眼睛,白川的心里久违地产生了一点陌生的酸涩情绪。   塞了汤婆子的被窝暖烘烘的,刚刚喝下去的热汤也给身体带来了久违的暖意,沉重的困意一齐上涌,听着堂屋内不太真切的锅碗瓢盆碰撞之声,白川坠入了黑沉的梦乡。   再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上了煤油灯,窗外的天黑沉沉的,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挡在了后面,几乎透不出什么光来。   脚下的圆球已经不那么热了,却还是顽强地散发着最后一点余温。就像这个明明家徒四壁,但还是为自己短暂地提供了一个喘息之处的屋子一样。   没想到自己一觉竟是睡到了晚上,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安安好好地在这个房间里,没有被任何人带走,身体也没有其他的不适。   空气是比中午时分更加浓郁的鸡汤味道,白川鬼使神差地觉得,接下来那个叫齐烟的女人就会走进来,扬起她那讨厌的微笑,把自己扶起来一点,喂他吃饭。   白川讨厌这样的画面。那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而内心深处,更令他恐惧的是这种齐烟这种突如其来却又无缘无故的善意。   果不其然,下一秒,齐烟便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破旧却干净的瓷碗,里面盛着的食物也香气四溢。比起中午不同的是,这次的碗中有了米粒。   鸡丝粥熬了一个下午,又软又糯,入口即化。饶是白川再不信任面前的人,也看得出来这是面前之人花了心思的。   看着白川这次倒是乖乖配合地张嘴,齐烟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能吃得进东西,他身上的伤就能渐渐好起来。只是……   想到自己手里仅剩的一点钱物根本撑不了多久,齐烟又开始发起愁来。她自己眼下除了一手医术,也再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可小河村及其周边,一年到头来需要看医生的也没有几个,养活自己尚且吃力,更别提现下身受重伤的白川。   吃饭是一个大问题,白川要用的药自己这医馆里虽然有,却也依旧是一笔支出。   心里胡乱地盘算着,直到手里的碗见了底,齐烟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认命地端了家中唯一的一个碗来到堂屋清洗。   中午还没有注意,到现在需要用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中的生活居然已经简陋到找不出第二双碗筷。齐烟苦中作乐地自嘲,好在自己的晚饭是用中午翻出的两个饼子解决的,用不着碗。   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碗筷刷干净摆在一旁,齐烟又犯了难。家里连碗都只有一个,更别提秋冬盖的厚被子了。床和被子都让给了白川,自己把前屋的躺椅搬进来凑合一晚倒是还行,可也不能没有被子啊。   万一到时候自己也着了凉病倒了,这屋里一个伤员一个病号,还不知道要窘迫到什么样。   思来想去,齐烟长叹一声,实在是没了办法,决定出门碰碰运气,说不准周遭谁家就恰好有多余的棉被借来用上一晚。   望着漆黑的天色,尽管小河村民风淳朴,但齐烟毕竟与村中之人交往不深,也并非知根知底,为了以防万一,齐烟还是在离开的时候反锁了屋子的门。   下午睡了一觉,这会稍稍恢复了些精神,白川倒是没有再睡过去。他的听觉敏锐,自是听到了齐烟离开,还将门落了锁的声音。   若是从前,别说这一个小小的铜质门锁,就是这面墙,想要破开都是很轻松的事情。可眼下自己中了化功散,又身受重伤,哪怕是一个小孩子,现在也能轻而易举地要了自己的性命。   小孩子……闭了闭眼,白川想起来,就是自己几乎不设防的二弟,天真无邪地带来了那个男人,一路上充斥着他清脆的声音,“阿川哥哥今天都没有喊冷,父王,阿川哥哥的病好了耶!”   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个本应被称作“父亲”之人暴戾的目光和不加收敛的威压,“说,鹍乌的鳞片是不是被你偷了!”   男人的荒寂之功已练至顶峰,其威力恐怖如斯,根本不是此时的自己能够承受的。跪伏在地,吐出一口鲜血,白川知道此时的处境对自己十分不利,自己不仅陷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局,还不知是何人,所为何事。   男人一把抓起地上的少年,力道之大,若不是有同样霸道的功法护体,只怕白川的骨头都要被寸寸折断。   一探之下,男人登时暴怒,“来人!抓住他,送到丹房去炼了!”   被重重甩在一旁的墙上,又摔落在地。白川费力的抬起头,却只看到男人毫无留恋地向外走去,“告诉那老头,炼的时候仔细着点,不许浪费了鹍乌的精华!”   男人出手时丝毫没有留情,不需要诊治,白川便知道自己受了多么严重的内伤,几乎去了自己近半的气力。可就在被魔卫架着走到外面后,他还是拼着重伤了两个魔卫,逃了出来。   他本是逃不掉的。从小将自己带大的奶娘是族里的用毒高手,她朝自己肩膀上射的那一箭,涂了她亲自调配的化功散,没有人招架得住。   江湖中那些自诩正道之人都说,魔族是一帮冷血无情的家伙,似乎果然是,没有说错。这是白川急速下坠,投身江水的前一秒,脑子里最后的想法。   而对另一边的齐烟而言,今夜似乎不太顺利。棉被这东西若要保暖,可不算便宜,小河村的不少人家可都是在嫁娶之事中,将一床足斤两的棉被添进嫁妆清单。   齐烟平时和村民们私人来往不多,但胜在风评好,又是远近几个村子里唯一一个医者,是以村民们对齐烟难得的求助,也多有上心,尽管自己爱莫能助,却也积极地帮她出着主意。   “那个……齐先生,真是抱歉,我们自己家里孤儿寡母的,也就这么一床棉被,实在是匀不出来啊,”想起前些日子齐先生才治好了自己儿子的发热,还知道自家男人去了后同情他们的遭遇,分文未取,妇女的脸上有些歉疚,“村长家的女儿不是前些日子嫁了个城里的富商么,她的房间还原原本本地保留着,要不先生您去村长家里问问吧。”   眼看时辰也已经不早,齐烟没多说什么,只是礼貌地向妇女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想起前些天村长的儿子和自己的相处,齐烟本能地有些抗拒这种缺了点距离感还自来熟的人。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并没有纠结太久,齐烟还是决定把私人芥蒂放在一边,抬脚向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 第34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4   入了夜, 小河村格外的安静。   卧房内,只有昏暗的煤油灯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努力散发出微弱的光来。白川不知自己躺在这里等待了多久,只有脚下被换过炭火的汤婆子源源不断的热量提醒着自己时间的流逝。   忽然, 外面传来响动。尽管隔了老远, 可白川敏锐的听觉还是分辨出,隔了一个院子的前屋内, 除了齐烟之外, 还有另一个陌生人。   是个男人。   “齐妹……先生, 要把这棉被放哪?这帮您搬进屋里去吧。”齐烟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青年,正是村长家的小儿子杨树。   本来想借了棉被就走,村长两口子却非得以天黑不安全、棉被太重不好让她一个女孩子自己扛回去为由,一定要让杨树送她回来。   推脱不过,齐烟只能答应。本以为自己一路上的疏离表现得足够明显,却不料杨树这个粗犷的汉子根本没有意识到齐烟的态度, 还只当她与自己独处有些羞涩。   “劳烦你帮我送到这里了, 只是内室还有些不太方便,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眼见齐烟态度坚决,也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确实有些唐突, 杨树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也不多做纠缠,只是道,“那……好吧。哦对了,娘说大姐一时半会不会回家来住, 这床被子您先用着, 不着急还。”   “要是有啥缺的, 尽管跟俺们家说, ”青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俺们能帮上忙的,一定来。”   齐烟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眼见继续待在此地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杨树终于是歇了继续和齐烟没话找话的心思,伸出手来把被子递给齐烟,“接好喽,小心着点。”   下一秒,他瞥见齐烟伸出的手,大惊失色,连声音都拔高了两分,“齐烟妹子你,你许配人家了?”一时震惊之下,竟是连平常的敬称都忘了使用,直接脱口而出心底的叫法。   齐烟皱起眉头看了杨树一眼,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没有。”   “那您手腕的链子……?”看着齐烟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虞,杨树连忙补救,“只是听我娘和隔壁婶子闲聊的时候说过,您自己说这链子以后要送给心上人,挂在玉佩上。”   磕磕绊绊地说完这番话,看着齐烟不太好的脸色,杨树在心底几乎想要给自己一巴掌——这补救的话还不如不说。自己一个大男人,竟婆婆妈妈地关心这些事,还在心仪的女子面前表现出来。   “当了。”彻底沉下脸,不欲再与杨树纠缠,齐烟生硬道,“杨大哥,谢谢你今天帮我把棉被送过来,过两日我自己再去买一床,一定给您清洗好还回去。天色不早了,还请回吧。”   说罢,也不再去看对方的脸色,径直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态度十分坚决。   杨树知道自己这下是彻底说错了话,只能讪讪地挤出一句道别的客套话,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离开。   这话大约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从前看诊应付婶子们的闲聊随口一提,或许连自己都记不清楚,却被拿来背后议论。尽管知道对方或许并无恶意,齐烟依旧觉得今夜杨树的话语有些越界。   锁了前屋的门,齐烟抱着被子转身向后走去,却不知,刚刚自己和杨树的全部对话,被隔了一个院子的白川,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朵里。   听着齐烟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白川被子底下的双手握成拳,悄悄在身侧攥紧。不知怎的,脑海中不断闪过的是齐烟午间问自己身上有没有钱,和没有得到自己的回应后悄悄退出房间的记忆。   敏锐如他,一下就明白了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尽管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魔族自己的领地,鲜少与外人接触,却不代表白川对世间之事一窍不通。   母亲还在的时候,常常会给自己讲起寻常百姓人家的故事。在母亲的故事里,少年少女之间纯真的情感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若是二人有情,便会将自己最珍贵的贴身之物送给对方,称为“定情信物”。   那条链子,对她来说,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为了自己这样一个甚至不能成为人的存在,值得吗?   我不想要你一厢情愿的善意。白川厌恶这种感觉,却又觉得心里的某一块塌陷下去了一点,满是酸涩的情绪顺着血液在身体里流淌。   听着门外的齐烟把被子搬了进来,又哼哧哼哧地拖了前屋的躺椅,白川便明白她是打算在门外凑合睡下,把卧房里的床和被子都让给自己。   第一次,白川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融在骨血里的恐惧与痛苦。   这世上,真的存在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善意和温暖吗?就像小时候母亲对我那样?脑海里浮现出齐烟扶起自己时带笑的眼睛,恍惚间和记忆中那个同样温暖的女人重叠。   不,或者说,我还配得到这样的温暖吗?   在久远最初的记忆中,母亲提到父亲时,总是眉目含情,噙着笑意,自己也曾体会过短暂的温情。可不知从何时起,母亲的面容越发沉寂,神情中也常含痛苦神色。   那时的白川还不明白,母亲一介普通凡人女子,与父亲相爱,甚至愿意抛弃原先的生活,随父亲回到这个荒凉阴森的魔族领地,难道不是两人都爱极了对方的表现吗?   每当小白川每次对母亲发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母亲都只是温柔地摸摸自己的头发,却不答话。后来的白川才知道,母亲只是心中藏了太多的苦,苦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白川永远也忘不了,父亲的荒寂功法练至大圆满的那一天,母亲惨死在父亲手下的样子。甚至当他冲到那里时,那个男人眼中的杀意仍然未褪。   一切的起因,竟只是觉得母亲哭哭啼啼求他不要继续练下去,不要忘记自己的样子太过丑陋与吵闹。   荒寂功法,是白川一族最强大力量的源泉,也是最根深蒂固的诅咒,与最无奈的痛苦。   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魔族战败陨落,从此血脉中便被降下恶毒的惩罚——“绝一”。自魔族成年之日起,绝一之毒每到朔月便要发作一次,毒发之时内力尽失,冰寒彻骨,几乎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且随着每一次的发作,痛苦都会加重,直至死亡。   唯一能够压制绝一的,便是荒寂。   然而最锋利的武器,往往都是双刃剑。亘古不变。   荒寂与绝一相伴相生,在共生关系之间形成微妙的平衡。随着荒寂之功层数的提升,绝一也会愈发壮大,在荒寂练至顶层之前,绝一之毒依旧每月照常发作,只是痛苦不再加深。   而当荒寂达到顶端之时,绝一会化为血脉之中的枷锁永久蛰伏,不再发作。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彻底的封心绝爱。   传说中,绝一之毒唯一的解法,便是上古神兽鹍乌的鳞片。   “云间异兽,其名鹍乌。其色赤黑,上有金芒……取其鳞,可解世间奇毒。”   可鹍乌一族,早在万年前,就因其血肉之金贵而遭到了惨绝人寰的屠杀。侥幸存活的也都四散逃至人间,渐渐融入凡人生活,与人族通婚,生子。   现在这世上,能够完全化形,长出鳞片的鹍乌,怕是已经不复存在了。而能够取得一片鹍乌的鳞片,几乎是教人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或许母亲一早选择那个男人时便知道,但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祈祷奇迹的发生。   又或许没有,这一切都只是那个男人对母亲的一场骗局。   白川不知道。   母亲死在那个男人手里的那天,他只知道了一个道理。   世界上不存在奇迹。他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千年来流传下来的,肮脏的血脉。   像他这样的人,不配拥有温暖。   ***   窝在躺椅上睡一整晚的滋味并不好,一大早起来,齐烟只觉得腰酸背痛,腿脚也因为一整夜的伸展不开而略微有些血流不畅。   一手揉着自己的肩,齐烟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非得英年早逝不可。看来还得找村里的木匠再打一张床架子,最次也得是一张矮脚长凳,总之是不能只窝在一个脚都伸不开的躺椅上了。   一边张罗着早饭,忽然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刚刚竟理所当然地出现了这样的想法,齐烟在心底暗自发笑。   ——你只知道这人是你师尊白川在这个小千境的分魂,却不知这个世界里的他从何而来,经历了什么,凭什么又这样笃定他会一直在你这里住着?   看了一眼架子上小小的布袋,昨日刚买的一小袋精米今日竟已是隐隐约约见了底。   连生计还要发愁,找木匠的事情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去呢。   吃了饭,齐烟一反常态地没有无言地端走碗筷,反而搬了把凳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手探上白川的手腕,状似无意般问道,“楚……公子,可是遭遇了什么事?缘何竟受了这样重的伤?”   许是这两天将养得还算好,瞧着白川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眼里虽然仍有抵触,却不再对自己抱有尖锐的敌意。本以为他还是像昨日那样不会理睬自己,半晌,身侧却响起了男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在下是一名散修,刚刚拜师不久。那日机缘巧合之下师父得了一秘宝,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便有心怀不轨之徒前来抢夺……”   受了这样重的伤,骤然说了这么一长串话,面前的人似是累及。可后面的未尽之语,齐烟也是能猜个大概。   悄悄输了一丝灵力探查。丹田干涸,内力浅薄,倒也对的上刚入师门的说法。   齐烟并不知白川此状是中了化功散的结果,虽觉得白川的说法有些许不对劲,却也并未怀疑太多,只当他与师父是时运不济,并未多想。   “那……能否与我大概描述一下你师父的面容,或是需要我张贴寻人……”   “师父他为了保护我,混乱中被歹人刺中了要害,已经……”   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齐烟在心里埋怨自己,但她能做的也只是安慰道,“没事的,你就先在我这里安心地住下,等……一切都好起来再说。”   好不起来的。   他撒谎了。   白川知道,一个谎言有时候需要更多的谎言去支撑。但他依旧做不到对面前的齐烟说实话。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多么肮脏的人,不想看她露出对自己害怕的神情。   过两日化功散的效力过了,我便会自己悄悄离开的。她不会知道我是谁,也不会知道我身体里流淌的是怎样背负着诅咒的血脉。   求你,让我最后再贪恋两日,这人间平凡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9 19:01:06~2021-12-10 23:0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只看双洁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看双洁文.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5   齐烟觉得, 白川的恢复能力真是好得惊人。   白川身上的伤是之前她亲手包扎的,自然知道那伤有多严重。别说是一般人,就算是修为不浅,有内力护体的修道习武之人, 受了这样严重的伤, 没个十天半月,也是根本起不来床的。   可现在仅仅只是过了三天, 白川不仅起了身下了床, 还大清早的从村里的井提了两桶水回来, 灌满了自己院子里的水缸。   天知道齐烟早上醒过来,看到院子里的水缸已经加满了水,一旁的少年穿着自己给他买的略有些不合身的粗布麻衣,正抡起斧子劈柴时,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再三确认了少年明明没有内力护体,一身伤却依然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只要小心着不做过于剧烈的动作扯开伤口, 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凡人的身躯也会有这样强大的恢复能力吗?齐烟愣愣地想着,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吧。   殊不知,若是白川有意隐瞒, 这世间便没几个人能够一眼看出他的修为几何。   白川身上的谜团太多, 齐烟并不急于这一时。毕竟谁都有不愿对外人道来的秘密,若是操之过急,反倒起了反效果,便不好了。   齐烟一向是一个信奉时间的人。毕竟来日方长, 他们之间, 顺其自然地走下去, 总会有一切得偿所愿的那一天。   与自己记忆中不苟言笑的师尊不同, 这个小千境中的白川,看着是个不好相与的阴沉性子,却出乎意料地……脸皮薄且可爱。   自从他的伤好起来之后,白川便说什么都不肯再睡床,而齐烟担心他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再说长手长脚的也伸展不开,不肯让出自己的躺椅。   白川说不过齐烟,却趁着齐烟出去院里锁个门的功夫,连人带被地挪到了躺椅上,拉起被子蒙头装死,任齐烟怎么拉扯都不肯松手。齐烟抢不过他,一来二去,便也无可奈何地随了他。   听着齐烟爬上卧房的床,传来灯芯被掐灭的微小哔啵声音,白川才在黑暗中伸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夜里微凉的新鲜空气,脸颊和耳廓却已染上淡淡的薄红。   他也会在天刚刚蒙蒙亮,大部分人还流连在梦境中的时候,把一天要用的水打好,或是钻进附近的山里,带回干燥的柴火,劈得整整齐齐,码在院子的一个角落。   一开始以为捡回来的是个祖宗,却没想到最后成了田螺姑娘。眼看院子里的柴火再这么堆下去怕是一个冬天都用不完,齐烟也只能委婉地提了两句。   没想到,对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才、才不是专门……!只是早上出门顺手带回来的!”如果忽略那却说越没有底气的声音,齐烟表示她差点就信了。   话是这样说,白川依旧会在清晨或夜里,挑选一个没有什么人的时段,一个人悄悄地出门。   只是带回来的东西,变成了刚刚贴了秋膘的山鸡野兔,或是一束还沾着露水,不知从哪里采来的野花。   他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他知道魔族终有一日会找上自己。在心里盘算着日子,他更加努力地扮演好自己在齐烟身边的角色,努力地生活着。   就像,时日无多。   ***   齐烟是在一个晚上发现那个叫“楚河”的少年不见了的。   早上走出自己房间的时候,厅堂里摆着的躺椅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叠好了的被子,院里的水缸也像往常一样被打满了水,一切都那么平常又美好。   只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是又去山上搜罗什么新鲜的野味去了,齐烟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自己今天还有得忙。   齐烟写得一手好字,前些日子从城里的笔墨轩接了个替人抄书的活计补贴家用。   不当家不知生活苦。家里多了一个人,齐烟才体会到这句家常俗语背后真正的含义。仔细地数好存下来的铜板,又将自己新誊写的绢帛小心地卷好放进竹筒,留好了给白川的饭食,方出了门去。   在这个时代,用来写字的绢帛可是金贵东西,只有有钱人家才用得起。而对于齐烟来说,手头可供挪用的闲钱,加上今天这几卷的工钱,也总算是在冬天彻底来临前凑够了买一床新棉被的钱。   或许是临近年关的缘故,这次笔墨轩的老板格外地好说话,不仅爽快地结了齐烟应得的工钱,还奖励性地多加了两串大子。   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铜钱,转手便换成了给白川置办的各种东西。提着大包小包,坐在回村的牛车上,齐烟哑然失笑——现在的自己,像极了辛劳工作,终于存够了钱,只为了给心上人一个惊喜的傻小子。   不知道以他的性格,会有什么可爱的反应。   怀着这样的心情,齐烟推开了家门。下一秒,却愣在了原地。   堂屋正中央立着的破旧木桌上,上午出门时留下的饭菜还好端端地留在那里,没有被人动过一丝一毫。   白川没有回来。   冬日的天黑得早,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齐烟咬咬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了门。   小河边、水井旁……甚至连村子后面的山上齐烟都找了一圈,一直到天色黑沉,夜幕彻底降临,都没有白川的身影。   一路上也遇到几个晚归的村民,村民们难得见到一向镇定冷淡的齐先生像现在这般失了分寸,甚至抓住他们焦急地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男子。   一问之下,齐烟才发现,别说是今天,就是这几日,也几乎没有任何人见到过“楚河”。   伤好了之后躲着村民,给自己每天打水、劈柴、带回猎物……现在又这样一声不响地走掉,齐烟心中的不甘和愤怒混合在一起,心脏几乎难受得要爆掉。   感情这两天是在向自己报恩呢?报完了就一声不响地离开,连一点点踪迹都不肯给自己留下。   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惦记着给他添置这添置那。不清楚是不甘还是失望,齐烟一下子突然失去了方向。   若是真的不想被自己找到,天下之大,自己又有何办法?   只是回到像从前一样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屋子,收拾东西的时候,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把自己新打的一床棉被放置在了躺椅上。   ……万一呢。   这天晚上,齐烟早早地上了床,却难得地失了眠。   门外稍有风吹草动,都会使齐烟惊醒,盼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尽管她知道,那或许只是风吹落枯枯树枝。   不知就这样熬了多久,齐烟一骨碌坐了起来。   葱白的手指伸进领口,挑出一条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细细的金线。金线的尽头挂着一片通体乌黑的鳞片,却好像拥有生命力一般,其上隐隐有金芒流转。   伸手握住鳞片,耳边又响起记忆模糊不清的小时候,一个严肃却慈爱的声音叮嘱,“你的力量……不要轻易使用……好好保护自己。”   就一次。齐烟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的身上渐渐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金芒,又融于夜空。如果此时她的对面有人,一定也会因为她如同龙一般金色的竖瞳而惊呼出声。   大地发出无声的低吟。这一刻,这块土地臣服于古老的力量。   同样感受到这股力量波动的还有遥远的魔山。   “……是鲲乌的力量?那叛徒果然还活着。去,抓住他。”   ***   好冷。好痛。蜷缩在山洞里,这是白川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记忆里,自成年开始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的绝一之毒,自己次次都是躲在寝宫的地下石室,独自一人熬过去。   却从未有一次像这一次那样难捱。   就像,上一次朔月没有爆发出来的痛苦,在这次尽数加倍返还到自己身上一般。   身体上成熟的痛苦太甚,甚至引发了识海的暴动。眼前光怪陆离的画面像幻觉一样闪过,从前在魔山日复一日的压抑与痛苦和这短短的一段时日中齐烟温暖的脸庞在眼前交替划过。   ……真好,就算是今天我再也撑不下去,至少还有最有一点温暖的幻象陪着我。   意识渐渐趋于模糊,白川知道,自己识海的波动一定会引起魔族的注意。今夜,魔族怕是就要找到自己藏身的这个山洞里来,到那时,自己怕是连自我了结的机会都不会有。   好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牵连到那个叫齐烟的凡人女孩。   可惜要让我的好父亲失望了。我根本没有碰过什么鲲乌的鳞片,就算是将我带回去炼化,除了一具无用的尸骸,怕是什么也得不到了。   他太过自负,也太过无情,宁愿错杀了我,也不愿停下来先想一想其他的可能。大概在那个男人心里,我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若是忤逆了他,只消处理掉便是。   远处好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并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第36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6   这具身体已经数不清多少年没有动用过灵力了, 此时乍然动用,起先还有一丝滞涩之感,又随着周身力量的流转,越发得心应手。   空间跳跃这样对力量掌控与精准度要求极高的术法, 在齐烟脚下, 却如履平地般轻巧。   今夜难得晴朗,却无人可见半空中流转的金色暗芒, 以及一闪而过的女子身影。   齐烟的寻人术法强大精准, 再加上家里大多物品都在近期沾染过“楚河”的气息, 想要找到他简直轻而易举。   可越是跟随着术法进行空间跳跃,齐烟就越是心惊。短短的一个白天,白川竟是一个人走出了这么远,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翻越了多少座山头,指引的金光终于在一处停下,转了两圈, 化作光点消散。齐烟一眼看出来, 这是一个不甚隐蔽的山洞。洞口草草地做了些遮掩,充其量只能防得住山中野兽,却无论如何也骗不过一个视力正常的人。   此刻,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一处山洞里, 也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暗示着这股能量的主人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确定了里面只有属于白川的气息,齐烟稍稍放松下来,扒开洞口的树枝杂草准备进去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是否安好, 却不曾想不设防之下, 一道裹挟着杀意的劲风扑面而来, 又硬生生地在她的面前停住。   一块尖利的石片, 离她的瞳孔只有堪堪半寸之遥。   还没等齐烟看清此刻的状况,面前的人却好像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控制不住地向下倒去。齐烟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将人接入怀中,触手却是是不同寻常的冰冷体温。   那是一种只是手指隔着衣服触碰到,都觉得透骨的阴寒。   这绝不是正常状态下会有的体温。这不同寻常的罕见症状……倒像是毒。   原主是个医痴,最大的爱好便是收集各类医毒的奇闻孤本,可怀中之人的症状实在太过罕见,一时之间,齐烟竟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样的描述。   当务之急,还是把这人带回去,想办法缓解他的痛苦。   压抑后又爆发出来的毒在血脉中发作,白川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齐烟,眼前却只是一片黑雾遮挡,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不能再耽搁,齐烟横揽起怀中之人,也不管精心隐藏的凡人身份会不会暴露,决定动用灵力带他回到医馆。   动身之际,却感到怀中的人费力地拽了拽她的衣襟,用气音说着什么。   她俯下身来听,只听得他说,“不要管我……你再不走……我们两个,都会死。”   齐烟皱眉,自己就是为了白川而来,此刻是断然不可能丢下白川一个人走的。   可白川此刻痛得意识模糊,见齐烟似乎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脑海中唯一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也断掉了。不顾被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白川狠下心来,“我是……魔族,他们会循着我的气息,找到……”   话音未落,山洞里两人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   漫天的血色。   女孩的眼里满是恐惧,却还是勇敢地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挡在了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无力起身的自己面前,也挡住了那个嗜血的恶魔投来的轻蔑目光。   快跑啊!你无力与他抗衡!   白川泪流满面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嘶吼着,想要让她离开这里。尽管他知道,就算是逃跑,在魔尊面前,几乎也是没有一丝可能性的。   可无论他怎样拼命,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尊骤然变长的黑色利刃穿透了女孩柔软的胸膛,又像折翼的鸟儿一样从半空落下。   而自己连接住她的身体都做不到。   心脏一瞬间被恐惧攫紧,白川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只有胸腔里一颗心脏狂乱地跳动着,提醒着自己他还活着的事实。   “做噩梦了吗……”齐烟担心的话语还没有问出口,下一秒怀里却扑进了一个人。   从噩梦中惊醒的少年苍白瘦削,却带了几分脆弱的美感。他抱住自己的时候,甚至勒得有些发痛,但感受到抱住自己之人克制的颤抖,她的心脏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算了,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吓成这样。并未出声制止,齐烟抬手,轻轻抚上了他柔软的黑发。   过了好一会,似是终于确认了被自己紧紧抱住的那人是真实存在的,白川终于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欲盖弥彰地低着头,不愿让齐烟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   理智渐渐回笼。昨夜发生的事情太过纷杂,他低着头,有太多的疑问与恐惧,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还是带自己回来了。白川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期待,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听清自己坦白的话语,不知道她一而再地救回来的人,实际上是流着肮脏血液的魔族呢。   尽管他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异想天开。   无言中,倒是齐烟先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我这医馆周围布下了结界,你的……族人,最多只能循着你的气息,找到昨夜那个山洞。”   还有我的气息。没有说出口,齐烟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记忆被齐烟的话语拉回到昨夜。结界、瞬移……   尽管昨夜自己已经意识模糊,却依然能够感受到齐烟带自己回来时,身上流转的纯净灵力。更别提她甚至比魔族更先找到了刻意掩藏气息的自己,本就不是一般修炼之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也怪不得,自己曾探查她的修为,却只见浅浅一层,一度只是错把她当作天赋稍佳的普通人。   她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这样纯净的灵力,能够让任何一个修炼之人趋之若鹜,为之疯狂。尽管外貌与常人无异,可白川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齐烟身上,有一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   白川不信,齐烟此刻还会不知道,她面前的自己,是一个理应被唾弃的族类。   他不敢去看齐烟的神色。此刻他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将会在这曾给他最温暖笑意的脸庞上看到厌恶、唾弃,甚至是仇恨。   “对不起……”他低着头,喃喃地重复着,好像在替自己洗不干净的血脉道歉一般。   白川的歉意来的没头没尾,但莫名其妙地,齐烟却是懂了。   “看着我。”   缓缓抬起头来,白川撞进一双盛满了认真的双眸。   “我不清楚,也无权评判你的过去。但我所认识的,是一个会在清晨出门,帮我悄悄打点好一天生活所需的人。”   “他不善于表达,看起来很容易被人误会。但我知道他在认真地对待我说过的每一个字,在清晨给我带回花束。”   “只要你愿意,你在我的心里便永远是干净的、值得被爱的。”   他设想过千万种可能,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这样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双眼,珍而重之地告诉他,你不是肮脏的,你就是你,你只被你自己定义。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涌入白川的心底。明明已经不再抱有期待了不是吗,可心里为何突然涌起一阵委屈的情绪?想要把更多的自己坦白给面前之人,想要试探着再向前迈出一步。   “再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我叫白川。”   ***   又一次回到这个医馆住下,白川才知道,原来昨日齐烟出了门是去给自己置办了一床新的被褥,又和镇上的木匠谈好了价格,准备打一张矮脚床替代堂屋内那个坐上去嘎吱嘎吱响的躺椅。   原来她这样全心全意地对我,甚至存了允我在这里长住下去的念头。而我却只是卑劣地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自顾自地仅仅以“为了她好”的理由,就一声不吭地走掉。   何其幸运,她还愿意来找到我,带我回到这里。   不知不觉,白川几乎已经将这个医馆看作了像“家”一般的存在。   小河村就那么几户人家,医馆平日里称得上是门可罗雀。可今日却难得来了病人,齐烟忙着在前屋看诊,于是清洗被套这类的家务自然便落到了暂时“游手好闲”的白川头上。   把被套在木盆里和着皂荚捶打几遍,拧干水份,挂在扯在两棵树之间的晾衣绳上,对白川来说算得上是头一遭。尽管此前并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可看过齐烟的干净利落,他也学了个像模像样。   尤其是之前齐烟从村长家里借来的那一床被子,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胜负欲,被白川清洗得格外仔细。   ……他可没有忘记,那天晚上跟在齐烟身后一路殷勤的男人。   好像是村长家的儿子?   泄愤似的把被套洗得干干净净,好像这样便能够把齐烟和村长儿子的联系也一并洗得干干净净一般。尽管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   徒手总是无法完全拧干棉布里贮藏的水分的。盯着从被套上滴落的水珠掉在土地上破碎,洇出一圈小小的水迹,又迅速被泥土所吸收,白川有些恍惚。   这样的生活太过安逸,稍不留神就几乎要让他忘记,还有一个魔族在寻找自己的下落。   自从魔尊的寂灭之功练至圆满后,白川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对什么事情表现出在意。而此番行为,只能说明这次丢失的东西对于魔族,对于魔尊来说,十分重要。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的魔族,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刃,随时有可能会落下来。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若是只有我自己孤身一人面对也就罢了,但她的生活不该笼罩在这样的阴影下。   “你就是那个女大夫的男人吗?”脚边,一个略带稚嫩的童声响起,打断了白川的思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1 20:59:44~2021-12-13 20:3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翎柒 41瓶;442132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7   阿远是趁着前屋的大人们不注意, 悄悄顺着墙根溜进医馆的院子的。   阿远一家住在隔壁的村子,阿远娘带着自己的大姑娘来小河村看病,这一走就是大半天,不放心把自己的宝贝蛋儿一个人丢在家里, 索性带了一起来。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皮得和猴儿一样, 又爱到处钻,一个没看住, 就让他溜进了齐烟不让外人进入的院子。   没想到, 这个女大夫的后院里还有一个漂亮的大哥哥。   在见到这个大哥哥以前, 阿远觉得这世界上最好的应当就是自己姐夫那样的男子。在镇上有一份官府里的体面差事,时不时地骑着高头大马回村里晃上一圈,衣冠楚楚和村子里那些灰头土脸的粗布麻衣就是不一样。   在一群小伙伴们面前能够自豪地说,“那是我姐夫!”总是给阿远赚足了面子。   只是面前的这个大哥哥,穿着最普通的那种粗布,却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好看, 几乎比得上话本子里面的神仙那样好看。   这一定就是前面那个女大夫的男人了吧。阿远自作聪明地想着, 还隐隐有着这个年纪的男孩自以为知道了什么男女之事上秘密的兴奋。   只是,这个大哥哥平白长得好看,却应该是娘嘴里说的那种窝囊废软蛋, 要不怎么会让自己的女人出去抛头露面, 自己却躲在后院,只是做一些女人才会做的家务活?   年龄不大的男孩子好奇心旺盛,却见对方只是站在刚洗好的一大块布前发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殊不知, 白川的本能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只是因为脆弱的孩童身上并无恶意, 所以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白川将他潜意识地忽略罢了。   阿远还没有到知道何为“打扰”的年龄, 直接便口无遮拦地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就是那个女大夫的男人吗?”   自己骤然出声,那个大哥哥好像才如梦初醒般地,终于低下头注意到了自己。   他一低头对上阿远的眼睛,阿远便被他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明明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阿远却凭借着生物的本能感受到,眼前的这个大哥哥对于自己的出现,并没有很欢迎的样子。   好在阿远心里这种被恐惧攫住的感觉感觉仅仅维持了一瞬间,便随着白川身上气场的变化而消失了。   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无害的小孩子刚刚童言无忌地问出了一个什么问题,白川薄唇微抿,竟罕见地表露出几分像是不好意思的情绪来。   这个问题对于大哥哥来说似乎很难回答。半晌,才故作镇定地憋出一个回答,“不、不是。”   说出了这个答案,白川有些懊恼。明明、明明自己应该说是的。   可自己尚未取得人家姑娘明确的意思,不知人家对自己是否也抱有同样的想法。再说在一个小孩子面前改口改来改去,也着实太不像话。   更何况,自己和齐烟之间的事情,和这么一个凡人小屁孩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知道,魔族这一辈资质最好的天才、做事狠辣可以不留情面的,甚至自爆丹田都能毫不犹豫的少主白川,竟然在和一个女子有关的事情上,怂得不成样子。   阿远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哥哥明明就是那个女大夫的男人,却死活不肯承认,还要表现得那么纠结,扭扭捏捏,一点都不像一个男子汉。   身为一个“小男子汉”的阿远,对面前的大哥哥竟然无端生出一点同情来,安慰道,“没关系的,大哥哥你长得这样好看,外面给我姐姐看病的那个女大夫愿意养着你,也是你的本事。”   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白川面上故作平静,却是瞥了阿远一眼。也不知道这小孩哪里学来的话,说得是一套一套的。   “她对你可真好,洗衣服都让你用热水,”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木盆,阿远稚嫩的脸上违和地显出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惆怅来,“我姐姐这个天气洗衣服,手指上长得全是冻疮!”   “姐夫的确是哪都好,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对姐姐好一点呢?他那后院里好几个同姐姐一样的女子,为什么还要让肚子里有了小宝宝的姐姐干这些?就因为之前的郎中说我会有一个小侄女吗?”   阿远觉得,面前这个大哥哥沉默寡言,却不声不响地,是一个极好的听众。   至少比自己那些一个比一个能说,却都不愿意听别人讲话的小伙伴们好多了。   在心里,阿远悄悄地把白川划进了“古怪的朋友”这样一个分类。   “可是每次我想保护姐姐的时候,我娘就会告诉我这不是我应该掺和的事情。我娘说有钱和地位的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我的姐姐嫁过去是做妾,已经算高攀了。”   以阿远的年龄,还不能理解什么叫做“高攀”。可是他觉得,如果“高攀”的意思是自己喜欢的人身体不舒服,都可以不闻不问,让心疼女儿的娘家人专门去镇子上带女儿去看病,那姐姐还不如不要嫁人。   我以后长大了,我也能赚钱卖力气,我也可以养得起姐姐。   对着一个刚认识的陌生哥哥,讲出了小小脑袋里最近困扰自己的烦恼,阿远觉得心情舒畅的同时,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怎么能婆婆妈妈的,话这么多呢?   索性面前之人好像也不太在意的样子。二人之间沉默良久,阿远看见对面的大哥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东西,一脸认真地递到自己手里。   不知怎的,阿远看出来,面前这个大哥哥,似乎是在尝试安慰自己。   这个东西他认得,是镇子上的糖果铺子里卖的饴糖。糖稀经过熬煮、按压,最后用糯米纸包上,就成了每个小孩子梦寐以求的甜。   自己每次随着母亲去镇子上卖鸡蛋,都会被老板熬糖稀的香甜味勾得想入非非,每次自己忍不住想要,母亲却从来都不舍得给自己买上一块。   只有逢年过节,姐姐回门的时候,才会用平日里攒下的私房钱,给自己带上几颗。   看着手里的糖,阿远不可置信,没想到这个第一眼看上去冷冰冰还有些可怕的大哥哥,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好人。   “这是给我的吗?”依然不敢相信,阿远把手中的糖果凑到鼻尖闻了一下。虽然没有熬制时候那样惊心动魄的甜味,却依旧散发着独属于饴糖的味道,教人一闻口腔中就分泌出津液来。   一年到头也见不了这糖几次,小孩的眼珠子几乎都要黏在糖上。阿远拼命吞咽着口水,却还是忍住了想吃的欲望,把糖果妥善地塞进自己衣服的口袋。   感受到白川投来的有些不明所以的目光,阿远挺起胸脯,“姐姐肚子里有我的小侄女,我要把这个带给姐姐吃!”   白川的手在衣袋里攥紧。其实他口袋里还有最后一颗糖。   只是这些都是齐烟去镇子上买东西的时候带回来给他的,每一颗对他而言都十分珍贵,给了阿远一颗已是一时心软。   白川之前一直生活在魔族的领地,对这些东西了解得并不多,可听那凡人小孩的意思,似乎这些吃起来甜甜的糖果,还算得上是稀奇东西。   他都有些后悔,就这么送给了那小孩一颗糖。最后这一颗,最终还是被留在了自己的手里,紧紧握住。   前屋那里传来动静,似乎是娘在叮嘱着姐姐起身的时候要仔细着些,别磕碰到了。阿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医馆的后院里待了这么久。   唯恐被发现自己又到处乱跑的事实,阿远转身朝着前屋跑去,贴着墙根溜进了屋里,刚站住脚跟,便见到自己的娘小心地扶着姐姐的手臂从用于更进一步诊治的前屋内室里出来。   向齐大夫道了谢,又付了诊金,母子三人从医馆里走出去,准备去村口看看能不能像来时那样,拦到一辆顺路的牛车,就算是给一些路费也使得,毕竟姐姐的身子现在也受不了累。   阿远摸到口袋里的糖果,连忙拿出来放进姐姐的手里。看到姐姐略显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阿远的心里也跟着甜了一下,复又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问那个漂亮又善良的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罢了,那个大哥哥应该会一直在那个医馆里,和那个和蔼的女大夫在一起的吧。下次若是有机会路过,再去问问他的名字好了。   ***   医馆里,齐烟哭笑不得地看着一定要把糖果剥开,塞进她嘴里的白川,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从前在苓苍宗里,师尊房里的架子上,就有这么一盒饴糖。莫非换了个小千境,连兴趣爱好也不一样了?   拗不过白川,齐烟张开嘴把那块糖含了进去,手下挑拣药材的动作不停,“挺甜的呀,怎么不吃了?”   白川想说自己不喜欢吃,以后不要在给自己买这些东西了,却又觉得根据自己这几天的表现来看,这样的说辞根本就没有说服力。   可心上人的问题自己还没有回答。   半晌,白川突然来了一句,“我的全部家当都给你。”   被白川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逗笑了,连身上这身不太合身的衣服都是自己给他买的,他唯一能给的起的,大约也就是自己这个人了吧?   意识到刚刚自己想到了什么,一抹绯色悄悄爬上齐烟的脸颊。她干咳了两声,想要转换一下话题,却被白川误会齐烟是不相信自己。   他伸出手,虚空抓了一下,又结了两个齐烟没见过的手印,齐烟便看到自己面前渐渐显示出一条空间裂缝来。   “我的全部家当都、都在里面了。芥子空间熟悉了你的气息,不需要再经过我,里面的东西,都、都给你。” 第38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8   居然还真的有芥子空间这种东西?   齐烟将信将疑地探入白川划出来地那一道空间裂缝。由于没有特定的目标, 齐烟只是随手将摸到的第一个东西抽了出来。   这一看,却被手中的东西震惊到了。   乍看上去,手中拿着的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镯子,齐烟却一眼便在其上看出了流转的灵力轨迹和藏于其下隐匿的繁复咒文。   尽管在记忆中没有搜寻到有关此物的任何蛛丝马迹, 齐烟依旧知道, 单凭其上复杂精巧的咒文,不达到炼器宗师的水准, 是不可能完成的。   总而言之, 此物绝非能够随随便便用金钱衡量的凡品, 也不是一般修炼之人能够用钱,或是其他普通法器、材料能够交换而来的。   一旁的白川却好像并不惊讶于齐烟所拿出的东西,好像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事实上,他早就不记得自己的这个芥子空间内到底有多少类似的,或是品阶更高、成色更好的法器了。   见齐烟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白川以为她并不喜欢手中镯子的式样。在心里懊悔自己没有在齐烟拿出来之前好好检查一遍, 把芥子空间里的法器全部幻化成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的样式, 白川连忙从齐烟手中接过那镯子,亲手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只见那镯子甫一接触到齐烟的手腕,便幻化成了尺寸贴合的女式手镯。怕齐烟依然不喜欢, 白川在一旁补充道, “我记得我这里的法器多半都能够跟随佩戴者的心意而变化,阿烟你若是由什么喜欢的款式,尽管在心中想象便是。”   我喜欢的款式?心念微动,齐烟目睹着自己手腕上本来张扬的金色镯子不断变换着外观, 最终定格在了素银的样子。   “此物名为幻心环, 能制造出你想要的幻境, 然后把一人的神识强行拉入其中。”似乎是怕齐烟不肯接受自己的东西, 白川一脸急切地向她介绍。   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看着一脸仿佛理所应当的白川,齐烟目光复杂,“你的……芥子空间里,还有多少这种法器?”   “挺多的……?要是阿烟想看,我全都拿出来,阿烟有什么喜欢的直接拿走便是。”   “戒子空间需要我本身的力量进行支撑,之前受了伤还失了修为,一直未曾打开……”声音越来越低,“看、看你诚信收留我,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里的东西,就、就当我住在这里付的报酬……”   还没等齐烟反应过来,白川已经掩饰性地假装认真在芥子空间里翻找,不一会便又拎出了一大把东西来。   齐烟不知道白川的空间里哪里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法器,有能够缩地成寸进行传送的移动法器,有能够隐藏修为,非修炼大能无法堪破的,甚至还有就地成阵的奇门遁甲之物。   “够了够了,”齐烟有些头疼地制止了面前之人献宝似的向外掏出各种各样法器的动作,问道,“你这里有没有什么,钱币、金银一类便于在民间流通的东西?”   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这样的需求,白川心里有些没底。闭上眼用神识细细在芥子空间内搜索了好一阵,白川才略有些失望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迎上齐烟的目光,“没有诶……”   齐烟本来也对白川能有凡间流通的货币这件事没抱太大希望,听到这话更是确定了自己内心关于白川身份的猜想。   把这些随意拿出去一个都能惹得无数人争抢的高阶法器随意地堆在芥子空间里,甚至可能连自己究竟拥有多少都不知道。这样的人,必定地位不低。   再看白川这涉世未深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是魔尊,那么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种可能。   不过片刻,齐烟便已经在心里确定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想起昨夜自己在山洞中找到他时,白川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不难猜出,自己与白川第一次相见那会,追杀白川直至他坠崖的,也是魔族之人。   ——若说白川是魔族的少主,又缘何遭到自己族类的追杀?   再联想到昨夜白川身上发作的怪毒,齐烟拧起了眉。   一把拉起白川的手腕,齐烟带着他往前屋走去。那里,是她给村民坐诊的地方,也是她存放自己那些宝贝医书的地方。   猝不及防被齐烟拉走,白川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绪,只能被她带着往前屋走去。只是感受着手腕上传来温热细腻的触感,跟在齐烟身后,白川的嘴角悄悄露出一丝隐秘的笑意,又在齐烟转过来看自己的时候故作正常地消失不见。   把白川按在前屋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搭上他的手腕,却什么异样也没有感受到。   “你过来。”将人领进内室,齐烟坐于他的身前,闭目凝神,把一缕最精纯的灵力缓缓输入白川的经脉内,将他的四肢百骸都细细探查了一遍。   灵力在白川的经脉内游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除了丹田和经脉内因最近伤重而产生的损伤与裂痕之外,依然全然没有异常,无论是疾病还是中毒,都没有丝毫迹象。   这才是最为异常的。   昨夜白川的痛苦自己全数看在眼里,若非自己在他身边守了一夜,源源不断给他输送灵力,只怕这会白川依旧意识不清,身体收到的伤害也会远大于此。   齐烟实在是想不通其中的关节,索性将白川筋脉中的损伤全数修复,便缓缓收回了内力,睁开双眼。   却惊奇地发现,一炷香前还好好的人,此刻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绯色,眼里也带上了星星点点的水光,略微仰头凝望着自己,看上去十分可口又……   引人犯罪。   其实自从齐烟把他带进前屋,又搭上他的脉,白川便知道齐烟意欲何为了。   他知道按照齐烟此刻的方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上到底是什么毒的。千百年来,魔族寻遍了绝一的破解之法,也不过就是得到了一个“鹍乌鳞片”这样虚无缥缈的方法。   所谓的医圣、毒手,无论是诚心拜访也好,还是威吓胁迫也罢,总归是也拜访了许多。可其中的绝大部分,连他们这些魔族中了毒都看不出来,更别说想出一个什么解决办法了。   千百年来,魔族遍寻五界,得到的唯一解答只有鹍乌。   神兽鹍乌,以天地活力为生,所到之处遍及源源不断的生命活力。若是有了鹍乌的鳞片,不仅困扰魔族千年的绝一诅咒可解,同时没了绝一的压制与禁锢,魔族所练的荒寂之功,也将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届时,魔尊翻身再起,直攻神界正道,也不是全无可能。   也无怪乎,尽管尽万年来,鹍乌几乎从未现世,却几乎要成了魔族上上下下心中的圣物,成为了魔尊的心魔。   白川是知道齐烟这样诊治,无非也就是浪费时间罢了。但是他并不想出言打断。   左右齐烟也不忙,又没什么村民要来看诊,为什么不借此机会满足自己的小心思,和齐烟一起,互相浪费时光呢?   可他没有想到,齐烟纯洁的,带着磅礴生命活力的灵力,进入他的血脉,却会带来如此难耐的情动。   这样纯净的灵力,本就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神魂颠倒,更何况这个将灵力探入自己血脉,轻柔拂过每一处细微伤痕的,是自己偷偷埋藏爱意的对象。   白川觉得自己几乎要死掉了。他偷偷用双眼去瞟面前的女子,却见她面上神色镇定,显然还是在一心一意地探查自己的经脉。   只有自己,面对着心思这样纯净的人,却生出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来。   灵力带着暖流在身体里游走,一下一下,撩拨得白川几乎要软了身子。魔族之躯本就极易被勾起欲望,白川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溺死在这样浮浮沉沉的戏弄中,可偏偏对方毫无所觉。   白川不像族里那些不成体统的普通魔族,他绝不允许自己随随便便地强迫了她,更何况在他的心底,依旧藏着敏感的自卑。   她太好了,自己只要能够待在她的身旁就值得满足了,又凭什么再去肖想更多?   努力不让齐烟察觉到异样,白川压抑地喘息着,双手也悄悄地挪到了椅子后面抓住椅背,保证自己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   低头难耐地熬过一波情动,再度抬起头,对上的却是齐烟略带担忧和探究的眸子。   被看到了……   白川急急忙忙地张口想要解释,却余情未消,喉间逸出似痛苦似欢愉的低吟。   看着面前的人儿羞愤欲死的样子,不知怎得,齐烟脑海里竟出现了从前不知在哪看到过的,有关于魔族的记载。再看白川的样子,明显是动了情。   齐烟的灵力是收回了,可白川心中的火却越烧越烈。担心再待下去便要出事,白川强压下心中的欲念,猛地起身,只想跳进附近的溪水冷静一下。   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齐烟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着白川的动作,自己的手明显要快于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   这是我的师尊啊,即使这只是小千境里面的一个分魂,即使他完全不记得我,他也是我不该亵渎的师尊啊。   可那日回山的情景历历在目,却又久远地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我真的要再一次因为所谓的礼教束缚,留下会后悔一生的遗憾吗?齐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望着少年被自己捉住的手腕,掌心接触的地方,还有一道不起眼的伤疤。齐烟知道,短短数日之前,这里还深可见骨。   齐烟已经有了答案,但她依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疯了。   女子柔软的双唇吻上那处伤疤,只是一个不带情-欲的,爱惜的吻,却在少年身上勾起了细细密密的战栗。   或许我的白川,本质上是一只魅-魔吧。在按着少年的肩将他推倒,欺-身而上时,齐烟在心底喟叹。 第39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9   意识渐渐回笼, 怀中是温暖柔软的身躯,鼻尖萦绕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把脸埋在那人的颈窝中,无意识地蹭了蹭, 头顶却传来女子的笑声。   白川猛然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双颊爆红, 当即便把脸埋在身下的被子中, 捂得死死的, 就是不肯出来。   所以二人……昨晚就这样相拥而眠了一整夜?还……?   看着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死活不肯露脸的人,齐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还没说什么,这个小妖精怎么倒是先害羞起来了?   想起昨晚白川情至深处,在自己的身下辗转承欢,因着自己的灵力, 身子变得格外敏感时, 双唇中溢出的哭腔和眼尾艳丽的猩红,齐烟食髓知味之余,也有一些心虚。   这可是师尊的分魂啊, 自己这不是相当于和师尊……   可自己本来就是要向师尊表明自己的心意。只不过……在小千境中的进度快了些罢了。齐烟摸摸鼻子, 有些不自然地想着,希望到时候回到大千境,分魂融合的时候,师尊可不要记起这些小千之中的记忆啊。   看了看身边依旧捂着被子装死的白川, 齐烟起了调戏的心思, 附身凑上去说道, “怎么, 害羞了?昨晚……你可不是这样的哦?”   被子里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是决定把装聋作哑贯彻到底一般。   变换了语调,齐烟故意装出一幅略带哀怨的语气,“还是说……你不准备对我负责?”   齐烟这话本就只是说着开开玩笑,没想到白川却一下子急了,立刻就坐了起来,被子却还蒙在头上,那画面像极了一个蚕蛹从躺着变成了直立的状态,莫名让齐烟觉得有些好笑。   白川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了出来,“没、没有的事!我一定会、会对你……”   眼见白川的声音越来越低,齐烟故意坏心思地想要逼他说出后面的话,“对我怎么样啊?”   未经世事的白川,从小见到的感情不是大多数低等魔族所奉行的及时享乐,就是魔族皇室之间的冷血无情。此时此刻,他还不能明确地认识到,自己胸腔内奔涌的,混合了甜蜜、恐惧以及一丝血脉贲张的,将自己的心脏填满,甚至有些酸胀的感情,是被人们称之为“爱”的东西。   当你真正地爱上一个人时,初见即恐惧离别。   问完这句话,许久没有得到白川的回答,齐烟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伸出手去拉还蒙在白川头上的被子。   这一次的白川没有一点抵抗,齐烟很轻易地扯下了棉被,露出了白川略显迷茫,没有焦距的一双眼。   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能对这个全身心交付给自己的女孩许下什么承诺。   她想让自己对她负责。他也想。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负责。该拿什么负责。   从前,自己是魔族最有天赋的孩子,还挂了个“少主”的名头,不论真心假意,却是在族里处处受到尊敬。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对魔尊有用、魔尊愿意相信自己对他有用的基础上。毕竟,以魔尊的修为和地位,即使是那些自诩正道义士之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前去明着挑战他,他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挑选新的“少主”。   一个乖乖受他操控,不会成为魔尊的威胁的“少主”。于是在疑心自己可能背叛了魔尊后,一夕之间,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自从魔尊练成了荒寂,最后一丝情感也泯灭之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与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那自己呢?自己是否会成为与魔尊同样的人?   若是真的有那样一天,自己会不会,也对面前这个女孩,做出像魔尊对自己的生母所做之事?荒寂功法,如同其名一般,具有毁灭性的力量,即使这个女孩拥有比自己的凡人母亲强大太多的力量,他依旧担心,她会受到来自自己的伤害。   回想起母亲因为那个男人的变化,在最后的日子里每天郁郁寡欢,以泪洗面的样子,再代入齐烟。单是想想这个可能,白川就觉得自己几乎承受不住。   若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会不会,尚且不如从未开始。   万千思绪只在短短一息之间掠过,一时不察,手上拽着被角的力道放松,女孩笑意盈盈的脸庞就出现在了白川的面前。   白川喉咙发紧,却不得不逼迫自己吐出苦涩的字眼,“阿烟,我是魔族。”   齐烟不明所以,这不是前两日好说歹说才解开的心结,今儿一早起来怎么又纠结上了?但她还是耐心地安抚面前之人,“你忘了?我们那天才说好了,你在我心里,是不会受这些身份种族的限制的呀。”   “不,阿烟。”知道自己的语言多么苍白,却还是得继续说下去,“不一样的。魔族练的功法叫荒寂,是一种霸道的邪功,这种功法若是练至顶层,我便会……失去为人的情感。”   努力不去看面前的人,白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话语尽数吐出。   面前的女子揽住他的肩,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讲述一切,听着他故作平静的陈述之下暗藏的颤意。   末了,齐烟问道,“可有破解之法?”若是有,穷尽黄泉碧落,我也陪你去寻。   凝视着齐烟眉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白川想,没有的,魔族遍寻千年,也不曾找寻到任何破解之法。我那名义上的父亲潜意识里怕是也知道这样一个事实,但他依旧不愿承认这只是针对我的一个局。他只是不愿放弃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性罢了。   整个魔族,包括我,都是这样。不论拥有了多么强大的力量,却还是逃不过命运既定的囹圄,当真是可怜又可笑。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面前这样美好的人同我一起,继续忍受这虚妄的折磨呢?不忍去看女孩眼中希冀的目光,白川低下头,“没有。”   我真是烂透了。明明那样喜欢她,却要对她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阿烟要什么都可以的,如果阿烟还是气不过,我可以把我的生命也赔给你。”   还未从白川身上带着无解的诅咒这样一个事实中回过神来,又听到心爱之人嘴里吐出这样惊世骇俗之语。可偏偏凝视着白川那双眸子,齐烟就是看得懂他压抑的深情与痛苦。   “没关系的。在那一天来临之前,都是属于我们的时间。”   齐烟并不是一个特别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的人。见白川好像还有所顾忌的样子,齐烟情急之下一把将自己昨晚随手放在床头的发带扯过来,干脆利落地系在了白川的手腕上。   “很久之前走南闯北,四处游历的日子里,从西域那边学来的一种……仪式?”   “他们那边有一种用金属制成的小圆环,若是有一人心悦另一人,便会以此求亲,若是接受,便意味着定亲。”   “结亲之时,二人要在德高望重长辈的见证下互相交换此信物,才为礼成。”   凝视着白川的双眼,齐烟的神情里多了是前所未有的,近乎于虔诚的认真。   “已经系上去了,就算此刻反悔也做不得数了。”   “真是的……”温柔地捧起白川的脸,吻去他脸上的泪珠,齐烟有些心疼地笑道,“怎么就哭了呢。”   被齐烟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白川胡乱地抹了两把脸,从怀中掏出了一条细细的链子,捧起齐烟的手,小心又庄重地系了上去。   细看之下,正是齐烟那日去为了给白川买吃的,在当铺当掉的那一条。   “你哪来的钱?”齐烟知道,当铺的老板素以黑心著称,若是要去当铺赎回从前当掉的东西,双倍、甚至是三倍的价格都是非常常见的。白川的身上和芥子空间她都看过,根本就没有能用来交易,或是在这附近能够换成钱的东西。   “也没有……就是山上那些山货,还挺值钱的。夜里去抓,它们都看不见,连跑都不会跑。拿到镇子上的早市,很快就卖光了。”   他没有告诉齐烟的是,自己在镇子上叫卖耗时又显眼。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直接以就连不识货的人都知道亏了的价格,卖给了镇上的肉铺,为此还多跑了两趟。   “之前听到别人说,这是阿烟以后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但是为了我阿烟把它当了。现在我又把它赎了回来,那这个就是我的了。”   “阿烟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要把它送给阿烟。”   尽管齐烟实际上并不是十分在意这条本来属于原主的链子,但此刻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听到白川愿意对自己作出这样的回应。   但她不知道的是,白川在心底许下的承诺。   ——如果说登上巅峰的代价是忘记心爱之人,白川宁愿平凡一生。即使代价是死亡。   到那时,她真正贵重的定情信物也还没有送出去。白川希望,希望阿烟能够忘记自己,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对她好的人,幸福地过完一生。 第40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10   先是和心爱之人互相确认了心意, 这段时间又被齐烟养得太好,齐烟欣慰地发现,白川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缺乏安全感。   收起了带刺的坚硬伪装,对自己完全敞开了心扉的白川, 意外的软萌, 还带了一点……傲娇。   在小河村生活的日子温馨平淡一如往常。冬日里大家的头疼脑热总是相较平时要多些,白日里齐烟便大多在医馆的前屋坐诊, 寻着闲暇誊写一些书目。白川大多时间则花在了修炼上, 抓紧修复先前留下的暗伤, 再提升自己的修为。   冬季寒冷,医馆却像是一个避风的港湾,托底了白川所有的不安,逐渐攻陷着他黑暗的少年时期筑起的心防。   二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魔族所带来的,潜在的威胁与阴影。   前路纵然凶险, 总要先过好这个年。   尽管家中只有两个人, 齐烟依旧以十二分的认真做足了准备。   这是白川过的第一个年,她想要尽力留下二人之间美好的回忆,尽自己所能给他最好的。   不论一年中经历了多少波澜, 新年寄托着美好的愿望, 总是要过得喜庆热闹。小河村总共也没几户人家,邻里之间都十分熟稔。以往自己一个人住在小河村时,齐烟的医馆总是冷冷清清的,再加上她自己对这些事也不甚在意, 可以说是半分节日的氛围都没有。   小河村民风淳朴, 大家也都十分遵循传统, 认为新年就是要好好过, 尤其是年纪稍长些的,最是看不得齐烟这种小辈“过年过得不像样”,总是想方设法帮衬一二。   尤其是有那平日里受过齐烟帮助的,大年初一的清晨便在零零星星不断的爆竹声中,提着礼物上门拜年。知晓齐先生对稍微贵重些的东西定是不会收的,带来的也多是一些自家腌制的腊肉年货,或是一两包分量不大的点心。   今年上门的乡亲们都觉得,齐先生和以前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却总是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这也是穿过来之后齐烟自己第一次过年,也没想到平时几乎不主动与村民们有过多往来的自己,实际上在小河村里这么受尊敬。不忍拂了好意,齐烟只得一一收下,认真道谢。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齐烟一回头,便看到脸上满是困意,却依旧掩不住焦急神色的白川。许是出来得急,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只是随意披了件外套,扣连子都没有扣好。   “阿烟你跑哪去了,一声不响地……”   “知道你不怕冷,那也得把衣服穿好了再跑出来啊,我又不会跑了。”转过身来,齐烟旁若无人般地,伸出手去扣白川外套上的扣子。   不修炼的普通人没有修为,他们的气息自然也很容易被下意识地忽略,尤其是白川这样实力强大之人,更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   直到齐烟转过身来,白川的视线才终于落到了被齐烟挡住的,他叫不出名字的村民身上。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白川全身的肌肉都不可控制地紧绷起来,即使他知道这些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他们只是在纯粹地想要探究,衣衫不整地从医馆后院走出来的自己,与齐烟是什么关系罢了。   白川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对上面前村民们好奇的目光,脑海中不知怎的又闪现出昨夜和心爱之人纵情床笫的记忆来,一路滚烫进脉搏,又传递到心底。   想起这个在外人面前一派清冷之人,昨日却用那般语气诱哄自己,一次次将自己吃干抹净,白川的耳根悄悄爬上红霞。   过年期间,大家都赋闲在家,骤然出了这么大一个八卦,不出半日,便随着拜年的轨迹一路传遍了不大的小河   毕竟,看二人那亲昵的样子,若说二人之间没什么关系,是断然没有人会相信的。   比齐烟这里更为热闹的还要数村长家。村长待人老道,八面玲珑,不像齐烟那般带了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而是热络地和每一个来拜年的客人攀谈。   作为村长家的儿子,杨树也完全没闲着。一整个早上都在帮着母亲招待着客人。午间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厅里唠嗑的声音却总是不经意地飘进他的耳中。   其中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前些日子那个从河里漂下来的男人,你猜怎么着?今个儿早上走亲戚路过齐先生院子门口,诶哟那亲的,说他俩没事儿我都不信!”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了这话的杨树如遭霹雳,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想要冲进医馆去问个清楚,刚出去没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返了回来,从母亲理好的礼物中挑了一份小的,沉默地踏出了门去。   按当时的习俗,来拜年的亲戚近邻大都在大年初一的清晨赶早拜访完毕,剩下的那些,多半是住得较远,不便拜访的远亲。齐烟在这里是没有什么亲戚的,是以吃过了午饭,难得和白川二人都无事,正腻歪在一起的时候,听见门口传来的敲门声,不由得十分诧异。   开了门,看见站在门口的是杨树,齐烟神色更淡。虽然不太想让他进到自己的院子里来,却又碍于情面,也不好直接把人拦在门外,齐烟一时之间有些犯难。   索性杨树比她更心不在焉,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齐烟对自己到来的淡淡不喜,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齐烟的身后,好像在确认什么一般。   察觉到杨树的视线,齐烟挪动了一下身子,挡住了他那不断越过自己的的眼神,“不知杨公子这个时间来敲我这医馆的门,可是有什么要事?”   没有看到众人闲话中所说的主角,杨树略微有些窃喜,心下却依旧十分不安。   他期期艾艾道,“齐……姑娘,听人说您与那日收留的重伤之人……”   话说到一半,杨树突然噤了声。其实来来回回相处了几次,就算是神经大条的杨树也渐渐有些摸清了齐烟的脾性。她不喜别人过多地打听关心自己的私事,更不喜欢外人对自己指手画脚。   难得开了一回窍,杨树话锋一转,编出了一个理由,“我娘听说了这事,她老人家可高兴了,但是今个我们家的客人实在是有点多,我娘她忙不过来,就让我代替她来道一声贺。”   说着,将手中提着的年货向着齐烟递了出去。   这份说辞听上去还有几分道理。杨树的娘对齐烟平时多有照顾,作为村长家的婆娘,也会时不时地关心一下村里的人,对于齐烟这种孤身一人来小河村安家的年轻后辈,更是以长辈自居,时常嘘寒问暖。   有关婚事的事情,在平时拉家常的时候有意无意地也提到过。   可不论杨树此时的问候是不是真情实意,还是只是一种试探,齐烟都不愿再去深究。比起继续和无关之人掰扯自己的家事,倒还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断了他的念想。   装作没有看到杨树眼里的期盼,没有听懂他话语的言下之意,齐烟难得地冲着杨树露出了一个笑来。   齐烟平日里对生人鲜少有这样生动的表情,此时对杨树露出这样的一个笑来,倒是教杨树有些晃花了眼。   还没回过神来,却从齐烟的语气中甚至听出了女子含情的羞怯,“过几日,杨大哥可记得要来吃席啊。”   杨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齐烟气质出尘,又饱读诗书,村里适龄的男子多多少少也都曾私下里谈论过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人物,却没有谁能有去追求的勇气。   杨树本以为自己是村长家的孩子,又鼓起勇气去追,愿意对她好,相比同辈的朋友们已经是领先了一大截。   却不曾想,会有一天,自己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对象,竟然会露出这样的微笑,却不是为了自己。   她甚至还主动邀请自己,过几日要来吃席。   女子主动说起这些谈婚论嫁的事情,在这个民风淳朴到有些古板的地方,实际上是极其罕见,甚至可能会被碎嘴的人背地里说闲话的。   她却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院门前,笑意盈盈地告知自己。   杨树听见自己嘴里发出声音,“那真是恭喜先生!全小河村的乡亲们都会为先生高兴的,到时候我一定第一个来!”   有些颓然地转过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杨树知道,自己还未真正表明过心意,却已经被连面都没有正式见过的那个那人彻彻底底地击败了。   他又有些释然,或许这样的缘分,才是真正的美好吧。或许,自己也该听从母亲的安排,过两日见一下隔壁村的阿花了。   一墙之隔。   听到外面是那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白川顿时急了,抬起脚就往外走,想要去宣誓主权。   下一秒却听到他的阿烟声音中都带着笑,邀请那个讨厌的男人来吃席。   被巨大的惊喜砸中,白川几乎不敢去深思齐烟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不能想。不能想。   不要再给我更多了。我给不了你未来,为何要用这样的甜蜜将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让阿烟成为自己的妻子,一辈子相互拥有,不再分离……这是他未曾拥有却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甜蜜与痛苦在这一刻交织,白川无比痛恨自己拥有这样的身世。   继续修炼,我不能爱你。放弃一切,我却不能保护你。   一定要和齐烟找一个时间,把一切都说清楚。白川这样想着。   却没想到,先找上门来的,却是一位不受欢迎的来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7 23:18:17~2021-12-21 21:0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飘然雨蝶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11   新年一般从农历初一开始, 却要到正月十五过了上元节才算得上正式结束。   过年这段时间,是这些靠着自家的几亩地自给自足,一年到头以务农为生的村民难得彻底休养生息的时节。   登门拜访的客人渐渐少了,杨树的娘闲了下来, 才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不知怎得, 这几日郁郁寡欢,看着精神都不太好了。杨树娘担心儿子, 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无奈之下, 杨树娘和他爹一合计, 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自家小儿子现在十七八岁,正是最闲不住的年纪,这些日子却被拘在家里,整日就围着这一亩三分地转,也难怪精气神都不高。   杨树娘并不清楚事情的真正原委,还以为是自己的不是, 心里便对自己最宠爱的这个儿子颇有些过意不去。正巧杨树的姐夫今年家中财政状况颇好, 邀请杨树一同去城里游玩上几日,便直接帮杨树做主答应了下来,还难得大方地摸出一串大钱塞进了儿子的衣袋里。   那城里就是繁华, 和宁静朴素的小河村就是不一样。新年的街道各处张灯结彩, 高楼上挂着大红灯笼,街上衣着考究的小姐少爷三五结伴,街边的铺子陈列的东西看起来精美昂贵,第一次进城的杨树甚至不敢抬脚踏进去瞧上一眼。   看着身旁不远处相携出游的姐姐姐夫, 再看向周围的人群商铺, 杨树突然觉得, 他明白齐烟身上那种和小河村格格不入的气质是来源于哪里了。   虽然齐烟定居在小河村, 日常生活也极为简朴,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简陋,但她身上那种天然的贵气,却比城里这些生活富足,仆妇成群的大老爷还要凌人,是再多的穿金戴银也堆砌不起来的。   看着自家小舅子依旧闷闷不乐,杨树的姐夫有些急了。明明是把自己的小舅子叫出来一起游玩,一直这样怎么行?心里猜想能让这个年纪的少年所一直烦恼的,不是功名抱负,大抵就是情之一字。   眼瞧着天色渐晚,杨树的姐夫叫杨树姐姐先行回家去,自己则是带着杨树往一旁的酒肆走去,“难得来一趟城里,今儿咱哥俩好好喝上两口!”   酒楼的包厢他们要不起,但大堂里点上两壶酒还不在话下。店小二上了酒,杨树心里总有事,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只觉得入口辛醇异常。   在家的时候杨树也常陪自己的爹喝些小酒,觉得自己酒量尚可,杨树并没有把此刻的感觉太放在心上。殊不知自家酿的酒度数尚低,本就是极难喝醉。而这酒楼里供应的则是严格按照工艺蒸馏制成,入口醇厚却后劲十足。   心里苦闷的人,更容易醉。更何况是像杨树这么个喝法。   姐夫也不常来城里的酒楼,自是不知要劝着点杨树。   还没喝多久,杨树便看上去像是醉了。他双颊泛起潮红,眼神也有些难以聚焦,一手撑着头看向自己的姐夫,另一只手还往嘴里灌酒,嘴里喃喃,“我知道,我杨树配不上她,但是,但是那个从……从河里漂来的男人就配了吗?!”   “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在她的后院躺着,让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   “那个小白脸,弱得和田鸡一样,”壶里的酒被他倒完了,杨树皱起眉头,有些不太满意,扬头招呼小二,“再上两壶!”   姐夫也有些微醺,意识却还保持着清醒,闻言拉住了杨树,“小舅子哎,咱带的钱不够啦!”   “没事,再给这两位公子上两壶,要店里最好的酒!”一道陌生却和蔼的声音突兀地从旁侧插了进来,看去却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子,看上去憨厚老实,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杨树的思维已经开始混沌,反应也要慢上半拍。还未等二人出言发问,那男人却先是一拱手做了个揖,“在下徐某,是个游历的说书人,平生最爱搜集市井人家那些烟火故事,无意间听见了二位的对话,想以酒菜问二位买个故事,不知二位可否满足在下的这个不情之请?”   时常会有以说书或是写话本为生的人,在城门口、驿站旁支个小摊,以瓜果茶水向过路人买奇闻轶事,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又有人愿意听自己倒苦水,又有好酒好菜招待,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几乎是不假思索,杨树便一口答应了面前人的请求。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极好的听众。即使杨树的叙述时常前言不搭后语,还参杂了大量对自己情感的抒发,他却从不出言打断。不仅听得十分认真,情之所至之下还会与杨树产生共鸣,令他直呼他乡遇知己。   末了,甚至还问自己打听了故事中女主人公的处所,说是若有缘,便要前往拜访,完善自己的故事。   这一喝,便是喝到了半夜酒楼打烊。杨树早已神志不清,烂醉如泥,姐夫好不容易搀着他来到柜台前付账,却被老板告知自己这一桌的账单已经被人付清。   那个说书先生还真是大方啊,说书原来这么来钱的吗。杨树姐夫迷迷糊糊地想着,半扶半扛着烂醉如泥的杨树回到了自己的家,又免不了被心疼弟弟的妻子好一顿埋怨。   ***   医馆。   听到院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时,齐烟正张罗着把新包的元宵下了水煮熟,还趁白川不注意,用沾了面粉的手指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摸出了三道白印。   眼看着这年都要过完了,应该也不会有上门拜访的客人。   “或许是有人要来看病吧,你先看着锅,我去看看。”解开围裙,齐烟洗净了手,走出门去。   和齐烟的二人世界平白被外人打扰,白川除了不虞,心底还升起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来。   前屋的齐烟应该是开了门,结界产生了一丝波动,来自外界的气息忽然明晰了起来。白川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这个气息,赫然便是那日朝自己肩上射了一箭,使自己失了内力,掉下崖去的奶娘。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白川不敢去想。   白川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伤了齐烟。   哪怕只是可能性都不行。   收敛了自己富有侵略性的气息,白川提起内力,一路摸到了院墙的转角处,悄悄放出神识。   院门处,齐烟背对着自己,她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   尽管这青年的脸在白川看来完全陌生,身上的气息也好像和记忆中奶娘的气息不尽相同,但白川相信,刚刚那一瞬间的感知,依旧让白川不敢懈怠。   青年的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看上去令人如沐春风。他好像并没有发现偷听自己谈话的白川,只是说了几句问候的话语,将一个布包塞给了齐烟,便挥手告别。   从始至终,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分寸与距离感也拿捏得刚刚好。踌躇片刻,齐烟还是从他的手中接过了东西,真诚地道了谢。   眼见齐烟关上了门,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闩好了门,回头看见杵在门口的白川,齐烟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不过就是出来开了个门,白川却紧张得像什么一样。自己又不会跑了。   还未等出言打趣,白川却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疾声问道,“那人是谁?”   齐烟的手被白川抓得有些痛,但觉察到白川的状态有些不对,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答道,“是我……以前的师兄。”   以前的师兄?   白川蓦然发现,自己对齐烟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   “小时候遇上旱灾,逃难的时候和父母失散了,被平风派捡了去养大,”提到平风派,齐烟皱了皱眉,好像并不是很想提起一般,“后来大了,觉得自己和门派的理念不太相和,就自请离山,倒也无拘无束。”   “徐师兄在门派里是医术最好的,当时就是他领我入的门,算是我半个师父?”提起这位徐师兄,齐烟心里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似乎在原主并不喜的平风派之中,只有这位姓徐的师兄,在她的心里印象颇好。   在齐烟继承的记忆中,这位徐清阳徐师兄,教给她的正经手艺,甚至比她名义上的师父还要多几分。   他很可能是一个危险的多面派。话到了嘴边,打了几个转,白川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难道要让他对着齐烟说出“你的这位师兄其实还是我的奶娘”之类匪夷所思的话语来吗?不说这种话他自己都觉得荒诞可笑,就算齐烟信了,他却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万一错认了人……   那不是伤了齐烟的心么。毕竟这可能是齐烟难得敬重些的人。   脑子里乱糟糟的,始终却理不出一个对策。手中却被齐烟塞了一碗热腾腾还蒸腾着白汽的元宵,“再煮下去就烂了,快点趁热吃,小心别烫到了。”   白川端起碗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一个,咬破的糯米皮里面流淌出浓郁的甜芝麻馅。不得不说,尽管是第一次包元宵,齐烟的手艺却异常地好。   白川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齐烟对自己做出的口味放下了心,正要夹起一个往自己的嘴里送,门却不合时宜地又被敲响。   也不知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找上门来。齐烟无奈,只得再次起身。   如果她再晚出门两步,或许就能够先一步注意到,身后白川的异样。 第42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12   眼瞧着齐烟的背影离开自己, 朝着外面越走越远,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再次攫住了白川的心脏。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在白川的心中闪过。   白川猛地用力想要站起来拦住齐烟,告诉她, 不要去, 这是一个陷阱。   可他绝望地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 都不能够使唤自己的身子移动分毫。从里到外都好像是僵住了一般, 喉咙也像是被扼住, 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要去,他会带走我,然后杀了你!   白川近乎疯狂地强行调动着内力,不顾自己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住自己这样粗暴的冲击。   口腔里渐渐泛起血腥味,胸口因内力□□的冲击而气血翻涌,白川的双目渐渐漫上赤红, 可身体和神识却依旧像是被切断了联系一样。   毒“阑珊”, 材料稀有,极难调制,然而一旦调制成功, 几乎无人可解。此毒无色无味, 触之即僵直如石化,是一种极其肮脏的手段。   此刻,白川几乎百分之百地确定,那个齐烟所谓的“师兄”, 根本就不是什么师兄, 而是自己那个“奶娘”!   只怕, 这“奶娘”也早就被掉了包, 不再是小时候被魔君钦点的,照顾、教习自己之人了。   可笑魔族皇宫上上下下,竟无一看出这奶娘的皮下早已换了个芯子,是披了狼皮的豺!   不再考虑那么多,白川绝望而又徒劳地无声挣扎着,想要强行压下这桎梏住自己的毒。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甜香,白川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恍惚中,门外一个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   走得近了,白川渐渐看清了齐烟的脸。   还好……你没事。   却见齐烟冲他笑了笑,白川身子彻底一软,失去了意识。   ***   白川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中了阑珊之毒,一点也动弹不得,双手被捆缚在身后,丢在一张石床上,像极了他每每毒发时只能一个人蜷缩在其中的地下石室。   可这一次,却多了一个身影。   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女子,从黑暗中缓缓步出,手中拿着一把闪耀着诡异寒光,形状奇异的利器。   她走近了自己,蹲下身来,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动作轻柔,白川却没来由地恐惧起来。   即使知道自己身处梦境,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眼见心上人轻轻用利刃割开了自己衣服的布料,冰冷的刀刃划过皮肤,带起一阵阵战栗。   阿烟……你别这样,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不要像他们一样。   面前的女子听不到自己的心声。   缓缓地,缓缓地,将利刃慢慢没入了自己的胸膛。   原来那把利刃奇怪的形状,是为了取心头血设计的啊。   猛然睁开眼睛,刀刃划过皮肤的冰冷之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没有半点被伤害的痕迹,那种恐惧却挥之不去。   自己躺在手脚被缚,全身动弹不得,被放在石床上。   余光可以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背影背对着自己。   白川的心脏紧缩起来。一切都和梦境中的场景那样相似。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那人转过身来。   和梦中之人一模一样的脸,却处处充满了违和的刻意。   “齐烟”笑了,“睡得还舒服吗?”感受到白川即使动弹不得,却依旧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她故作委屈,“干嘛这样看我,怪吓人的。”   半晌静默。   “齐烟”笑了起来,“瞧咱这记性,忘了我家小白现在还说不了话呢。”   她走过来,不知做了些什么,一直扼着白川喉咙的窒息感消失不见,身体的其他部分却依旧动弹不得。   白川的声音沙哑,\"你把她怎么样了。\"   “看看我这张脸,满意吗?”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齐烟”低下头凑近了他,露出了一个有些邪气的笑来。   “别急呀,你看看你,这么沉不住气,不像是那个老怪物生出来的孩子。”   感受到白川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齐烟”却越发乐不可支,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那可是我的小师妹,我怎么舍得真的扒了她的皮做□□呢,不过只是找了个七八分像的女子,改了改罢了。”   “啧,这冒牌货就,膈应人,终究是没有我师妹半分的灵气。”   确认了齐烟似乎暂时没有危险,白川撇开目光,不想再看见这张处处透着刻意的脸。   “诶呀,不喜欢吗?我以为你会更愿意和这样的我聊天,”一阵轻微的撕拉声响起,再度睁开眼,站在白川面前的人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白川从未见过这样一张脸。他的相貌平平,没有任何一处特点可言,若不是刻意去记,就算看过也极易忘记。   男人咧开嘴笑了,“念在你是将死之人,我便大发慈悲以真面目示你。”   “我一直很好奇,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知道自己现在对上他,完全没有任何胜算。知道齐烟没有事情,白川倒是不再怕了,开始随意地问起问题,就像刚刚对方和他书的只是诸如“今天天气真好”之类地家常话。   那男人也不恼,依旧笑眯眯地,好像这是他的另一张面具一般,“你说呢?小白?对阿烟来说,我是她的好好师兄;对你来说,我还是‘奶娘’——这芸芸众生,我想成为谁,就可以成为谁。”   白川缓缓道,“那对你自己来说,你又是谁?”   他歪了歪头,好像在认真思索白川的问题,末了慢悠悠地回答道,“啊,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或许我更愿称自己为‘无’。诶呀,你心里一定在想,面前这个人真是可悲,他成为了世间百态,就是不能成为他自己。”   “可是,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你不仅找不到你自己,也不能够知道时间其他的人,”无喃喃道,“从这点来看,你真是比我还要可悲呢。”   “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都可以问,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无忽然低下头,凑近白川低声说,“你回想一下,我根本就没见到你,你是怎么中了我的招呢?”   不可能。   “啊,今天还是元宵节呢。那碗她亲手煮的汤圆,一定很好吃吧。”   心中的怀疑被这样的话语催化,像藤蔓一样疯狂地长了起来,捆住白川的心,越收越紧。   她不会的,她不会这样对你的。白川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信这人的话。   看着白川的挣扎,无更是开怀,“恨吧,恨是最甜美的,只有最纯粹的恶意才能催化出最大的功效……”   “你不过就是一个肮脏的魔族,凭什么得到她那样干净的女孩的爱!”无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而疯狂,“那个垃圾门派,自诩正道,背地里干的却不知道是什么脏活。我把花儿捡回去,又小心翼翼地护着她长大,不让她接触到任何污泥……”   “我想的是,左右我已经脏了手,便让我的花儿永远保持干净。”   “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门派她是待不下去,我拼着背叛门派伪装了她的假死,把她送到了一个没人会知道的地方。”   “你,一个比我还脏的魔族,凭什么摘了我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的花?!谁给你的胆子?!”无的眼睛里全是恶意,嘴角却还是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看起来诡异至极,“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把她一同拉下水,沾上了洗不干净的污垢,一辈子也就要留在我身边,在这污泥里陪着我了。”   白川没有说话,无直起身来,开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还好,现在有了你——”   无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你还不知道在我手里,你的结局会是什么吧。”   “我会用你的内丹,加上最纯粹的绝望和恨意,炼成‘鲲乌’。带着你的尸首,一同献给那个老怪物。若是他真的用了,便是你们这帮肮脏魔物的覆灭之日。”   /“至于你,待会我会剥下你的皮,然后代替你,回到我的花儿身边……”看着白川眼里一瞬间骤起的恨意,无挑衅道,“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对了,我会在你活着的时候剥,这样获得的人皮,才最新鲜,效果也会最好。诶呀,真是抱歉,只是要辛苦你配合一下,不要乱动了——为了她以后看着这张脸更顺眼,你会答应我的吧?\"   无起身查看了一下不远处铜质锅子里面已经沸腾了好一会的药液,漫不经心地拿了把精致的小刀放在火上烤着,“这么好的一张皮子,若是清洁不到位最后不能用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你终究不是我,她一定会认出来的。”   “是么?那又如何。”将手中的刀翻了个面,无嗤笑道,“我和她心里的爱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再加上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你说她会不会爱上我?”   “那你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她?就算你得到了她,也不过是一辈子生活在一个叫白川之人的皮囊下的可怜虫罢了。”   “——再说,我的血脉是不干净,但你的心,是脏的。”   “闭嘴!”喉头一痛,白川又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不会说话,那就不需要说话了,”无阴恻恻地盛了一碗滚烫的药液,放在一旁,又把一旁的小刀拿起来,在白川的脸上比划着,“好好感受一下,你的这张讨厌的面皮,是怎么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2 20:59:58~2021-12-24 18:0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13   感受着冰冷划过自己的脸庞, 不愿再去看拿着刀在自己面前比划的那人丑陋的面目,白川闭上了眼。   这一次,大约是真的不会再那么幸运,像那次一样, 一身冰冷河水, 却还是被捡回了家,温柔对待。   内力强行运转的每一秒都带来极度的痛苦。索性自己现在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倒不至于让对方发现异样。   我就是拼上自己的性命, 也不会让这个人再有一丝一毫接近齐烟的机会。此人擅长用毒, 却是内力浅薄,若是我自爆内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扛得下这一击的。   不是要我下地狱吗?你也得一起来。   无小心翼翼地选好了角度,把刀抵在白川的下颌角,一直微微上扬的嘴角终于垂下来了些许,竟现出些许怜悯的神色来。   那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 极度锋利地刀尖悄无声息地刺破了白川的皮肤, 有血珠落进白川的脖颈,带来些微刺痛和酥酥麻麻的痒意。   石室寒气颇重,旁边的药液就这么一会, 已经完全冷却了下来。无一手抓起白川的头发, 迫使他仰起头,另一手端着碗,将药液灌进   白川的口中。   齐烟用蛮力闯进这石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无只觉得身后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袭来, 击飞了自己手中的万, 还将自己的手腕震得发麻。   是何方神圣, 竟跑来管这样一个无家可归, 被自己的部族追杀的魔教之人?   下一秒,一股他不能更熟悉的气息从身后急速袭来,无几乎是凭借求生的本能反应堪堪避过了这带着杀意的一击,腰侧却还是被划出三道深深的伤痕。   不可能!   她中了自己的魂梦散,又是自己亲眼看着她缓缓倒下,不昏睡上十个时辰根本不会清醒。   意识到自己此刻脸上没有戴着师兄的面具,无难得地有些慌乱。   他明明可以回头的,但是他不想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齐烟面前。于是他选择了背对她,即使这样做暴露出了自己不设防的地方。   一道劲风袭来,速度极快,裹挟着怒意,几乎是避无可避。无被这股纯净却蕴含着极大力量的灵力击飞,重重地撞在石室的墙上,竟是直接砸碎了墙上突出来的一块圆石。   胸腔里气血翻涌,体内的真气也因这一道攻击性的灵力而暴动着,无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说什么天资不佳,虽努力却不成大器的平风派小师妹……   笑话。   那些目光短浅的老狗,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的一个存在。只是因为小师妹修为精进缓慢,便全面地否定了小师妹,不肯再多在她身上浪费一点资源,转而把她丢给自己这个做脏活的教导。   殊不知她根本就不是道修,而是灵修!这样纯净的灵力,怕是某支灵兽一族的后裔吧。   想必他们中若是有一个在场,都要捶胸顿足,嚎啕痛哭了吧。索性是他们的目光短浅,才让自己在烂泥般的人生中抓住一束光。   其实无只猜对了一半。齐烟的血脉的确古老而纯净,却根本不是什么灵兽,而是神兽鲲乌。只是鲲乌一族万年前便彻底陨落,几乎没有人知道,竟还有现存的血脉,留存于世间。   齐烟一进门,便看到白川被抓着头发,被人往嘴里灌药的画面,几乎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一掌击飞了那个强迫白川的男人,齐烟笃定暂时造不成什么威胁,便没有再去管他,而是一个箭步冲到白川身边。   入目便是白川略有些苍白的皮肤上,一道鲜艳的血迹,看在齐烟的眼中,格外刺目。   我没事的。先离开这里。白川想要告诉她,但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自是注意到了白川的异样,再联想到之前那个被自己击飞的身影对白川做的事情,她十有八九也猜了个大概。   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那个滑坐在地上,靠着石壁微微喘息,却低着头始终看不清脸的男人,齐烟俯下身子,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迫使他抬起头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男人还想抵抗,却终究是敌不过齐烟的力量,抬起头来。   手下抓着的男人有着一张平平无奇,毫无特点的面孔,生生受了自己全力打出的一掌,嘴角却依旧挂着一摸若隐若无的笑意,令人脊背发凉。   齐烟敢保证自己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一股别扭的熟悉感,挥之不去。   感受到了面前的女子皱着眉,打量着自己的视线,无呵呵地笑出了声,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却又牵动了内里的伤口,低低地喘咳起来。   “师兄?!”   实在是过于震惊,又觉得自己此番猜测荒诞至极。   可即使脸完全不一样,这气息,也实在是太像了。   可现在不是仔细分析面前人身份的时候,齐烟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你对白川做了什么!”   无第一次抬起头,直直地看进齐烟的眼睛,目光中有她看不懂的东西,“解药,我若是不给呢?”   “师妹这是要一剑刺死了我,送我下去给师妹的小情郎陪葬么?”话语的尾音上扬,颇有几分愉悦的味道在里面。   真好,即使她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来威胁我的性命,但至少此刻,她的眼里终于出现了我的身影。   “师妹应是也不舍得杀我的吧,”无喘了两口气,低声说,“师妹天资绝佳,一手医术远在我之上,可若是论用毒,师兄还是有些自信能够赢过师妹的。”   “不如师妹和我赌一把,就赌杀了我之后,你那心上人从此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连手指头都不会动,吃喝拉撒都要别人来照顾的废人?”   “师兄可以帮那小情郎配置压制此毒的解药,只要师妹就此放下他,然后跟师兄走,”无的眼中透露出痴迷的神色,“我们像从前一样不好吗,师兄会始终如一地护着我的小师妹。比起这个连毒都躲不开的废物,跟着师兄只会更好。”   “你不是喜欢他吗?师兄把他的面皮剥下来做成面具……你喜欢谁的脸,师兄都可以成为他的样子!”   本是胜券在握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以为他的小师妹会好好地纠结挣扎上一番,无却没有在齐烟的脸上看出任何多余的表情,似是对自己的提议毫不在意,甚至不需要多余的思考一般。   无先是一愣,然后又窃喜起来,难道齐烟对那个小白脸根本就毫无感情?   他于是再接再厉道,“师妹若是不喜欢这个小白脸,便放开师兄。魅魇的药效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发作了,这种毒可以在他的识海里唤起最真切的恐惧——借以他的痛苦和血脉,能炼出世间最肮脏,却也是最性烈的毒来。”   “这种毒可以勾起人心底最纯粹的欲望,拿到它的人,会以为自己得到了最梦寐以求的东西,从而不顾劝阻,也要主动服下它。”   “魔族那无心无情的老怪物不是想要鲲乌的鳞片,助他冲破血脉中的诅咒,一统三界吗?把这用他亲生骨肉炼成的毒药献给他,看着这个肮脏种族,是怎么被自己内心的欲望带领着,一步步走向覆灭。”   无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空想中的美好未来,眼里一直被掩藏压抑的疯狂神色也逐渐闪烁起来。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齐烟毫不留情地一掌打断。   齐烟知道,他的这个师兄用毒一绝,修为却只能用以自保。自己此番点了他的几个大穴,以他的实力,是断然不可能凭借自己强行冲破阻碍,造成什么威胁的。   “不要再叫我师妹。”齐烟低声说,“我不想再和平风派扯上任何关系。”   从无的怀里摸出几张容貌各异却都活灵活现的□□,触手细腻的手感令齐烟心里泛起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只有活剥的人皮,才能够做出这样逼真的效果来。这些皮,也不知是无残忍地活剥了多少无辜的人。   正因如此,所有的□□,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无仿造的技术已经出神入化,画出来的皮若是仔细观察,依然满是破绽。   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齐烟将手中的人皮远远地丢进了火堆,确保这些害人的东西再也无法被修复。   火堆中飘出一股怪异的味道,齐烟不愿在这里多待,她走上前去横揽起白川,提步向来时的路走去。   经过被自己点了穴的无身边时,齐烟脚步慢了一下,“……念在你我过往同门一场,我便不取你性命,我们之间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若是以后再见……别怪不念情面。”   无动弹不得,看着齐烟带着怀里的少年越走越远,而自己却靠在这里动弹不得。   面孔扭曲了一瞬,终是不甘心地叫起来,“你且等着!没了我你怀里的小情郎根本无药可救!”   回应他的,只是齐烟连一点停顿都没有的脚步,和终于消失在甬道尽头的背影。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第44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14   还是那个地下石室。   身下冰冷的石床, 透进骨子里的寒冷阴湿,无一不在侵袭蚕食着白川的意志。   他明明记得,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他的姑娘像神明一般从天而降, 将他带出了那般境地。   身侧传来金属容器碰撞的声音, 听着似乎离开自己并不远。   那困住自己的毒不知怎的,好像减弱了些。白川费力地扭动着脖颈, 才好不容易转动了一点视线的角度。   视线忽明忽暗, 他费力地看去, 却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就连先前决定自爆内丹时都不曾有过一丝恐惧的白川,此刻竟害怕起来。   这一定还是那个男人用仿制的皮假扮的。   许是听到白川发出的动静,那个熟悉的身影转了过来。眼尾处是白川最熟悉不过的,微微上挑的弧度。   她总是夸自己的眼睛好看,却不知在白川的心中,万般璀璨皆不如她的一双明眸。   白川最喜欢的这双眼睛, 到现如今依旧那般美。一颦一笑皆神采飞扬, 是任何冒牌货都模仿不出的灵动。   她冲自己笑了笑。平日里清冷干净的面容,此刻却不知怎的,被这一笑生生带出几分妖异来。   面前的少女俯下身来, 素白修长的手指挑逗般抚上了自己的手腕。指尖轻轻柔柔地擦过皮肤, 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战栗。   不知之前中了那是什么药,白川此刻从心到身都格外敏感,这一下便被勾起了心底的欲望。   殊不知自己此刻动弹不得,躺在石板上, 一幅任君采撷的样子有多么令人心痒难耐。   白川好像听见谁在自己的耳旁轻笑了一声, 接着手腕上传来异样的触感。   ——只见少女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卷绳索, 将自己的手腕在背后绑缚得结结实实, 丝毫没有一点怜惜之意。   再抬眼看去,似乎刚刚的温情与挑逗皆为虚幻。她的眼中只余一片冰冷,没有半点温度可言。   “阿烟……”白川发现,自己能够开口说话了,可发出的声音,却无比粗粝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过口的人发出的声音一般。   来不及带着白川用正常的方式回到医馆,齐烟动用灵力,开启传送阵法,回到了医馆中提前布置好的阵眼之中。   刚刚将白川置于医馆后屋的床上,还未等理清纷繁杂乱的思绪,便听得床上之人呜咽出声。   带着深深的无助,与恐惧。   齐烟心下一紧,怕是无所说的,能够唤起人心底最深刻恐惧的毒,已经开始生效。当务之急,便是动用这世间最后一枚鲲乌的鳞片,为白川解了身上的毒。   真正的鲲乌一族万年前便已陨落,余下的零散血脉在人世间流离至今,保留远古流传下来的力量已是万幸,却早已失去了化形为本体的能力。   自体内血脉的力量觉醒以来,齐烟尚未感受过同族存在的痕迹。   鲲乌一族陨落了万年,知晓真相的人几乎也已经绝迹,才任凭所有的真相被传唱得神乎其神,事了依据。   世人单知鲲乌鳞片可解世间奇毒,却不知此间凶险几何。   每一次用鲲乌鳞片解毒的尝试,都是双方的一场赌局。在这个过程中,鲲乌族人的神识会以灵力为媒介,同被治疗者的神识交汇。   神识交汇,意味着将对方的所有完完全全地展露给对方。若是在其中有任何的不信任与抵触之意,都会造成识海的波动,最终只能以惨烈的结局收场。   待会二人要面对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最终结果会如何。   眼下白川还昏迷着,齐烟连一句叮嘱的话语都不能传达进他的意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即使前路凶险,她也依旧是愿意为了他去闯的。   毕竟,曾经已经错过了一次。   毕竟,齐烟的字典中,从未出现过“放弃白川”这个选项。   指尖伸进衣领,挑出一条细细的线,和其上连着的鲲乌鳞片。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这块鳞片此刻光华流转,夺目异常,齐烟几乎能够感受到其上隐隐约约的能量流动,带来灵魂深处的共鸣,似乎在相应自己的使命。   伸出手将鳞片握入掌心,锋利的边缘划破皮肉。鲲乌古老的血脉之力渗入鳞片,泛起不知从何方而来的吟唱。   似乎是古老的语言,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明明从未学习过,也不知道所讲述的内容为何,齐烟却鬼使神差地体悟到了血脉震荡传递的信息。   传承的力量不容小觑。在这一刻,血脉的力量才真正属于齐烟自己。她看见祖先们驰骋于星空之巅,乘风于林间。   她看见,万年前那一场贯穿三界,毁天灭地的战争。   鲲乌血脉中生来带着绵延不绝的生命力。却也成为了毁灭的导火索。   所幸,此刻她至少还能够为了眼前心爱之人,做出最大的努力。   正要将自己的神识与白川的相连接,齐烟却敏锐地感知到外界的威胁。一帮带着敌意与侵略的魔族,正从远处向小河村逼近。   纯净的灵力足以让魔族趋之若鹜,更何况在他们的眼中,白川还是身怀异宝之人。   早在动用灵力炸开石室的门时,齐烟就没想过能够隐藏自己的踪迹。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只是没想到魔族来得这么快。   没有犹豫,齐烟在墙壁上连点几下,第一次催动了医馆周围布下的阵法。这阵法早在她初到小河村定居之时,便为了以防万一而设置。   到了今日,却才是第一次开启。   阵法开始生效,医馆位于阵眼中心,被鲲乌一族秘传的禁制所层层保护着,是两人现下最安全的避风港,足以为齐烟争取一段可观的时间。   求求你了,白川。不仅是为了我们两个,还有小河村那些可爱的人们,千万不要因为我们而被牵连啊。   齐烟闭上了眼,将意识缓缓沉入白川的识海之中。   白川的识海明显正经历着异常的暴动,乱流在其中横冲直撞,寻不得发泄的出口。   本以为进入白川的识海会处处充满困难,却不曾想那些暴动的意识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尽管已经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却小心地在即将触及齐烟之时停下,未曾伤她分毫。   齐烟的意识,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白川的识海最深处。   ***   “阿烟……”   手腕上传来剧痛,白川能够感受到面前的女子用力拉紧了绳索,还仔仔细细地打了个死结。   她看向自己时,不带丝毫感情,就像是……   没有情感的傀儡。   “小烟,这次的动作怎么这样慢?”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赫然是嘴角始终挂着微笑的无。   “不过是看这魔族好玩,逗逗他罢了,”齐烟看见来人,眼里总算是有了些许温度,“真是可笑,一个肮脏的魔族,却还用那般楚楚可怜的眼神看我,难道竟是期待得到些许垂怜?”   她低头笑了笑,眼里讥讽之意尽显,“这样的孽障,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这魔族实力强大,小烟万不可掉以轻心,还是早日动手的好,免得节外生枝。”   “师兄教诲得是,小烟这就动手。”   眼看着女子眼里漠然的神情,白川只觉得比刀尖上的寒光还要刺眼。尽管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他认识的阿烟,心底却总有一个声音在低语。   你还在奢望什么。你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幻梦。真实的你早在那个悬崖上被抓了回来,被魔尊交由无,叫他务必用你重新炼出一枚完整的鲲乌来。   你知道一切都是骗局,是无提前向魔尊放出了鲲乌的消息,又压制了你的毒发,造出了你独吞了鲲乌的假象。   可是没有别人信任你了。你永远都只是孤身一人。唯一爱你的母亲,也被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亲手割断了喉咙。   你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是啊。白川忽然觉得累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就此死去,未尝不是短暂痛苦后的解脱。能死在心爱之人的手里,或许也是自己的福气呢。   白川闭上了眼,等待最终宣判的来临。他不愿再看见爱人眼中的无情与厌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希望眼前的她,一如初见那般,对自己温暖地笑。   可意料之中的剧痛迟迟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落在唇上,温暖湿润,带着怜惜意味的吻。   他听见耳边轻轻的叹息,“我来晚了。”   一瞬间,所有好不容易竖起的坚强溃不成军。白川再也无法违心地说出大度之语,而是眼圈发红,发狠般地一口咬在了齐烟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他咬得很重,直到口腔里都泛起了血腥味,   尽管他知道,这一切并不是齐烟的错。   他只是,很委屈。   肩膀处传来痛楚,却远比不上齐烟心里的痛意。她没有推开他,只是将他拥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好在白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松开齐烟的肩膀,感受到自己的牙齿都有些酸痛,白川几乎不敢去看齐烟的神情,开始在心中万般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   一瞬间,四周场景变换。一阵眩晕感过后,四周的石壁消失不见,他们又回到了小河村的医馆。   “欢迎回家。” 第45章 草堂村医x魔教少主15(完)   家……?   意识才刚刚从虚幻又可怖的梦境之中剥离, 眼前场景亦真亦幻,一时之间白川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没有想到本十分担心的过程竟如此有惊无险。齐烟松了一口气,却看见白川呆呆愣愣地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 伸出手去, 轻轻地在白川的面前晃了晃。   直到肩上传来温暖的触感,白川才终于开始相信, 自己真的已经从暗无天日的黑暗梦境中逃了出来。   从梦境之中醒来, 不知怎的, 白川只觉得感知能力比从前要灵敏了不少,颇有洗髓伐炼之感。   在更为灵敏的感知能力加持之下,白川自是也感到了远方正冲着这个方向而来的,熟悉的恶意气息。   借着齐烟的手坐起了身,正想要站起来,却被齐烟按住了双肩坐在床上, “别动。”   齐烟小心翼翼地将灵力输送进入白川的经脉, 缓缓游走,想要确认白川此刻的身体状况。   白川顺从地顺着她的力道,停止了起身的动作, 只是近乎贪婪地看着面前之人满心满眼都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不愿移开目光。   灵力游走在白川的经脉之中。齐烟能够感受到,不仅禁锢白川的毒已经解开,而且此前受的旧伤也都一并清除,留下的暗伤早已不见踪影。   反复确认了白川此刻是真的没事了, 齐烟终于放开了他,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特别好, ”白川当然知道面前的女子这一路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谢谢……我欠你的,可能早就还不清了。”   “说什么傻话,”齐烟摸了摸他的头发,“若是这样,那你就拿一辈子来还吧。”   尽管现在的气氛很好,却终究不是二人交流感情的时候。白川站起身来,目光眺向暂时并无异动的远方。   曾经,他认为毫无力量,苟且求生的人族都卑贱如蝼蚁,根本不值得放在眼中。弱者即使受到伤害,也与他毫无干系,并不值得同情。   可现在,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贫瘠的小村落里,他遇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他也想要尝试去爱一次,试一试,为平凡而战斗的感觉。   “走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距离小河村二百里左右的一片荒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奄奄一息的躯体。   他们是魔族机动性最强的一支精兵,只听令于魔尊。在昨日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后,便被魔尊派出前往灵力爆发的中心,寻找魔尊想要的东西。   魔尊还特意下达了命令,若是找到少主,不择手段也要将其带回来,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行。   魔尊的影卫都是死士,皇族的许多秘辛也并不避讳他们。本以为距离上一次少主重伤才过去没多久,能够活下来已是奇迹,更别说与一支精兵抗衡的能力了。   可没想到,少主再一次出现,实力竟已强大如斯!   若是说一整支精兵队伍对上白川一人尚且还有一战之力,那么再加上他身边那个女人,便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看着普普通通的柔弱女人,甚至连一点力量都感受不到,却在交手的一瞬间爆发出汹涌的灵力。和齐烟对上的一瞬间,影卫的首领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女人,一个对手,而是一头来自远古的庞大巨兽,让身经百战,几乎已经麻木的他,几乎怯战。   对于自己的这些族人,白川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多余的怜悯。齐烟站在一旁,看着他干净利落地拔刀结果了那些依旧躺在地上苟延残喘之人的性命。   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斗,白川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热了起来。却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全都被身后那人看在眼里,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慌张起来。   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残忍嗜杀的人?会不会觉得我连对同族都这样无情?……   “这些应该都是死士,”齐烟蹲下身子,捏开一具死尸的口腔看了看,“这舌头下面都藏了毒药,若是任务失败,十有八九也是活不下来的。”   “也算是……把痛苦减少到了最小吧。”   她本不用说这些话的。白川知道。她只不过是看出了自己的局促,说出来让自己安心罢了。   我的阿烟……她永远都能够看懂自己表象之下隐藏的不安,再用自己的方式,一一安抚。   有了这个认知,尽管白川极力演示,可上扬的嘴角依旧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她这样好,几乎让他想要一直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一刻也不分开。   可他不能。   最终的一场战斗,是他要一个人去赴的约。   看着白川看向自己的,前所未有的认真的目光,齐烟预感到,他接下来即将要出口的话,十分重要。   白川将语气放得极尽轻柔,好像是怕她说出拒绝的话语一般,可齐烟却从中读出了难得的坚决之意。   “阿烟,回去等我。”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与宿命,不应有任何一个其他人参与。就让我自己亲手结束这一切命运的轮转。   这是命运予他的枷锁,也是命运予他的,通向塔顶的成神之路。   即使万般不舍,齐烟也只能将所有的担忧一并压下,笑着对他说,“好。”   “若是我没有回来……”   齐烟用唇堵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话语。这个吻和以往的怜惜深情不同,是一个带了压抑的疯狂的,侵略性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白川都几乎要感受到缺氧,齐烟才放开了他,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去屠了你们魔族的地盘,再跳进轮回里,去追寻你的转世,直到把你抓回来为止。”   这可不像她。可偏偏听在白川的耳朵里,却格外受用。   怕自己再待下去,便真的舍不得走了,白川没有再多说话,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心爱之人,身形便消失不见。   他能感受到,来自她的力量,早已熔化进自己的血脉,和自己紧紧相连,给予自己最大的支撑。   ***   小河村中年妇女圈子里,茶余饭后流传的八卦又多了一条。   ——村里医馆的齐大夫之前捡回来的那个男人,听说是偷偷跑啦!   ——可齐大夫却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连找都没张罗着找一下嘞。   ——说不定是齐大夫先厌了呢?或者那男人就是个负心汉,彻底伤了齐大夫的心,便也就不想要找了。   终究是有那好打听的,终于是憋不住心里的事,趁着齐烟出门路过的档口,忍不住拉住了她问东问西。   话到嘴边,却就是说不出口——毕竟这种事,要真是有什么隐情,那不是往人家心窝子里戳嘛!   再说了,这八卦的对象又不是自己那些左邻右舍,而是远近几个村庄唯一良心的大夫。若是这么打听人家的事情,惹得人不高兴了,以后看病都抹不开面子了。   杂七杂八地扯了不少家长里短的废话,拉住齐烟的人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一时冲动之下拽住她的行为。最后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只能悻悻地打着哈哈,尴尬地和齐烟告了别。   齐烟虽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以为意。毕竟她平时几乎不主动参与村民们的谈话,在这村子里更是连同龄的朋友都没有,自是不知道最近自己已经成了大家关注的中心对象。   在镇子上购置了所需的东西,正要回家,不经意间却看到了不远处新开的铺子里,站着杨树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   杨树正巧也抬头看到了齐烟。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热情地招呼她来铺子里坐坐。   左右也是一个村子里的,齐烟闲来无事,便走了过去。   杨树将身旁的女子拉过来,“齐大夫,这是我……媳妇儿。荷花,这是我们村里最好的齐大夫。”   杨树终究还是听从了母亲的建议,答应了母亲相看隔壁村的阿花。两家自是对对方都十分满意,便请了冰人上门提亲,扯了两斤红布,再以三头猪,一套新家具和十两引子作为彩礼,选了个好日子成了亲。   成亲之后,杨树便和媳妇在镇上开了个糕点铺子,日子也是过得顺心红火。   这个叫荷花的女子白白净净,身形微胖,看着有些腼腆,手脚倒是十分麻利。规规矩矩地和齐烟见了礼,从自家的糕点铺子里装了满满一包各类糕点,硬是要塞给齐烟。   杨树也在一旁说,“齐大夫帮了我们小河村那么多,这些都是自家做的糕点,不是啥贵重东西,您就收下吧。”   齐烟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却是怎么也不肯让杨树特意送自己回村了。   已是初春,天气难得晴朗,她想要自己走走路,散步回去。   想到杨树和自己妻子柴米油盐中平凡而充满烟火气的生活,齐烟又想起了那个少年。   明明才离开了半月有余,却觉得像是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齐烟坚信他能够处理好一切事情,平安归来,却还是忍不住猜测,此刻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一路漫无目的地任由思绪驰骋,齐烟在落日之前回到了小河村。   站在医馆门口,齐烟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有些不敢推开医馆的大门。   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医馆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熟悉的怀抱圈住了她,恶人先告状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齐烟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回抱住他。   千百年后,魔族依旧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带领魔族走出血脉诅咒的老祖固然是强大的存在,却远不及他的夫人。   那是一个,让魔族废弃的土地上,开出遍地鲜花的存在。   (完) 第46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1   齐烟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 她随着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浮浮沉沉,似乎在追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几步的距离,似乎咫尺可得,却又总是在自己触碰到他之前, 化作点点萤蓝色的星光, 散失不见。   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那样孤独而悲伤?   从梦境中惊醒, 齐烟一瞬间有些迷茫。此时应是夏季, 空气中带着一丝夏天独有的气味, 随着已经初显的闷热,透进没有完全关严的窗缝。   夏天的太阳出来得早,借着透进房间的晨光,齐烟看清了此刻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大约是某个官家之人的宅邸,入目便是高高的房梁椽架,四周的装饰古朴大气, 处处透着品质感而不显奢华, 从整体布局到房间摆设都有一种方正整齐之感。   陌生的记忆涌入齐烟的脑海。在这个小千境中,齐烟成了当前大燕王朝最赫赫有名的异姓王——靖南王的独女。   大燕王朝这一朝君主是难得的明君,颇有几分不拘一格用人才的风范。在这位君王的带领下, 逐渐形成了崇尚实力, 以武为尊的民族特点,是以无论男女、种族,只要是入了大燕国籍之人,都有凭实力一展身手的机会。   齐烟的生母早逝, 靖南王便也没有再娶, 是以膝下只有齐烟这么一个女儿。   尽管这个时代男女名义上都较为平等, 但实际上绝大部分百姓, 依旧遵循着自古以来男耕女织,男人征战沙场,女人望眼欲穿地于家中等候这样的社会分工。   可齐烟就属于那少数的不一样。   身为靖南王的独女,齐烟自小便和普通的闺阁女子大不相同。在同龄的闺阁女子被母亲和教习手把手带着学习女红、烹茶、弹琴作画的时候,齐烟收到了父亲送给自己的第一张弓。   自那以后,齐烟便随着父亲常年定居边疆。一晃十年过去,当初跟在父亲后面,连提刀都有些吃力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英姿飒爽的少女。   近年来,东戈频频进犯,可在靖南王的镇守之下,愣是连一寸都不曾踏上过大燕的国土。东戈虽彪悍善战,可本质上却是一个资源匮乏的沙地小国,空有野心却一直啃不下大燕的一寸土地,自然是支撑不住连年的战争。   眼瞧着不仅是边关战事,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国内都要起内乱。无奈之下,东戈只得派出使者,又将自己国家的太子一并送来做了质子,才终于和大燕签下了停战协议。   靖南王镇守边关有功,圣上龙颜大悦,趁着边关暂且平和,一纸诏书将靖南王召回了京城,将边关交由副将留守。   齐烟也自是也跟着父亲一同回了京城。   大燕国土辽阔,靖南王一行人经历了长达一月有余的跋涉,才总算是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已近十年未归的京城官邸。   好在办事的人考虑得还算周到,早早地就派了一众训练有素的下人,将许久无人居住的靖王府从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将陈旧的家具大门都翻新了一通,就等着靖南王的归来。   昨日夜里才进了京城的大门,即使齐烟身体素质极佳,这一趟下来也累得不清,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便睡。   本以为这一觉会睡到日上三竿,却没想到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准时在五更天便清醒过来。   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地摸过一旁的软甲穿上,提起自己的双刀便要去院子里练武,一出门却见两个托着衣服的婆子恭恭敬敬地侯在门外。   见自己醒了,还是这样的一幅装扮,其中一个婆子恭敬道,“小姐,今日王爷要带您一同进宫面圣,还请让老身伺候您洗漱更衣。”   话语虽是恭敬,却又不容齐烟反驳。   在边关无拘无束地长大,齐烟自由散漫惯了,直到被两个婆子按在梳妆镜前,描了眉毛涂了口脂,再换上繁复的宫装,只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刚一起身,脚下就差点被带跟的宫鞋踩在裙摆上绊了一跤,幸好她身手敏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梳妆台的边沿,才没有真的一头栽下去。   齐烟的目光落在自己涂了丹蔻的手指头上,只觉得那一抹桃红怎么看怎么别扭。   在婆子的搀扶下,齐烟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被这连地板都踩不实的感觉弄得十分难受,索性坐了回去,三下五除二地踢掉了脚上碍事的鞋子,要换回自己平时穿着的靴子。   “小姐,您这是干什么!”那婆子见到齐烟的动作,大惊失色,急忙扑过来阻拦,“您今日要进宫面圣,穿成这样可不合规矩!”   “我若是穿了这鞋子,到时候在圣上面前连路都走不好,岂不是更不和规矩?”   靖南王府空置数年,还没来得及采买下人,这婆子也是临时从宫里来的教习婆婆。   这教习以往教导的都是宫中或是官家的贵女,还是第一次见齐烟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只觉得这靖南王家的小姐不愧是个长在边疆的,忒有主见,和以往教习过的那些官家小姐一点都不一样,让人头疼。   可偏偏,对着身份比她高出许多的齐烟,她又骂不得,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   一方觉得穿成这样简直就是在受罪,另一方又满口念叨着规矩。两边都实在是拗不过对方,只能各退一步,找了双还算得体的平底鞋,总算是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齐烟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坐过马车了。坐在车上无事可做,她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她想到当今龙椅上的那位,又想到齐家,才想起来二者应当还是有些渊源的。齐烟已故的爷爷曾为两朝帝师,先后辅佐了先皇以及当朝皇帝,称得上是真正的精忠老臣。   若是真的认真算起来,当今圣上应是还要管自己的父亲叫一声师兄的。只是靖南王受不起罢了。   王府离开皇宫并不远,除了圣驾,其余的马车都并不能进入皇宫的大门。虽然一早便有太监抬着轿辇侯在宫门处,但一想到自己有手有脚,却要坐在四个人的肩上,被抬着在这皇宫里走,齐烟就浑身不自在。   靖南王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一贯随齐烟。   一路走在这紫禁城的步道上,齐烟瞧着来来往往的侍女或是女官,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们到底是如何踩着这样的宫鞋,却还能走得四平八稳,有的手里还端着托盘,却连晃动都没有一下。   还好自己并非生长在皇宫里。要不天天穿成这样,还要保持仪态,非得累死自己不可。   在太和殿的门口没有等上多久,便有皇上的贴身太监出来传二人入内。   齐烟记得自己曾是见过皇上的,只是那时她的年龄尚小,而皇帝那时候也还是太子,记忆中的许多事情与眼前的现实早已对不上号。此时乍然见了皇上,却发现和自己想象中的已经相去甚远。   久未归的臣子回朝面圣,按照规矩来说是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的。眼瞅着靖南王跪了下去,齐烟也随着父亲,以额头触地,口称万岁。   第一跪才起身,皇帝便起身虚扶了一把靖南王,阻止了他继续行此大礼的动作,“王兄,这又不是在太和大殿上上朝,你我二人之间若怎的如此见外?莫不是太久没回京城生分了不成?”   说着,将视线投向齐烟,“朕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女娃,才这么点高,”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都说女大十八变,现在再见,都要叫朕认不出来了。”   “我们之间便不用拘泥于那些礼数了,你们父女可是我大燕的大功臣,”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时难得放下了架子,“来人,赐座!”   皇帝赐了座,作为臣子,断没有不受的道理。齐烟随着靖南王口称万岁,便从善如流地在下首坐了下来。   “此次召爱卿回京,除了对爱卿戍边有功的嘉奖,朕还有一事要交由爱卿去办。”   君王坐在上首的座位上,姿态随意得仿佛在聊家常的闲话,吐出的话语却惊得一项沉稳的靖南王猛地坐直了身体。   他说,“朕要天下大同。”   靖南王微微皱起眉头,缓缓道,“大燕王朝近来经济繁荣昌盛,人民也安居乐业,国库充盈,兵力强大……再加上一直以来侵扰边境的东戈也消停了下来,倒的确是有一战之力。”   为人君者,已经坐上了一个国家的最高王座,可哪一个君王,又没有成为天下之主的梦想呢?只是大部分没有这个国力支撑罢了。   现在大燕王朝几乎到达了国力的巅峰,放眼四海,几乎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和大燕抗衡,只是……   实现天下的大一统,又岂是那样容易的?   数百年前同样有一君主实现了大一统——以民不聊生,严刑苛政为代价。   最终的结局,也只不过是三世而亡。   “一旦大燕开始行动,其余小国为了避免受到吞并,势必会迅速结盟,形成连横结纵之势,届时……”靖南王并非那种会一味奉承君主之人,作为大将军,他理应对战争,对自己的手下百万将士们负责。   “无妨,爱卿的担忧朕也都看在眼里,”君主站起来,拍了拍靖南王的肩,“此事不急于一时,还需得从长计议。”   “朕欲拟一旨,从今年的秋试开始,增加武举的人数,并在文举中增加谋策、纵横之科目,务必选拔出尽可能多的人才,为我大燕所用。”   “届时,还要请爱卿作为考官之一,好好把把这一届考生的关。”   直到皇帝之意已决,靖南王不再多言,只是起身拱手道,“臣领命。”   皇帝哈哈大笑,“好!有了爱卿,朕在军政上一向心安。爱卿刚回到京城,朕便不多耽误爱卿的时间了,好好带祁安游玩一下京城,人一个姑娘家,就跟你这样一个粗汉子住在边关,是该好好补偿一下了。”   祁安是齐烟的封号。身为王爷之女,齐烟在及笄之时便被封了郡主,是大燕王朝唯一一个异姓郡主。   “三日后朕宴请百官,爱卿可一定要带着祁安来赴宴啊。”   作者有话说:   【本周预计还有2-3更,赶完这周榜单预计请假去期末考试~为了避免小天使们追更,猎场奴隶这一卷可以先不买,养肥再看么么哒】 第47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2   东戈归降, 靖南王凯旋归来,皇上圣心大悦,正式下令宫中设宴,为百万将士庆功, 贺靖南王再立大功。   一时之间, 靖南王,靖南大将军的名号更是响亮, 城中即使是平头百姓, 也无一不知威名赫赫的战神。   毕竟树大招风。有人夸赞, 便自然也吸引了不和谐的声音。   “皇上,那靖南王风头太盛,手中又握着百万雄狮,只怕……若是有一日起了异心,又功高盖主。”   话还没说完,上头一个砚台便砸了下来, 带着墨水浇了伏在地上那人一头一脸。   坐在龙椅上那位犹觉得不解气, 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对着那臣子破口大骂,“一帮整天什么都不做, 就知道编排完这个编排那个的文臣!朝廷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就盯着为我大燕征战戍边的战士们的!”   皇帝气头上来, 竟是将满朝文臣一并骂了进去,“你们这帮酸儒,满口的谗言!是不是要把满朝武将都编排一遍,彻底寒了臣子们的心, 这紫禁城早一点易主才好!”   觉得自己是好心为君王, 为这个国家, 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着想, 到头来触怒了龙颜,平白挨了一顿责骂。   被暴怒的君王赶了出去,顶着一身墨汁走在皇宫的步道上,实在是好不狼狈。尽管宫里当差的宫人都十分恪守本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多看一眼,更遑论面上显出异样的神色来,可他就是觉得,这些人的心里,还不知道在怎么暗中笑话自己。   好巧不巧,走到宫门处,便正巧遇上两位同僚。本想低着头匆匆走过,却奈何宫门二人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不是韩大人嘛,怎么了这是,是哪个不长眼的太监宫婢,把韩大人的衣服搞成这样?”   韩姓官员瞪着面前的同僚,一口气憋在心口,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只是瞪人的气势被脸上纵横的墨迹破坏掉,看着颇有几分滑稽。他知道面前这个姓刘的并非真心关心自己,只是想要来踩上一脚,幸灾乐祸罢了。毕竟稍微用脑子想想,把朝廷命官搞成这副模样,却还叫他忍气吞声步行出宫的,也只有当今坐在龙椅上那位了。   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韩姓官员索性一把推开面前之人,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身后隐隐传来两个同僚的议论声,“那姓韩的肯定又去找皇上,说他那套要重视文臣,贬低武将的说辞了。”   “也是个一根筋的,你说这会靖南王刚刚拿下东戈,凯旋归来,皇上正高兴的劲头上呢,姓韩的非得去泼皇上的冷水,他不倒霉谁倒霉?”   “咱文臣的日子不好过啊……要我说,咱啥也别管,啥也别看,安安分分地,也别想出人头地,干一番大事业喽!”   “造孽啊……这么器重武将,迟早有一天……唉……”   ***   三日后,宴会上。   虽说皇上和靖南王一家交情颇深,靖南王又对朝廷对国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可自从此番回京,靖南王的脑子里还是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   尽管现在皇上看起来百分百地信任他,面对中伤的话语也处处加以维护,可帝王之心,最是难猜。   谁又能保证,帝王会永远信任自己呢?   正思量着,就听到上首的皇帝叫自己的声音。知道这是要对自己行封赏,靖南王站起身来,悄悄攥紧了手中一直握着的东西。   身为异姓王,又已经是武将里最高职位的大将军,对于靖南王,连皇帝都觉得有些赏无可赏,只得象征性地赏赐了不少财物珍宝下去。   却见靖南王谢恩后迟迟不起,口中说道,“臣还有一事相求,望皇上准允。”   靖南王将双手举过头顶,掌心躺着的,赫然是一枚虎符,“臣于京中,拿着这虎符无用,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交由皇上。”   宴会热闹的氛围似乎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在场众人的目光几乎全部都聚集在了靖南王掌心小小的一枚虎符上——这是多少人想要的东西啊。   看着低着头却跪得笔直的靖南王,又盯着他手中呈上的虎符。半晌,皇帝站起身来,竟是走下了龙椅。   只见皇帝拿过了靖南王手中的虎符,又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好!不愧是我大燕的大将军!”环视一周,复又看向周围安静的众人,“今日是庆贺我大燕将军,犒劳百万将士的日子,众爱卿可莫要拘谨才是啊!”   周遭的武将们这才如梦初醒般,忙不迭地推杯换盏起来。   齐烟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自然也是上过战场的。靖南王治军严谨,并不会循私情让她空降高位,也不会故意将她安置在安全地职位上,而是根据齐烟的能力,合地进行安排。   身为女子,单论蛮力,齐烟自是比不过军中那帮大老爷们,但她也具有那些人所没有地——齐烟动作灵活,射艺极佳,适合快速奔袭作战。是以当齐烟及笄之后,靖南王便将她送入了军中的轻骑兵营。   大燕的军队中不是没有女兵,只是相比传统思维中的男性参军,还是少了不少。轻骑兵营可谓是一整个军队里女兵比例最高的地方了。自进入军队以来,齐烟和女兵们同吃同住,从最底层的普通军士开始做起。一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凭军功论爵。   三年过去,也算是爬上了百夫长的职位,手下统领着几支轻骑兵。成员也不再仅仅有女兵。那些不服的男人,却也在和齐烟提起比试后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会和父亲一起,驻守边关,将一生献给国家的土地,却没想到,一纸诏书,自己和父亲便又回到了十数年不曾回归的京城。   作为女眷,齐烟并不和靖南王坐在一张桌上,而是和其他夫人小姐们同席而坐。她并不是很习惯这样的场合,而常年养成的习惯,使得她不笑的时候面上一派冷肃,一桌夫人小姐们即使一开始有心和这位与众不同的郡主搭话,也不敢上前来了。   没了需要应付社交的烦恼,齐烟倒也乐得自在。只是靖南王主动向皇上交出兵符的时候,她们看自己的眼神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其实她能够理解靖南王的做法。若是不回京,他们父女俩在边关过一辈子,做一辈子皇上手里的刀,倒也无伤大雅。只是一旦这把刀回了京,那便是悬在皇宫里那帮人头上的利刃,只要还在一天,总有人要睡不着觉的。   不想再去看周围的人,齐烟低下头,专心应付着盘子里的糕点。尽管边关并没有这样精美的事物,也没有特别舒适的住所,她却有些想念边关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钟声,齐烟算了算,发现此时已是酉时,这个宴会竟已持续了两个时辰之久,却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现在的时辰正好,还请隔位贵客移步殿外,斗兽表演已经准备就绪。”   斗兽表演?还未等齐烟想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节目,殿内的众人却好像习以为常了一般,纷纷起身,簇拥着皇帝出了殿门。齐烟不明所以地跟随着引路的宫人前行,来到了离举办宴会的清息殿不远处的一处独特的庞大建筑。   这建筑大体呈长方形,顶棚露天。靠近地面的那一半围墙插满了火把,火光将建筑内部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而自高度的一半开始,向上层层修建了可供坐、躺的座椅,甚至还有软榻,每处座位旁边还摆着一个矮几,上面盛放了新鲜的瓜果糕点。   往下看,建筑的底部却是与外界无异的土地,有零零散散的树丛与灌木,也有大片空旷的沙土地,甚至还有一处水塘。底部的墙上则修建着几扇门,却是用看起来十分坚固的金属铸成网格状。   随着皇上在视野最好的位置落了座,周遭的人们也都各自寻了位置坐下。齐烟上过战场,也取过敌人的首级,看多了这种场面,对斗兽实在兴致缺缺。她并不想和一帮大惊小怪,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坐在一起,正想着寻一个清净无人的角落,抬头却对上君王正巧看过来的目光。   眼见君王朝自己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过去,齐烟只得迈步向上走去。   ***   斗兽场的后台。   脖子上挂着沉重的铁链,手脚皆带着沉重的镣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漆黑又漫长的甬道内。   所有的奴隶被拴在同一条铁链上,连成一排,挤挤挨挨地走着。时不时便会有人撞到其他奴隶,或是踩了谁的脚,引来一声谩骂。   但弥漫在这个狭小空间的,更多还是麻木。在斗兽场这种地方,没有人能够活太久。   平日里,或是和野兽搏斗,或是和同为奴隶的进行拼杀。死了的拉去乱葬岗,活下来的,便能比平时多领一顿饭,再随便给点药打发了便是。白川见过很多奴隶,即使是胜了比赛,最终也死于伤口的恶化。   前方出现了一点刺眼又熟悉的火光。白川知道,他们即将到达甬道的出口,而出了那扇坚固的铁栏门,几乎就再也没有或者回来的可能。   因为缺医少药,奴隶们的伤口普遍愈合得都很慢。白川小幅度地动了动身子,感到前些天为了活下来而受的伤在腰背隐隐还传来撕裂的痛感。   他不知道这一队和他一起被带来的奴隶们状况如何,可他知道,看着自己这种地位低贱如同蝼蚁一般的人,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挣扎,是那些坐在上面的人乐趣的来源。   在他们眼里,或许奴隶就和家畜一样,根本就不能称为“人”。   他胡思乱想着,却见最前头拿着鞭子的太监停了下来,细声细气道,“都来杂家这,把这东西戴好喽!”   白川停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沉默地走上前从那太监的手中接过一幅银白色的半块面具,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   在一场角斗结束之前,所有奴隶都不能摘下面具,否则会被四周墙上的守卫一箭射杀。而若是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便会摘下面具——或许观众里有看上了他的容貌,便会竞价买下他。   被买下的奴隶,也多半会沦为玩物,最后出现在某一个乱葬岗罢了。   将面具轻车熟路地在自己脸上带好,随着钥匙转动的轻响,一直束缚在手脚上的镣铐被解开,一转身,那太监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只余门口把手的,全副武装的卫兵。   戴上了面具,奴隶们排成一行,一个个地走出门去。白川惊异地发现,经过守卫时,每一个奴隶,手中都会被塞进一把看起来粗制滥造的匕首。   以往他们在斗兽场中,可都是赤手空拳进行肉搏,能够利用的,不过只有自己的身体与能在场地中找到的东西。   使用利器……整场战斗会更加残忍,却也会更加刺激。   白川握紧了手中的刀,踏出了阴影。   斗兽场的两山铁门开启了一扇,从中走出的却并不是什么猛兽,却是一队活生生的人。齐烟皱起眉,一个怪异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眼瞧着一旁走过的侍者,齐烟拉住了他,“不是说斗兽么,这些人是……?”   那侍者骤然被祁安郡主拉住,有些诚惶诚恐地跪下回话,“回郡主的话,大型斗兽比赛的规制是在斗兽之前,由这些奴隶先进行一轮搏斗,最终决出胜者才会放出猛兽。”   齐烟皱起眉。尽管她也曾割下敌人的头颅,也曾带领手下轻骑兵奇袭敌营,造成了敌方大量伤亡,却依旧难以接受这种无缘无故残杀人命的事情。   尽管他们只是奴隶。   身旁传来皇帝兴致勃勃的声音,“靖南王,这下面站的,你看好哪个?”   齐烟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他虽面上一派平静,法令纹却绷得死紧,看上去也并无兴致,只是碍于皇上的面子,随意指了底下一排中最为壮硕的那一个。   “靖南王有眼光!这个已经赢下了两场,只是面容实在是有些可憎,到现在还没被人买了去,”皇帝饶有兴致地指了指另一个,“朕看那个也不错,虽说没有前面那个壮硕,但仅从下半张脸,就能看出棱角不错。”   “听说这一队里,还有前些年那个景国送来做质子的太子,只是可惜朕记不得他是哪个了。”   景国。齐烟听说过这个国家。   早在先皇还在世的时候,景国一朝兵败,不得已向大燕求降,送来数车礼物,还将自己的太子也一并送来,称大燕先皇为“天父”。可谓是极尽伏低做小之姿。   可谁又能想到,景国向大燕求了降,却被相邻的东戈钻了空子。本就国力孱弱,面对彪悍骁勇的东戈,景国毫无反抗之力,只是撑了不到半年,便被灭了国。   树倒猢狲散,作为质子被丢在大燕的景国太子,再也无人问津。及至当今天子上位,更是无人知晓那景国太子如今身处何方。   没想到,居然也已经成了奴隶,被迫在这种修罗场里讨生活吗。   尖锐的哨声响起,齐烟的目光被吸引向下方,之间刚刚放出了奴隶的铁门正缓缓关上。   一场厮杀,正式拉开了它残忍的帷幕。   作者有话说:   【2021.12.29留】这一更结束就请假去期末考试~请假条已挂,预计1.10回归~为了避免小天使们追更,猎场奴隶这一卷可以先不买,养肥再看么么哒   爱你们~ 第48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3   尖锐的哨声刚在耳边炸开, 身侧就传来利器细微的破风声。凭借身体的本能反应,白川侧身险险避开刺向自己的利刃,便听得身后传来利器没入□□的声音,鼻端也迅速传来浓厚的血腥味。   白川没有去看自己身后那个开局便被刺死了的倒霉之人。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 活着的才是对手, 才是值得关注的存在。   太近了。这是白川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这些人刚刚被放出来,都挤在一起没有分散。白川清楚, 若是单拼力气, 自己是断然不占一点优势的。在这样的情势下, 若是不做点什么,自己唯一的结局便是像刚刚死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一样,成为他人的刀下亡魂。   奴隶们的手中有了刀,这次的战况空前的激烈。耳边充斥着刀刃碰撞的响声、吼叫与□□的交杂,而奇异的是,即使是这样嘈杂的环境, 白川竟还是能够清晰地听见刀尖没入□□的声音。   恋战并非明智之选。白川防范着四周, 一边小心翼翼地缩低了自己的身子,向战场的边缘地带挪去。   这些奴隶大多是卑贱出身,不是被迫卖身的贱民, 就是其他国家俘虏的低层士兵, 此刻大多只顾着自己身边的威胁,一来二去竟是无人理会白川看似没有威胁的身影。   场子里面的其他奴隶无暇顾及,并不代表坐在上首的看客们将斗兽场内的情况尽收眼底,评头论足。   “那个奴隶忒得胆小!”接过一旁侍者手中剥好的葡萄, 齐烟身侧不远处的一个武将从鼻孔里嗤道, “这等贪生怕死, 不敢直面战斗之辈, 是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的!”   不用他说,周围的人也自然多多少少注意到了白川。毕竟白川的身影在这样一个盛大的厮杀场面中,实在是有些淡淡的违和感。   不懂的人看热闹,懂的人就能从中看出门道来。白川的行动轨迹看上去毫无章法,像极了第一次进入斗兽场的奴隶被吓破了胆,没有头脑地四处乱撞。可仔细揣摩,齐烟却发现,他所选择的路线,恰恰是这混乱之中最安全的每一个位置所串联。   不同的是,齐烟等人位于高高的看台上,而那个带着半块面具的瘦弱奴隶,是亲身处在混乱的战场之中的。   齐烟知道当一个人亲身处于战争之中时,还要迅速作出最正确的判断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这不仅需要大量的实战经验,头脑的天赋也不能忽视。齐烟扪心自问,就算是及笄之年便随着父亲上了战场的自己,若是身处这样的环境,怕是也不能像这个奴隶一般,做得这么完美。   若非他此刻身处皇家的斗兽场内,自己没有置喙的余地,自己定然是要买下或赎了他,然后纳入军中为己用的。   这样的良才,只需稍稍打磨,必然能够在军中大放异彩。齐烟悄悄瞄向上位的皇帝,却发现他微微前倾着身子,面上神情饶有兴致,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场面一般,十分投入。   尽管很想开口,可齐烟知道,无论是出于什么,自己都开不了这个口。不说会不会扰了君王的雅兴,她没有忘记,靖南王府的虎符前些日子已经交还给了皇上,此刻自己怕是没有立场再说出这样的话。   再说了,皇上想要选拔武将人才,不是还有过段时日的武举么。就算是当朝圣上不拘一格用人才,也没听说过任用奴隶为官为将的先例。   齐烟心中微叹,再度把目光转回下方的斗兽场。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下面那个天赋惊人的少年能够活下来,那样的话自己或许还能将他买下。尽管他的天赋可能再也无法施展,但至少能够免于一死。   这斗兽场就这么大,没有一个地方是万无一失的藏身之处。先前也有那被吓破了胆的奴隶藏进了场中唯一的灌木丛,那从中的泥土便不多时就被鲜血浸透。   白川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藏起来。他知道在这种地方,一味的躲藏对于活下来没有任何帮助。   同样地,开局便加入最激烈的战局也并非他所能承受的。   看似毫无章法的逃遁,却总是在危险的战场中游走在最安全之处,并找准机会,看中身旁的对手疏忽的空隙,抬手利落地消灭一个威胁。   白川不知道今天被带出来的奴隶一开始有多少人,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斗兽场中血腥气弥漫得越发浓重粘稠。上座的观众席上,侍者端来了气味浓厚的熏香,和下方弥散上来的血腥味缠绕在一起,竟有一种颓靡甜腻的美感。   只是齐烟欣赏不来这种美。   她一直注意着,那个瘦弱但谋略惊人的奴隶已经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七个威胁,现在场上还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不知怎的,齐烟坚信,那个奴隶一定能活到最后的对决。   尽管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的体力,白川的腰背处的伤口却还是裂了开来,血迹浅浅地在衣料上晕开一小片痕迹。   可现在并非能够松懈的时候。白川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还能够保持站立的人已屈指可数。他知道,只要自己再撑一段时间,就能够再次抓住活下去的机会。   尽管他并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意义。   心下一个不留神,脚踝的衣料处传来微微拉扯的触感。白川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却见是脚下躺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奴隶,身上遍布刀伤,已经眼看是救不活了。   他费力地抬起两根手指,摸索着想要够住白川地裤脚,嘴唇翕动着,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白川懂了他的意思。   他蹲下身来,手起刀落,利落地将匕首插进了那人的心脏,结束了他的痛苦。或许这是在这个泯灭人性的斗兽场内,他身为人能够保持的最后一丝善良。   没有过多停留,白川再度站起身来,却正巧看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手缚住另一个奴隶的手腕,跪在他的背上将其压倒在地,另一只手连刀都没有用,便扭断了身下之人的脖子,引来看台上小小一片鼓掌叫好的声音。   白川认得他,他就是开局站在自己身旁,想要杀死自己的那个人。   对方显然不把白川放在眼中,而是转向最上首的观众席,向贵人们展现自己强壮的身材。   白川知道,对方这是期待着角斗结束后,能被哪个达官贵人看中之后买下,从此脱离在斗兽场搏命的日子。   尽管他们谁都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是更深的地狱。   壮硕的奴隶朝着白川缓缓走来,每一步都充满了压迫感。四周的鼓点开始响起,鼓点随着二人的动作,节奏也渐渐紧张起来,点燃了场中的气氛,看台上的人也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不敢错过场中每一个细节。   白川从前也是赢过几次的,却从未遇上过体量差距如此悬殊的对手,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硬碰硬自己毫无胜算,可一味地闪躲也并非上策,自己的体力总有耗空的时候。   对方显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转眼闪着寒光的刀刃就直直地冲着白川的面门劈了下来。白川一个后仰避过,脚下又是对方的扫堂腿,意欲将自己绊倒在地。   本几乎是无解之局,却见白川借了后仰的惯性,单手撑地弹腿而起,一个漂亮的后翻避过了杀招,顺势一脚蹬在了对方的下巴,逼得对方后退了好几步。   用手背抹去了下巴上流下来的鲜血,对方一双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发狠的神色,瞪向白川。看到他白色麻布衣料后渗出的血迹时,嘴角咧开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刚刚那一招成功让白川化险为夷,却也彻底撕裂了他尚未完全愈合的旧伤。他没有时间去处理伤口,而越拖下去,形势就会对他越发不利。对方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刚刚还咄咄逼人的身影此刻竟转为守势,想要拖垮白川,或是逼他主动出击,露出破绽。   双方相距不过三五尺,却始终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动一下。   正当看台上的观众都要感到无聊时,白川竟然先一步出了手。手腕略施巧劲,之前被他一直握在手中的短匕便带着破空之声以一个略显刁钻的角度划向对面僵持之人的喉管。   对方对他显然也一直存有防备,早在白川有所行动时便迅速向一旁侧过身去,一手抓住了白川丢来的东西,只是被那刀刃划破了手掌。对面那个瘦弱的奴隶把自己手中的唯一一把武器丢了出来,怕是强弩之末的孤注一掷了吧。   接住了刀刃,转过头去却发现那个奴隶已不在原先的位置,还未等搜寻到他的身影,踝骨处却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剧痛。   可他到底是搏命赢下了好几场,反应过来时一把钳制住偷袭自己之人,与他重重地一同跌倒在地。他知道,那个瘦弱的奴隶已经没了武器,若是近距离肉搏,他根本就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他翻身而上,故技重施将白川压在身下,用自己的头狠狠撞在白川的头上,双手用了狠劲掐住了身下人的脖子。   眼前却不知为何溅起一片猩红。   他直到双眼盛满着不可置信地倒倒在一旁,也没有看清,抹了自己脖子的那把刀,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白川脱了力。那把自己从刚刚那个被自己一刀解脱之人手中捡来的刀掉落在一旁,他却连撑起身体去捡的力气都没有。脸上的半块面具在两人的搏斗中已经被撞碎成一块一块地,混着自己额头上流淌下来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看着那个瘦弱的奴隶战胜了对手,成为了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齐烟才终于放下了心来。却见他仰面躺在地上,费力地摘下了脸上已经几乎破碎的面具,缓缓地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   齐烟看清了他的脸。   作者有话说:   啊咕咕考完试回来啦,昨天刚放假回家啥的好累所以咕了一天呜呜,今天寒假开始啦!争取日更XD 第49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4   齐烟猛然站起身, 连带倒了面前放着果盘的小几,引来周遭之人的目光都没有在意。   她只是死死盯着那人的面庞,却见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升起的铁栏杆后面,从阴影中缓缓步出的猛兽。   这样大型的斗兽规制已经许久不曾举办, 这些奴隶们只知道自己将要同这些和自己一样的奴隶们自相残杀, 却并不知与同类相搏后,还要面对来自猛兽的威胁。   这种最原始, 也是最自然的残忍, 恰恰是一部分所谓的上层心中, 最奢侈的取乐方式。   许是来自活人的血腥味刺激了那老虎,竟狂啸一声,直接向着躺在场中,尚还无力起身的那人直冲而去。   “啧,这个居然连朕最看好的都战胜了,真是不可思议, ”皇帝摇了摇头, 觉得接下来只不过是猛兽的单方面虐杀,应并算不上有多好看,“只不过朕看啊, 他是注定会死在——”   话音未落, 场中倏然响起一阵惊呼,皇帝瞪大眼睛,看向下方场内,就连靖南王面上都显现出不可置信的惊愕来。   血溅当场的, 并不是那个看起来已经不堪一击的奴隶。   却是大燕王朝的祁安郡主, 不知从哪个守卫那里顺手夺了一把长矛来, 从高高的看台飞身而下, 在那老虎即将接触到那个奴隶的一瞬间,长矛带着一股大力穿透了猛兽的喉咙,将其牢牢地钉在了泥土地上。   一时间,整个斗兽场上空都笼罩着诡异的静默。没有人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白川躺在地上,费力地撑起身子。刚刚那场搏命的厮杀让他爆发出了超常的力量,却也将他本就亏空的体能消耗殆尽,此时竟是连支撑自己起身都十分费力,更别说站起来了。   他有些不明白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面前这个女子,要从那属于看客,属于以自己的痛苦取乐之人的看台上飞身而下,甚至击杀了这只猛兽?   自己和它,不都是用来取乐的道具么?现在二者缺了其一,游戏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还是说,觉得自己刚刚战胜对手的表现实在是太好,舍不得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让自己葬身虎口,而是留自己一命,发掘更多有趣的玩法?   万千思绪只在一瞬闪过,白川越发觉得这样的推测十分合理,自己应是找到了答案。   借着散乱碎发的遮挡,他悄悄抬眼去看面前之人,却不曾想撞上了对方也在看自己的目光。   那双眼里,明晃晃地盛满着担忧,却连一丝恶意与算计的影子都找不见。   白川和齐烟的目光只交错了一瞬,便迅速地低下头。大约是自己看错了吧,他心里这样想着。自己现在这样卑贱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在一个贵族小姐面前用如此不雅的姿势躺着?   尽管腰背的伤口依旧传来撕裂的疼痛,额头上淌下来的鲜血也还在模糊着视线,甚至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开始有些头晕目眩,可他还是想要紧咬着牙,努力站起来。   至少,也要跪得直一些。   他却好像听见了一声温柔的,还带着点心疼的叹息。有人俯下身来,一手搂住他的背,另一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他轻轻松松地打横抱起。   现在是夏天,可是他的身上好冷。   齐烟不敢耽搁,转过身去面向守在一旁等待宣判胜负的管事,扬声道,“现在胜负已经决出,按照惯例,本郡主是否能将他带走?”   即使对面之人是尊贵的郡主,可毕竟这斗兽场及其中的奴隶却都是皇家的财产,再说这奴隶也并非凭借自己战胜了猛兽,能不能算决出胜负还是两说。那管事也不敢妄自拍板,只得苦着脸朝着齐烟跪了下去,祈求着上头的各位贵人能说上两句话,不要为难自己一个小小的管事。   终究是为了边关将士们办的庆功宴,这样一个奴隶和对规矩小小的破坏在天子的眼里自是不值一提,完全比不上顺水推舟满足祁安郡主一个小小的愿望。   皇上倒是没有多大芥蒂,就爽快地拍了板,责怪道,“你们这帮管事的还愣着干嘛,是没听到郡主说的话吗?”   那斗兽场的管事如蒙大赦,忙不迭地一骨碌爬起来,扯开嗓子喊道,“祁安郡主出价——”   自是没有那没有眼力见的上赶着找事,管事喊过三遍,便是一锤子定了音。   靖南王还要和皇上商议些事情,怕是今夜都要留在宫中,齐烟便留下自己府上的一个侍卫去取白川的卖身契,自己则是带着白川,朝着宫门口走去。   一路上,齐烟都牢牢地抱着怀里的白川,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   可她越是这样,怀中的白川就越是惶恐不安。他还不曾见过来自他人的,真正的好意。在自己沦为质子时,被分配到自己这处的下仆自知没有得到提拔的机会,便心怀怨恨。他们会故意送来精美的饭菜,却在里面掺上巴豆,会在冬天送来看起来足量的炭火,却都是故意浸过水受了潮,一点起来就会产生呛人的烟雾。   宫中之人折磨人最有一套。不致命,却能让日子足够难过。   待到自己沦为了奴隶之身,日子便更加苦不堪言。如果说从前的折磨还不敢明目张胆,那么成为奴隶后,几乎每一天睡着后都不知能否再见到明日的朝阳升起。   他学会的第一件事是闭口不言。可就算是这样,那些心理扭曲的,掌管奴隶的阉人,依旧动辄便会用他们这些奴隶撒气。   奴隶不是人,就算是打骂致死,也甚至连理由都懒得编上一个,直接拉到乱葬岗去挖个坑,草草地埋了了事。   他还学会了不再信任任何一个人。常年的压抑和粗暴对待几乎泯灭了这些奴隶的人性,尤其是斗兽场中的那些人,几乎只是保留了作为生物的原始生存本能。在斗兽场的后院,为了半块黑色发硬的口粮而杀死一个同类的场景,也并不少见。   白川总是在想,若非皇宫中绝对禁止吃人这种行为,这个奴隶窝里,怕是已经成了地狱般的修罗场吧。   现下自己被一个看起来无害的女子抱在怀里,说不定待会就有什么更惨烈的痛苦等待着自己。他听说,有些越是身份尊贵的小姐少爷,背地里折磨奴隶下人的手段就越多,也越痛苦。   胡思乱想的档口,齐烟已经稳稳地抱着他,步行走到了宫门口。守卫都接到了这位祁安郡主今日从斗兽场里带了个奴隶走的消息,倒是也没多过问便开门放了行。   皇宫门口的一片场地,停着不少今夜来赴宴的官家马车,齐烟一眼就在其中找到了靖南王府带有雄鹰徽标的那一辆,抬脚朝着它走去。   白川也是看到了那些马车,待到齐烟抬脚朝着那里走去时,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浓厚。他知道有些贵族会将买来的奴隶捆住双手,拴在马车后面跟着一路跑回去,若是中途奴隶体力不支,便拖在后面拖回去。   他清楚自己的此刻的状况。也清楚自己绝对不可能活着到达这位贵族小姐的府上。   可他依旧紧咬着下唇,不肯像条卑贱的丧家之犬一般,乞求新主人几乎不可能的一点怜悯,他清楚低贱肮脏的奴隶,是绝对不配触碰到这些贵族精致华美的马车的。   他们这种人,只会享受自己的乞怜,以自己的痛苦为乐。   齐烟正要登上马车,却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之人细微的战栗。尽管努力克制,却依旧有抑制不住的颤意泄露出来。   齐烟自是不知道这短短的一条宫道上,怀里的白川脑中竟已经飘过了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她还以为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寒冷,便更是加快了脚步,一上车就拽过备在马车车厢中的毯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连声催促车夫要把车驾得又快又平稳。   意料之中的酷刑并没有来临。直到被这个女子扶着靠坐在铺了软垫的车厢之中,满是泥土脏污的身体也被温暖的毛毯裹紧,白川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不同于自己做质子时候坐过的大燕皇室马车,这辆马车内饰简洁大气,没有繁复生硬的宝石装饰,却将舒适性放大到了极致,木制的轱辘在外面坚硬的地上滚动,传到马车内部的震动却大大减少,避免了更多的痛苦。   说不定自己这位新主人,并非一个残暴之人呢。这样的念头刚刚在白川的心中冒了一个头,便再次被他按了回去。   有可能只是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出暴虐的一面,想要在大众面前树立一个温婉郡主的形象罢了,所以才违心地将自己这样的人都带上了马车。   白川的目光落到面前女子月白色的衣衫上,只见上面肉眼可见的污渍,是接触自己时蹭上的,不干净的血迹。再看女子紧抿的唇,明显是有些生气的样子。   只怕是待会到了府中无人的地方,这些账便要一一算在自己的头上了吧。   作为一个刚被新主人买回来的奴隶,白川知道自己此刻能上马车,甚至得到这片刻的温暖与柔软,都是该对主人说出点什么,或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对主人的感激之情的。   可他就像僵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口,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齐烟坐在他的对面,想要同他搭话,却怕浪费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气神来回话,再加上对自己没有提早认出白川的懊恼,竟是一路上都在生自己的气。   密闭的空间中无人发声,白川又太久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温暖,尽管努力支撑自己,可还是抑制不住地,不知是睡还是昏了过去。   接住他的,不是坚硬的车厢壁。 第50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5   眼见身侧那人失去了意识, 齐烟吓了一跳,连忙接住了他下滑的身子,伸手探上了他的脉。好在脉象虽有些虚弱,却依旧有节律地缓缓跳动着, 让齐烟稍稍放下了些心来, 索性将人揽在怀中,让他能够睡得更加舒服一些。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靖南王府的门口, 齐烟舍不得叫醒睡着的人, 只是小心地将人连着毯子一同抱在怀中, 跨过门槛向自己的院内走去。早在路上府内的下人就收到了吩咐,早早地将齐烟院内的偏房收拾了出来,大夫也在赶来的路上。   白川醒来的时候,意识并不清晰,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有些分不清楚。朦朦胧胧间,听得头上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 “……大夫呢?让大夫到偏房里候着去。”   自己似乎是被什么人抱在怀中。还没等白川辨清自己要被带往何处, 便被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榻上,身下的面料是自己已经数年不曾见过的舒适柔软。   沾了水的布巾轻柔地拂过白川额头上的伤口,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齐烟抿着唇, 一言不发地擦拭着白川额头地伤口——若是自己早一点发现这里的不对劲, 早一点找到师尊,这些可怖的伤口本不会出现。   心里带着怜惜,齐烟手下的动作越发轻柔。就在转身将帕子重新浸入水中的功夫,却见刚刚恢复了点精神的少年此刻竟挣扎着爬起来, 紧接着便支撑不住般地跪在了地上。膝盖重重磕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几乎砸进了齐烟的心里。   齐烟两步跨到白川的身边, 想要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再将他扶起来。却见跪在地上的少年虽然身体还带着颤抖, 却依旧缓缓地伏下了身子去,带着不易察觉的悲凉和颤意,用额头抵住了冰凉的地板,好半晌才哑声说道,“主人……不必……”   接下来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自己是祖国战败后送来的质子,眼前的女人是这个国家中最高高在上的那个阶层,也应是自己所拥有的屈辱的一部分。于情于理,自己似乎是该恨的。   可是天大地大,唯独他的家已亡。他还活在这片土地上,又有什么资格去恨?   被白川的举动弄得十分无所适从,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齐烟索性一把将人从地上捞起来,又塞回被子里,一手按着他的肩不给他起身的机会,“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不许叫我主人!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也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你要做的就是安心把身体给养好。”   说着,门外便有丫鬟敲了门,说是请来的大夫已经到了,齐烟便松开了按着白川的手,起身退到一旁,给大夫让出诊治的位置来。   白川面上的神色掩饰得太好,没有人注意到齐烟话音刚落,他便又惨白了两分的脸色。   不许叫她主人……不惜从老虎口中救下自己,却不肯将自己收为奴隶。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看中了自己的价值,要将自己身上的伤养好,再作为礼物转手送给其他人。   大燕崇尚实力,自然对男子的主流审美也更多地偏向力量感。却依旧有那爱好隐秘的,偏偏喜欢亵玩清瘦柔弱的少年,甚至在后院豢养娈童。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算是拼上一死,也不会被那种人糟蹋折辱了去。白川偏过头,被子下的双手悄悄攥紧成拳。   老大夫本已经睡下,却被靖南王府的人夜里找上门来,还以为是王府出了什么要紧事,连鞋子都没穿好就火急火燎地收拾了药箱被请上车带了过来,到了地方却没想到是给一个穿了环的奴隶诊治,登时有些不情愿起来。   在大部分人的心中,奴隶若是生了病、受了伤,最多就是去问给牲畜看病的人拿两幅劣质的药品,再多的便是不值当了。   毕竟奴隶算不得人,只是可以衡量的个人财产。那正经找个大夫来看病的钱,远远超出了购买一个贱奴本身的价格,正常买了奴隶做劳动力的人家是不会这样选择的,而对于那些大户人家,死了一个奴隶,甚至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也就是靖南王府的这位刚从蛮地回来的郡主,能做出这样与众不同的事情了。   可眼下这郡主就在一旁看着,好像十分紧张,生怕自己出什么差错的样子。老大夫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知这会不是自己多嘴的时候,也算是尽心地诊治起来。好在这个奴隶虽然全身是伤,命倒是挺硬,没有什么伤及要害的地方。   老大夫一起身,一旁候着的齐烟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怎么样,他又没有事?”   “回郡主的话,这……这位公子受伤虽多,却都避开了要害之处,只是气血两虚,外伤养好之后还要仔细调理身体,才有可能完全恢复健康。”   接过老大夫开的两张药方,齐烟足足付了平时三倍的诊金,又让车夫驾车把老大夫送回他自己的家。再回头,却见床上那人尽管眉间已是掩饰不住的疲态,却仍然靠坐在床头,强撑着精神不肯闭上双眼。   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齐烟索性走到那人的床边,轻轻在床沿面对着少年坐下,撩起他垂下来碰到额头伤口的碎发。在齐烟温暖的手指与他肌肤相触的一瞬间,白川却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原来他这么不喜欢被别人触碰啊。齐烟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手,放缓了语气,试图和这人搭话,“这里是靖南王府,我是祁安郡主,不过你也可以叫我齐烟……你有名字吗?”   靖南王。为大燕固守一方土地,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早在白川还是景国太子时,便听过靖南王的威名,只不过那时与景国交战的并非靖南大将军罢了,不然只怕景国还要败得更快。   他当然有名字,可那已经是一个应该被掩埋进尘土再遗忘,不该被提起的名字了。   “奴没有名字,”白川垂下眼帘,看起来虽是格外地乖顺,却丝毫不显低贱,“如若主人不嫌弃,还请主人为奴赐名。”   “虽然是我买下了你,但你我也不必以主仆相称。”齐烟有些头疼,看着白川顶着师尊的脸,嘴里却喊着自己主人,实在是有些令自己吃不消,“我看中的是你……的天赋,你会读书写字吗?”   自己这也不算是说瞎话,齐烟想。毕竟在不知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前,也正是他在斗兽场内所表现出来过人的作战天赋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主人恕罪,奴并不会读写。”   “那等你的身体好一些了,我就从读写开始教你,”齐烟几乎没有多加思索,就决定下来,“今夜时间也晚了,小白你早点休息,我就睡在不远处的正屋,若是有什么事情,叫这院里的下人或是叫我都是可以的。”   说话间,齐烟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这会已是走到了门口。双手放在门上正欲去推,齐烟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没有名字的话,不如就叫小白吧。”   本想将“白川”的名字还给他,可临到头来“小白”却突然进入了自己的脑海,自己鬼使神差地便叫出了口。   齐烟承认,这样在之前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叫法,其中有自己一直以来的私心在。可她说这话时却依旧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不敢直视白川的双眼。说罢便匆匆推门走了出去,却还不忘仔仔细细地关好了白川的房门。   房中明亮的灯火已经熄灭,仅余床头的一盏小灯,明明灭灭地跳动着火苗,在一片静谧的夜中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白川的面容隐映在火光之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神情晦暗不明。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着齐烟的一举一动,自是没有错过齐烟推门离去之前脸上显而易见心虚的神情表现。   小白……若说这是一个巧合,便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可若是这位郡主的意有所指,他又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除了一条早该去死的贱命,还有什么值得这位靖南王府里的郡主所在意的。   见惯了人性之中最黑暗的一面,白川早已不相信这世上还存在无缘无故的,无所图的善意。   至少自己这样的人,从来都不配拥有。   仅仅数丈之隔的正屋中,齐烟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只着中衣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对着顶头的天花板伸开自己的五指,看见手腕上四重花的印记已经有三瓣亮起了微微的蓝色荧光,在黑夜中流转而过。   明明就应该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可回想起自己在苓苍宗门前投身跃入镜潭,却好像已经是隔了几辈子的事情。隐隐约约地,齐烟觉得自己似乎缺失了很多记忆,想要用心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3 11:36:44~2022-01-14 11:5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雫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6   还在苓苍宗的时候, 宗里的那些长辈总是说自己过于毛躁又固执,后来下山历练的时日里,见多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大起大落, 自然也就淡然了许多。   随遇而安, 处变不惊方是尘世间的至简大道。   无论齐烟怎么努力,也记不起自己遗忘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索性便不再去纠结, 伴着四重花幽幽的光芒逐渐沉入梦乡, 那边的白川却是躺在床上,明明疲累至极的身体此刻急需休息,却依旧死死撑着不愿睡去。   他和奴隶市场里的其他奴隶不一样。他不是那种会为了一时的舒适安全而伏低做小,甚至愿意……将自己的身体都献出去的人。尽管眼下看来祁安郡主并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甚至还赋予了自己堪称优渥的条件,背后也必然有她的目的。   她刚刚说……买下自己是因为看中了自己的才华?   新奇的说辞, 倒也像是靖南王府里出来的人会说的话。白川对齐烟会用这个理由并不感到惊奇, 斗兽场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地方,稍有差池便会送命。自己比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奴隶,就只能以巧取胜, 懂行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和其他空有一身蛮力的奴隶并不相同。   要紧的生死关头, 保住性命已是不易,白川实在是没有心思藏拙。   以自己现下的奴隶身份,怀璧本就其罪。白川拿不准齐烟到底对自己的身份了解多少,先前那套说辞又是否只是一套障眼法。   可他也并不是什么真太子, 而只是从后宫不受宠的孩子里临时挑出一个, 充了太子的名头, 送到了大燕来。   白川的生母只是景国皇宫中的一个宫女。皇帝醉酒后一夜风流强要了她, 过后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那宫女又是个谨慎胆小的,硬是藏住了自己的肚子没有被发现,直到羊水都破了,才终是坚持不住,一跪便跪到了养心殿门口。   好歹也是皇帝的血脉,白川最终还是被有惊无险地留了下来。他的生母孕期亏了身子,没有熬过几日便去了,倒是为景国皇帝省了心。   一个出身算不得高贵的孩子在后宫生存得简单,身为皇子却还要靠与他的生母相识的那些宫人接济。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过下去,却传来景国降于大燕的消息。   消息传来的那日,白川正艰难地借着昏暗的油灯读着好不容易托出宫采买的宫人带回来的兵书。他几乎算得上残破的宫殿骤然涌进一众人,为首的大太监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明晃晃地盛放着一卷圣旨,和三尺白绫。   白川接下了圣旨,次日便穿着象征太子的四爪蟒袍,坐上了前往大燕的车辇。   随着一箱箱贡品一起。   这让他觉得,自己似乎与那些物品并无什么不同。   生在皇宫,却无人问津的时候,他恨过。被轻而易举舍弃的时候,他恨过。可这些恨意,在传来景国被灭的消息后,却随着对那个国家仅剩的情感一并烟消云散。   唯一剩下的只有恐慌。对自己价值和意义的迷茫而产生的恐慌。   这一夜本就折腾到很晚才歇下,夏日的天又亮得很早。躺在黑暗中想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天边竟已开始隐隐泛起金色的微芒。   府中的下人们已经早起开始忙忙碌碌地准备一日的膳食,或是例行的洒扫工作,院中人活动的声音隐隐交杂。   其中,像是什么利器挥舞发出的破空之声便显得格格不入。   府中的下人们都知道郡主有早起晨练的习惯,都十分注意绕过郡主屋前的那一块地,不去打扰到郡主。可今日,郡主的院里多出了一个此前没见过的身影,也难免要吸引一些隐晦打量的目光。   齐烟自是也注意到了一旁之人。一套刀法还没有舞完,她便在中途收了刀,皱着眉走向白川。   是自己没有得主人吩咐便四处乱跑,触怒了她么?看着齐烟并不好的脸色,白川有些拿不准主意,可自己这样的身份,哪有主人都起来了,自己却还一直躺在床榻上的道理?   眼看齐烟越走越近,白川心一横,下意识地就想跪下去,“奴……”   请罪的话语还没说出口,便被齐烟打断,“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她看向白川□□着踩在地上的双足,“不是给你准备了鞋子么?”   奴隶都是不能穿鞋子的,是以白川撑起身子,看见床榻旁所摆放的木屐时,下意识地并未将其与自己联系起来。   还未等他说出什么来,眼前的视角急速变换,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才发现自己又被女子打横抱了起来,大踏步朝着房中走去。   “主人……这,这不合规矩,快将奴放下来……”白川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急了,不管是主奴之别,抑或是男女之差,自己动不动就被郡主这样抱着走来走去,像什么样子!   顶着记忆中师尊的脸,却说出这样的话,明知道这算是欺师的行为,齐烟的心底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恶趣味的涟漪来。在心里唾弃自己这样的想法,齐烟不仅没有将白川放下,反倒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正色道,“昨日不是同你说过了吗,不要叫我主人,也不要在我面前以奴称呼自己。”   说话间,齐烟跨过了门槛,将白川稳稳地在床上放下,低头去寻找昨日特地让下人们拿来的木屐。   却听得白川低声说了什么,“太低了。”   “什么?”齐烟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抬起头来。   “主……郡主之前在庭院里舞的那一套刀法,第三式,太低了些。”   看着白川认真的神色,不由自主地,齐烟的思绪竟也被他带偏了去,脑海中开始浮现出记忆中自己已经练了十数年的这一套招式。   见齐烟没有呵斥自己的意思,反倒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白川顿了顿,接下去说道,“郡主这一式看似借着上一式的力攻其下盘,身前的防御也毫无死角,可若是此时从右侧后方以斜角攻入——”他抬手大致比划了一下,“轻则封了郡主后边的招式,打乱进攻节奏,重则攻破郡主的防御,甚至……”   在脑海中仔仔细细地过了一边白川所说的话,齐烟不得不承认,他所指出的角度及其刁钻,却又是一处致命的薄弱。这具身体带有练武多年的记忆,自是明白其中的关窍之处,细细揣摩之下,很快便举一反三地发现,将士们当前所使用的几套操练中,或多或少也存在这样的问题。   她自己一人所练的刀法或许暂时不打紧,大燕新操练的兵士们却马虎不得。齐烟当即决定,待到父亲今日回府,便要将此事告知于他。   “你就看我看了那一遍,便看出了其中的关键?”齐烟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却又想起面前之人是自己师尊的一片分魂,如此天赋异禀似乎也就不难解释。   “在斗兽场里要活下来,只能像这样以最快速度找到对方的薄弱点,”白川微微低下头,生怕她怀疑自己地解释道,“只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保命手段罢了,算不得光明正大的。”   “不。”齐烟这一次回答得倒是格外坚定,“你今日所指出的这一点,是满朝武将,乃至操练场上那些日日操练的新兵都没有指出的,你可能冥冥之中挽救了我大燕无数兵士。”   “那……奴能否问郡主讨个恩典?”白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仿佛想起奴隶不能直视主人似的低下头去。   “你说。”   “奴只想一直跟着郡主,求郡主不要将奴发卖了或送去别人那里——”   看着白川眼下的青黑,再联想到刚刚他所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齐烟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精心谋划的那些弯弯绕绕,顿时有些心疼。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把你送去别的地方。”齐烟伸出手板过面前之人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看着白川的眼睛,齐烟一字一句道,“我会帮你想办法脱了奴籍。若是你愿意,往后你还可以随我去军中,你天赋异禀,稍加打磨,便会成为一块璞玉。”   我一个人的璞玉。齐烟在心里默默补充。   本只是想向这位郡主讨一个暂时不将自己送出去的恩典,是为暂缓之计,毕竟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不必对自己这样低贱的身份做到什么言出必行,却没想到得了这样郑重的一个承诺。   更要命的是,面前的这个女子看着自己的神色认真,双眸中实实在在地倒映出自己不知所措的身影。   就好像……她是认真的。   白川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任何人的,可此刻,他竟开始有些动摇了。   “奴……是郡主的人,奴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在哪里,全凭郡主安排,”略略思索了不过数秒,白川显出一副柔顺姿态,“可奴也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更何况奴是这样的低贱之人。奴的主意,就是献给郡主一人的。”   齐烟听懂了白川的意思,却不免有些无奈。   我一定要想办法脱了他的奴籍。   “好,”齐烟一口答应下来,“我不会把你送走,只要……”   齐烟话锋一转,“别再让我听见你自轻自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4 11:56:10~2022-01-15 18:0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巷渃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7   一个在斗兽场之中拼着计谋与一点运气摘下了面具, 然后被新主人看中买了去的奴隶,他的生活会是何种样子?   在白川之前,也并非没有被主人看中而买下的奴隶。被买下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便失去了消息,但毕竟这皇城也就这么大, 官家贵人们的下仆俨然已经自成一个小型的信息圈子, 只要有心,许多并算不得要害, 默认可以流传的消息都能够在这个圈子之中探听得到。   人总是善于将目光投向那些比自己过得悲惨的人, 对他们所遭受的痛苦津津乐道, 好像这样就能够忘记自己的卑微一般。在这个由宫仆们组成的圈子中,最常见的谈资便是连“人”都算不得的奴隶们。   在他们口中,关于这些奴隶的消息,最多的便是昨日乱葬岗之中又多出了哪一具被草草用草席卷了便丢弃的尸身。每当这时,便会有那么几个或是欣喜,或是捶胸顿足, 哀叹那个奴隶没有再多撑几天, 害得自己赌输了钱财。   这些被从斗兽场里买走的奴隶,看似逃脱了一时的噩运,后面等待着他们的, 却多半是更加惨绝人寰的折磨与虐打。   有少数运气稍稍好点的, 也不过是沦为贵族床上的玩物,若是玩腻了,便被随意交换出去。有的喜好这一口的贵族之间,甚至还自发组成了一个这样的圈子, 用以交换那些或年轻貌美, 或床上功夫了得的奴隶。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些宫里的下人们谈论起这些的时候, 也并不会顾及着或是怜悯着什么而避开奴隶们。多多少少也从他们的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话语,白川自是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最终唯一的出路就是沦为玩物。哪怕是哪些会些歌舞,有些才艺的奴隶,也只不过是为自己增添了些许附加价值罢了。   却从未设想过像这样的,堪称舒适的生活。   被齐烟勒令着在院中的侧屋内无所事事地休憩了长达半月有余,自己有什么需求便都交由府中的仆从们去办,不许自己去碰府中的任何一点脏活累活。这位郡主还时常亲身到自己的房间里来,却每每只是给自己带些新鲜的糕点或是别的小玩意,和自己如同老友一般随意地聊上一段时间,旁的却是什么都没有再做过。   一开始,对于齐烟时不时的造访,白川总是格外警惕,担心她会对自己做出些什么。可渐渐地,就算他的内心再怀疑,也渐渐开始无法说服自己。   自己已经够好端端地在这靖南王府生活了半月有余,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却一点“代价”都不曾付出过。若说齐烟真的对自己有所图,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没有,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地位,想要对自己做什么,甚至不需要一个理由。   她会不会很快就腻烦了这样无趣的交流?自己所代表的价值对她来说是不是并不足够?   白川甚至开始有些恐慌。他却不愿承认,自己内心最隐秘的角落,竟然希望齐烟能够对自己做出什么来,好给自己一个拴住她的筹码。   他曾陷入泥潭,也曾浑身浴血,内心深处却依旧保有着骄傲的自我,可此时竟为了留住一个女人,萌生出这样下贱的想法来。白川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这些天人交战,齐烟是怎么也不可能知道的,但她依旧敏锐地在一次次接触中感受到了面前之人的变化。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让白川误会,她硬是克制住了自己恨不得天天将人放在自己身边的冲动,只是时不时地装作路过的样子去看望一二,每次去还绞尽脑汁地搜罗些新鲜的小玩意给他解闷。   齐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像极了京中那些不学无术,只知道到处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每天下的最大功夫便是琢磨着该怎么博美人一笑。   自己都示好示到了这个份上,也从未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两人的距离感却丝毫未曾拉近。尽管在那日自己不许他再说出什么自贱之语后,白川便略带别扭地尝试着以“你我”相称,却依旧好像畏惧、提防着自己一般。   齐烟明白这些事情急不得,正要放平心态,任由两人之间的感情细水长流,却没想到先给二人的关系带来一个转折的,却是白川。   像往常一样,齐烟照例在一个傍晚拎了些点心,轻车熟路地敲了敲门,走进了白川暂住的屋子。面前的少年看起来和往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可齐烟却就是隐隐约约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讲一般。   果然,“您……能先将双眼闭上一会么?”面前的少年神色略带些忐忑地望向自己,却又不肯说出个中缘由。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按理说,他能够与主人一同坐着,本就是一件梦幻得甚至有些讽刺的事情,更不要说对主人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了。   或许是最近过分的平静让自己心生妄念了吧。白川想,便叫自己不满足于这偷来的安稳,想要试探面前之人对自己容忍的底线在何处。说不准这句话问出去,便要戳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幻象呢。   殊不知,对于自己的任何要求,齐烟几乎都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她是为他而来。   齐烟自是读懂了白川对自己的试探,可对她来说,愿意试探,就已经是一种格外积极的信号,这代表着白川开始踏出他建构的层层心房,开始尝试探索自己的领域。   而她有信心,让他深陷其中,再也无法抽离。   对上白川的双眼,齐烟倏地露出一个笑来,紧接着轻轻阖上了双目,一副对面前之人丝毫不设防的样子。   她是离自己这样近,近得连她雪白脖颈上淡青色血管的细微脉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近得自己几乎有信心能够伤到她,或是干脆挟持了她,再以此为筹码,换得一个自由的机会。   这样的想法只是在白川的脑海中闪过了短短几秒,便被他摇摇头,逐出了脑海。   没有必要。这样做太冒险了。白川在心里这样想着,也不知是在说服谁。   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换上一副略带羞涩和讨好的笑来,摸出自己一早准备好的东西,轻轻柔柔地系在齐烟的手腕上。   齐烟闭着眼,手腕上传来细微的摩擦感,柔软的触感擦过皮肤的感觉格外清晰。   “好了。”   睁开双眼,齐烟看向自己的手腕,只见其上赫然被系上了一个花朵组成的手环。   花是府中不知哪个角落随意长出来的野花,枝条也应是柔软的柳枝,却看得出编这手环的人应是花了心思,每一朵花的位置都恰到好处,点缀在绿色的枝叶间,相得益彰。   漂亮得不像是一个从小在污泥里苟延求生的奴隶能做出来的东西。   “我……我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什么能送给郡主的,”白川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般地低下头,“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尽管在白川叫自己闭眼的时候就隐约有了预感,可当她真的骤然从白川手中收到这份小小的惊喜,齐烟的心中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缓缓发酵。   “我很喜欢,”齐烟看向他的眸子盛满了认真的神色,“我是不是……也该回给小白一件礼物才好?”   在靖南王府里也算是住了这么久,白川也摸清了这府中的风气。不同于当朝官场上许多官员虽实力卓越,却私德有亏的局面,靖南王府可谓大燕为数不多表里如一的家族。   近来靖南王忙着筹措不久即将到来的秋试,经常忙得不见人影,整夜整夜地留宿在皇宫之内,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是齐烟一人在管着,自然也无人对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存在有所不容置喙。   可是这还不够。为了留在靖南王府,他要展现出更多的价值。   “如若郡主不嫌弃,我想向郡主求些笔墨书本,日后也好尽力为郡主分忧。”   虽说他长在景国皇室,尽管无人问津,但读书写字,甚至诗词文章倒也不成问题,只是顾及着身份问题,有意掩藏罢了。   以奴隶的身份,想要接触文字,本就是天方夜谭。   听白川提起这事,齐烟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这些天究竟是忘记了什么事情,“我之前还说过教你读写,笔墨纸砚和书本字帖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之前你身子没好,就一直没有拿给你,最近一忙起来,倒是忘记了。”   转头唤了外面候着的家丁,叫他们把库房中一早就采办好的一应物什搬来,眼瞧着外面天色尚早,齐烟坏心思地拉着白川坐到桌旁,“不如就从今日开始?”   任谁也不会想到,在军营里不苟言笑,发起狠来能带着一支十几人的小队奇袭敌营的祁安郡主,在自己院子的偏房内,竟是一个以“练习写字”为由,握住少年的手便不松的无赖之徒。   少年的手指修长瘦削,却布满不同的疤痕。   齐烟触碰到白川手指的一瞬间,少年瑟缩了一下,却被齐烟一把握住,不让他逃,“不是说要练字吗?我带着你。”   齐烟的字体大开大合,出锋恰到好处,一如她凌厉的刀法。   在上好的宣纸上一遍遍描摹二人的名字,一个下午就这样悄然溜了过去。   殊不知在齐烟不曾亲眼见到的夜里,那纸上,也曾以另一种字体出现过她的名字。   是不同于白日里的稳重含蓄,带着内敛的缱绻,跃然纸上,又被慌张地涂掉。   取而代之的,只是带着初学者的歪斜,模仿着她的字迹。   作者有话说:   ==鸽子作者带着新文来求预收==   虞欢欢最近看了一本书,被书中的大反派明檀圈成了亲妈粉。   恨不得亲自穿到书里,好好护着他,再也不让他受欺负。   没想到,她真的穿了——还穿了三次。   第一次,虞欢欢穿成了明檀那个病重的爹买回来冲喜的美貌小妈。   时代动荡,她却给明檀撑起了一条生路。   第二次,虞欢欢成了三万铁骑踏平明檀祖国的铁血女皇。   用自己的全部,为明檀铺好了光明的前途。   第三次,虞欢欢成了献给暴君用来复活死去白月光的祭品。   可后来,暴君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眼神疯狂,语气却是卑微的恳求,“求你,别走。”   ==   一朝重生,明檀对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第一眼看到那个恶毒后妈,明檀只想要她的命。   可后来,他的生命中开始出现从未获得过的温暖,“她们”的身影渐渐重合,却每一次都在明檀抓住之前烟消云散。   第一次,他为她缅怀哀悼,孤身复仇。   第二次,怀着隐秘的窃喜,他只想留在她的身边,甘为裙下臣。   第三次,他只想把她永远锁在自己的身边,斩断她的翅膀。   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把我的心给你,求求你,好好对它。”感谢在2022-01-15 18:01:52~2022-01-16 21:4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38677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8   靖南王交还了兵符, 可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大将军的职位上,在军营中的威严也丝毫不减,连带着齐烟也要时不时地去到兵营之中,和带兵操练两下。   外人说靖南王府这一招以退为进, 不仅堵了朝廷百官的嘴, 还给自己挣来了这样的好名声,实在是棋高一着。   不论外人怎么想, 靖南王府里真正管事的, 也就靖南王和祁安郡主二人, 他们不屑于回应,外人便充其量只能上下嘴唇碰上几下,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靖南王府本就功名与威望并重,是连皇帝都不敢轻易小觑的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府中之人都明白,靖南王理应成为一个孤臣。   不与任何世家交好, 不参与任何明里暗里的拉帮结党, 连带着齐烟的婚事,也不能选择任何一个高门大户。   靖南王是一个一心为国的忠臣,却并不愚忠。   靖南王府和齐烟都被靖南王不着痕迹地纳入身后的保护范围, 可在靖南王心里, 作为父亲,他依旧是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那日齐烟在斗兽场做出惊人之举,不惜中途介入中断了斗兽,也要买下这样一个奴隶。外界皆传是祁安郡主是看上了这奴隶的脸——人家祁安郡主跟随大将军征战沙场, 本就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 说不定人家还真就好这一口。   有当时在现场的小姐, 回去私下里和一众小姐妹八卦起来, 说那奴隶脸庞生得是伤疤和鲜血都掩盖不住的明艳,体态清瘦纤弱,却又能战胜比他力量高出许多的对手,说不准是哪一点,便打动了这位与众不同的郡主,被纳入房中,做了男宠。   这谣言惊世骇俗,却又诡异地令人忍不住信服。再加上靖南王府本就要做孤臣,对这些无关紧要的风月之语并不在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澄清的意思,反倒让众人更加坚信这个八卦所言为真。   其实连靖南王自己都拿不准,女儿对这个从斗兽场里买来的奴隶,到底是什么态度。   府中没有信得过的年长女性能够和齐烟说些体己话,靖南王一个大男人,作为父亲却和已经及笄的女儿带着天然的一层隔阂,有些事竟是始终不好开口。   听府中的下人来报,齐烟虽是将白川安顿在了自己院内的偏房,时常给他送去些小玩意不说,甚至还亲手教他读书写字,俨然已不仅仅是对待一个奴隶的态度。   可齐烟对那个奴隶看似宠爱有加,却一次也不曾在他的房中留宿,怎么看也不像是将他作为自己的男宠养着。   好不容易稍稍结束了一段时间的忙碌,靖南王也终于得了空,决定好好和齐烟聊聊和这个奴隶有关的事情,却被自己的女儿以“看中了他的天赋”这样的借口挡了回来。   毕竟那一天靖南王自己也就在现场,齐烟看到的,也被他一样不落地看在眼中。可纵观整个大燕,自由身的人才同样千千万万,也不见齐烟对哪一个这么上心。   靖南王不知道自家对男女之情一向冷淡,性子随了自己,一贯对校场练兵更感兴趣的女儿为何突然对一个奴隶起了兴趣,却默许了齐烟的一切行为,只是暗中吩咐自己的亲信,去查一下这个被女儿称作“小白”的奴隶,身世到底是不是真的清白。   若是身世清白之人,遭遇变故才沦为奴隶之身,他便想个办法脱了他的奴籍,让他有一个像样的身份,也好陪在齐烟的身边。   ***   白川本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低贱的奴隶,尽管已经有意掩饰,他进步的速度还是令齐烟这个“教习师父”叹为观止。   “笔锋还是缺了点力道,不过这字形已经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齐烟仔细地端详着白川写出来的字,感叹道,“再这样下去,在这间屋子里我就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了。”   自从那日白川主动向齐烟讨要来了学习读写的机会,她便尝到了白川难得主动的甜头,每次见面都在心中隐隐期待白川能够再提出点什么要求,来换取他的主动亲近。   可左等右等,眼看着自己已经在纸上谈兵的东西之间几乎要教无可教,白川也没有再进一步提出什么新的要求来。   将自己带入白川此刻的处境与身份,齐烟才惊觉似乎有些在自己看来无伤大雅的要求,若是以白川的身份主动讲出来,的确存在些许逾矩之嫌。以白川谨慎的性子,想必不可能轻易地“恃宠而骄”,再向自己提出什么要求来。   不能再度得到心上人的主动,齐烟心中难免地有些遗憾,可她终究还是不忍真就将人当成自己豢养的宠物般,日复一日地拴在自己的身边。   他应该有自己的光芒。他的光芒理应被众人所看到。   “明日我要去校场。”   正在磨墨的白川闻言,手下动作只停顿了一瞬,好像不知道她暗藏的是什么意思一般。   眼瞅着这人装傻的功力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齐烟索性把话挑明了说,“你……跟我一同去。”   此刻齐烟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而白川穿着和她同色的月白色长衫,站在她的身旁研磨墨汁,周身气质竟也不输齐烟,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对璧人,般配非常。   只消一低头,白川的目光便能够与齐烟相接。尽管不愿承认,可他其实是喜欢齐烟这样看着自己的。   ……就好像,此刻她的世界中只有他一般。   可他不能。   耳垂上所穿的特殊的环,时时刻刻昭示着他的身份。   在大燕,为了将奴隶的身份区分开来,每一个奴籍之人的耳软骨上,都会以特殊的方式穿进一只形制特殊的圆环。   圆环特殊的构造以及穿刺位置会给穿环之人带来极大的痛苦,同时留下形状特殊的显眼伤痕。即使有日后自行将圆环取下,也依然抹不掉曾经的屈辱。   更有甚者,为了彰显自己对奴隶的所有权,甚至会在奴隶的耳后至脖颈之处的显眼位置,用滚烫的烙铁,烙印上属于家族的独特印记。   尽管齐烟是白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主人,在此前他也并未被烙上烙印,可依旧逃不过耳骨上的穿环。   “能够得郡主照拂,已是三生有幸……奴不敢奢求更多。”   他在提醒她。   尽管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摆脱这层身份带来的枷锁。   可笑的是,明明自己还没有处心积虑地谋划算计,便有了送到面前的机遇。本是天赐的良机,自己却不争气地想要退缩。   是怕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郡主吗?   还是怕她会被他人私下议论,说堂堂靖南王府出来的郡主,竟如此宠爱一个奴隶,上不得台面?   “这个好办,”齐烟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拎出来一顶帷帽,站起身来戴在白川头上,“放心好了,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有我在呢。”   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想好了,显然是认真考虑了这件事,而并非仅仅只是随口一说。   她这样好。白川想,自己怎么可能仅仅满足于作为一个玩物,在她的身边求得一隅,苟且偷安?   想要更多。想要成为她离不开的一方依靠,成为只能够被她利用的价值。   ****   一部分将士留在边疆驻守,防范着可能突然出现的状况,更多的却还是跟随着他们誓死效忠的大将军,回到了天子脚下。   再次走进演武场,对上一张张相熟的亲切面孔,齐烟身着劲装,一点都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向每一个将士致意。   正在操练的大多都是刚编入军营不久,正还血气方刚的军士,对这位刚刚被皇上封了剽骑校尉的祁安郡主,可谓是又敬佩又好奇。但对于齐烟身后跟着的那个身影,可就没那么多善意了。   看身形,一眼便能看出此人应当是一个男子。可身为男子,虽个头高挑,看着却没二两肉,怕是连张弓都拉不开。   军营里的士兵大多崇尚武力,最是鄙视那些弱不禁风的男子。更何况这人还站在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郡主身边,当下便对白川起了敌意。   有那胆子大的军士,当即走上前来,冲着齐烟一拱手,“大人,在下什长刘威,斗胆讨教一二。”   什长,顾名思义就是管理十个士兵的职位,勉强算得上是军中最小的职位。但军营不像朝堂,平日里众人相处起来并无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等级,只要有勇气,就算是最普通的士兵,也能向将军发起切磋讨教。   平日里,对于这些切磋的请求,齐烟多半也不会拒绝。只是今日自己带着白川,倒不是和这些将士们切磋的时候。   张了张嘴,齐烟正要拒绝,却见面前的人目光越过自己,竟是看向了白川,“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在下刘某还想挑战一二。”   “他是军师。”还未等白川张口,齐烟像是怕他被欺负了一般,抢先回答道。   “新来的军师?那更要好好切磋一番才是了。”齐烟的出现本就吸引了许多目光,再加上刘威提出比试的请求,不知不觉间几人的身边已经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   不知是哪个带头起了哄,竟是真的被他们推出来一个百夫长,站到了白川的对面。   “倒也是该检验一下小白的学习成果了。”齐烟倒是不担心白川会受人欺负了去,毕竟她相信白川的实力,正巧趁此机会让他明白自己的实力,也好少一点自轻。   只见她随意点了一批人,“你们过来,借我的人一用。”   陈阵是将领之间切磋的惯用方式。双方士兵不带武器,听从两方将领差遣。敲钟后,比试正式开始,哪一方的阵型先行溃散,便判定哪一方为败方。   须臾,双方便整齐地在校场中一块空地的两端展开阵型。 第54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9   白川在景国当了十一年无人问津的不受宠皇子, 连皇宫内专门给皇子们办的书院都没进去过一次,学些术数兵法还是用着从仅有的那点用度中一分一厘地省出来的钱,期待着这次当值采买的宫人是自己的相识,才能照拂一二, 从外面悄悄带些书本回来。   后来又到大燕来做了质子, 更是无人再愿意为他从外面带回想要的东西,只能一遍遍地自己在内心操演, 在头脑中模拟各种不同的场景与计谋。   在那些孤独又寒冷的日子里, 这些不断的演练打磨, 竟然成为了他赖以生活的小小乐趣与精神支柱。   ——可纵然再有天赋、再刻苦,像这样真正地站在什么人的对面,手下有一群真正的士兵供自己差遣,还是头一遭。   两边的“将领”所站的地方是一段模仿城墙的构造,虽比真正的城墙矮上几分,却依旧能够让上面的人将下方的战况一览无余。   登上了城墙, 手指触上砖石, 略带粗粝的陌生触感令白川竟忍不住鼻尖发酸。   尽管隔着帷帽上垂下来的白纱,白川的神色掩映其中,看不真切, 可齐烟偏偏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也莫名读懂了他未曾表达出来的谢意。   齐烟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别给我丢脸啊。”   只有这一刻,站在校场中的齐烟, 才是最真实而又夺目耀眼的。她带着自信, 坚定地认为, 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错。   指尖在粗糙的砖石表面微微抓紧, 白川沉下气,目光重新投向下方。   下方年轻的士兵们,虽然刚刚被编入军营不久,可已足够他们学会绝对服从长官的命令。   向齐烟示意自己这边已经准备就绪,白川紧盯着对面的将领。双方无声地对峙着,直到齐烟高高举起的小旗带着风声落下。   军营内部的切磋奉行比试学习、点到即止的原则,而对于这样的作战演练,取胜的条件有两个。   要么将一方的阵型完全打散,且短时间内无法再度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要么便是其中一方城墙上斜插着的军旗被拔。   二者只消取其一即可。而一般情况下,在一场切磋开始之前,一个成熟的将领便应已经在心底决定了此次的作战目标。   军营中的武艺切磋是常有的事,但像这样动真格的实战演练却是难得才碰上一遭。就算是平时对手下再严格的将领,遇上了这种,也会默许暂缓训练,前去围观。   毕竟从一场实战中能够学来的,可比一个时辰单纯的体能训练要多上太多。   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场中的局势。两边的阵型甫一开始移动,围观的人群中就传出了小声的议论。   “龚百夫长一向求稳,这次估摸着也得奔着冲了对面的阵型打,哎你看,这不是前个不久才排的铁甲阵吗。”   “那阵型看着笨,却是难解得很,我们副将还没完全吃透,这下这个新来的肯定得吃亏!”   “要我,我肯定就不能正面对抗。这不得来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还能有两分胜算。铁甲阵的左路相比右方稍显薄弱,若是凝结主要力量,斜刺里突袭,说不定还能拼上一把,先一步拔了对面墙上的旗子,”   说这话的是另一个百夫长,平日里也算得上喜欢钻研些排兵布阵,极其有望位列下一批晋升的千夫长。他的身边此刻围了不少人,这番话自然也是引起了小小的一篇附和声。   可白川似乎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优势与薄弱点在哪里一样,依旧我行我素地下达着指令,排成了一个围观的众人虽未曾见过,却一眼看上去便会顿觉漏洞百出的阵型。   “不是我说……齐,齐校尉这次是带了个什么人来啊,”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他这个阵型,怕是还等不到敌军冲上来,自己就散了吧……”   刚刚还在评价分析的那个百夫长也皱起眉头,“校尉她不会是被什么人给迷惑了吧。”   像今日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操练日,大将军与诸位副将都不在军营,齐烟这个剽骑校尉算得上是在场军职最高的,也没有人有那个胆子在她的面前胡乱说起这些胡编乱造的揣测。   但不管齐烟的等阶再怎么高,在切磋场上都一视同仁,白川并不能因为他是齐烟带来的人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优待与放水。   底下围观的人都不由得在心里捏了一把汗。毕竟就算道理上本应如此,可若是真的让校尉输得太难看,未免也……   和白川一同站在高台上,齐烟自是看得比下方围观的将士们们看得要清楚上许多。   对面龚姓百夫长所使用的阵型,齐烟前些日子听将领们说过。在铁甲阵中,前排士兵之间的相互距离很近,以一致的步调行进,构成紧密的防护,从正面几乎无法将其冲散。   在向前行进的过程中,整个阵型会渐渐收束,形成长驱直入之势。相较前排,后排兵士们的机动性要稍稍高些,在弥补了侧方防线强度不足的基础上,还能够在整个阵型的周边形成收放自如的流动部分。   可以说,铁甲阵是一种舍弃了大部分机动性,以换取极高防御力的阵型。   在真正的战场上,铁甲阵是退守城防的不二之选。而在这样的校场切磋中,双方都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堪称不可能破除的阵型。   从上方将全场局势尽收眼底,齐烟微微拧起眉。尽管没有规定说不能用这样的阵型,在这种以相互取长补短为目的的切磋之下,龚百夫长选取了这样一种阵型,或多或少地都难免有些刁难之嫌。   但让齐烟更加看不懂的,当属白川的意图。   尽管此前在靖南王府那间不大的屋子中,二人对于兵法阵型的探讨也仅限于纸上谈兵,白川的表现仍称得上一板一眼,并不曾出现过像现在这样,漏洞百出的情况。   这样小规模的切磋可供调用的人手本就不多,此刻在白川的指挥之下,则更是显得格外散乱,看上去摇摇欲坠,几乎要不攻自破。侧方甚至还有看上去十分冗余的编组,不知道意图何为。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或许白川是那种擅长单兵作战,能力却不足以指挥一支军队的人?   围观的将士几乎一边倒地倾向了龚姓百夫长,就连对方自己也几乎要掩藏不住自己的势在必得来。齐烟微微偏头看向身侧之人,却见他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一丝影响的样子,目光仍是专注地投向下方。   以齐烟对白川的了解,她本能地觉得其中必定还有什么周遭之人看不出来的门道在,复又将目光投向白川指挥摆出来的阵型,希望能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细细揣摩之下,还真的被她看出些与众不同来。   白川的阵型看似毫无章法,处处透着薄弱散乱,细看之下却形成了一个浑然密不可分的整体,叫人看不清究竟该从何处破阵。   有几次,明明铁甲阵的打头之人已经将要触到阵眼,白川这边的士兵却在下一秒变换位置,硬生生地又转圜了回来。   而在场的所有人之中,若说最能感受到白川这个阵法厉害之处的,非龚百夫长莫属。眼看着铁甲阵已经压到了距离白川所在城墙不远处的位置,却始终拿不准应该从何处进攻。   他自己的阵型是一板一眼的,白川的阵型却是活的。   这一秒还被自己认为是弱点的地方,下一秒就成了让自己有来无回的杀阵。   随着两方之间距离的缩短,起初还运筹帷幄的龚百夫长,脸色却是掩饰不住的越发难看起来。   渐渐地,围观的将士里也有那眼神精明的,看出了些许端倪。   “这铁甲阵都已经开到这新来的城门下面了,他的阵型咋还没被冲散?”   “啊你看,那边那一拨——”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小的惊呼,侧方不知从哪里杀出一支仅由四五人组成的小队,以诡异的路线一路行进,几乎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对方来不及阻拦的薄弱点。   等到这一处的兵士就位拦截,这支小队早已辗转腾挪至下一处。   更令龚姓百夫长郁卒的是,这支小队形迹诡异,根本无法对其作出预判。   不过短短几息,原先挂在城墙上的旗帜,已被白川这边的人稳稳摘下,挥舞起来。   校场上空长久的寂静之后,爆发出震天的鼓掌欢呼声。   那龚姓百夫长用了这样的阵型,却依旧输在了第一次来军营的白川手里,面皮不免涨红起来。   然而现在无人去关注他羞愧的心情。有那反应快又感兴趣的,早已经捷足先登,挤上高台抢占了白川身边的位置,兴奋地问他刚刚那一招到底叫什么。   若不是顾及着一旁的齐烟,加之摸不清白川的身份,只怕白川此时早已经被一众热情的兵士像对待立了大功的胜利者那般,将他一路抬回营帐之中讨教了。   齐烟也是心潮澎湃,看向白川的目光中也更多了几分溢于言表的骄傲。   铁甲阵并非不能破,可一旦放在真正的战场上,破阵所需的代价自是极大的。就齐烟所知的几位将军,包括自己的父亲靖南王,时常有空便会将这个阵型拎出来钻研一番,改良了好几版,却一直没有特别满意的破阵之道。   白川今日的阵型却提供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思路。   不同于作战一贯兵戎相见的风格,白川的阵型齐烟看着倒是有几分太极中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的意味在其中。   尽管尚有瑕疵,但瑕不掩瑜,只要将缺点能够磨合克服,便又将成为大燕军队的一大制胜法宝。   身旁的人还在激动地问东问西,白川却是显然地对这种阵仗有些招架不住,用一双带着求助的眼睛看向齐烟。   “嘿你们这群新兵蛋子,让开着点!”齐烟一张口,便将军营里私下里谈笑那股子劲带出来个十成十,“今日就这样了,都该干嘛干嘛去!要是被我看见哪个偷懒——”   说着,自然而然地抓住白川的手腕,带着他走下城墙。   周遭围着的一帮人看了这个,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把相好儿的带来了,又看见他们烦他,心疼了啊。   在周围一众下属的嬉笑口哨声中,齐烟回头去看被自己牵住的白川。   从高台上下来,他肃杀的气场顿时烟消云散。此刻跟在自己身后,面容被自己随手拿来的帷帽遮住,倒像是……   要被自己娶回家,即将过门的新娘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7 15:39:00~2022-01-18 16:4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静的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10   被自己脑海中这个不合时宜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齐烟有些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自己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脑子里整天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晃了晃脑袋,将心中的想法暂且驱逐出去,齐烟欲盖弥彰地发问, “你刚刚所用的这个阵法, 看似一团散沙,却又有着极强的应变能力, 我瞧着甚是稀奇, 似乎有迹可循, 却不记得在什么正统的兵书上记载过。”   “记载的那些阵法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谈起排兵布阵相关的话题,白川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光亮。他迅速报出一长串各种阵法的名字,这次都是齐烟所熟悉的。   齐烟平日里所研究的,更多还是偏向轻骑作战与带兵奇袭,到底还是免不了对各种兵阵有所了解。   若是换了一个人, 怕是此刻都跟不上白川报出这些名字的速度。   随着白川行云流水般地报出一个个阵法, 齐烟的眼前好似有一副拼图,一块块地被拼至完整。   她惊奇地发现,白川刚刚所用的阵法, 竟是融合了众多阵法而成!   “阵法是死的, 人是活的……”齐烟反复回忆着白川在切磋时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是觉得心惊。   作为真正要带兵作战的将领,齐烟自然也懂得战场瞬息万变,作战更是需要灵活变通的道理。   可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像白川一样, 将这样多不同的阵法提炼精髓, 整合杂糅却又收放自如的。   这样的操作若是放在战场上, 就只能用诡谲二字来形容。   齐烟敢打包票, 假如白川能够堂堂正正地坐上军师之位,那么大燕连横合纵,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拉着白川回到属于自己的营帐,把人按到桌边坐下,齐烟终于可以拿掉白川头上那碍眼的帷帽与面纱。   白川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此刻自己与外界之间的阻隔被齐烟拿掉,白川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齐烟随意地从一旁拉过来一把椅子,就这么大刺刺地在白川的对面坐下,直叫白川的目光都开始不知道往哪放。   本就不是什么受尽宠爱的出身,又以质子的身份在大燕谨小慎微地生活了数年,这习惯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改掉的。   相比齐烟的随意,白川显得颇为局促,修长的手指虚虚握成拳,蜷缩着放在双膝上,目光也规规矩矩地,不敢直视齐烟的双眼。   白川不会主动开口,齐烟也半天没有出声,白川的一颗心渐渐有些提了起来。   是自己顶着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受了主人的恩惠,才能够被带出来到军营这样的地方,却还不知分寸地四处出风头,给主人惹来麻烦了吗?   能够被带出来,甚至是站上指挥台,已经是他的福气了,可他竟还想要更多。   白川一着急,胡思乱想的毛病再一次卷土重来。   正要鼓起勇气主动向齐烟领罚,发顶处却覆上了一只温暖的手掌,重重地揉了两把,紧接着自己便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一个怀抱。   白川的身体紧绷了一瞬,却因为周身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而本能地没有反抗。等反应过来时,双颊后知后觉地染上了薄薄一层红霞。   明明自己比少女高出那么多,却因为对方站着的缘故而落了下风。齐烟的声音自头顶处传来,带着闷闷的笑意,“我这是捡了个什么大宝贝回来啊……”   “帐外把守的士兵都是我的人,没有我的指令,不会轻易把别人放进来的,”还是仗了此刻自己身份带来的福利,齐烟将脸埋进心心念念之人的发间,“别动,让我抱一会。”   ****   大燕兵力强盛,光是正式编制的军队就有五支,分别是四个方位以及京城的驻军。   靖南王府举家应召回京,连带着齐烟的职位自然也是被调回了京城。   到底是明升还是暗贬,却是无人可知。   比起从前在边疆的生活,齐烟总是觉得这待在城中的日子称得上无聊。夏季一转眼已经进入尾声,秋试的日子一天天来临,皇上有意让父亲担任武举的主考官,更是天天将父亲往皇宫里召。   一来二去,父女俩几乎是小半个月都没见过面了。   尽管皇上信任靖南王,但该走的程序还是一律应当遵守。   按照规定,和秋试相关的各层考官、出题者,应当在皇家提供的试场内完成出卷,直到所有考试科目全部结束,方可恢复自由,离开考场。其间若是同外界传递物件,一律要经过审查。   靖南王先前所查到的,关于白川身份的信息,也就被迫再次搁置,无法传达给齐烟。   自那天之后,齐烟每每去到军营,总是会将白川带在身边。一来二去,将士们都知道齐校尉身后总是跟着一个神秘的军师,不仅从不肯摘下帷帽,更是连话也不怎么见开口说一句。   处处透着神秘。   尽管二人所担心的并非同一件事,但有了白川自己的谨慎,加上齐烟的仗着身份便利的处处维护,身份这一关暂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自从那日在营帐中的一个拥抱以来,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便似乎有了些许微妙的转变,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川是觉得自己的身份根本配不上齐烟,但齐烟却是有着与他完全不同的考量在。   自己将他带入军营本不是什么过错,毕竟军中将领身边有上那么些个奴隶宠侍,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要不做太过分出格的事情,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毕竟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奴隶这种东西根本不能算作人。在拮据些的人家里,奴隶同下地干活的牲畜没什么两样,而在那些贵族们看来,奴隶就闲来无聊时逗趣的小猫小狗。   大燕以强者为尊,有能力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只要足够强,也同样可以拥有许多面首。   可不管怎么说,无论妻妾还是丈夫面首,正经抬进家门的,都不会被像宠物一样,随意地带出家门,甚至带到军营中取乐。   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强者为尊的社会体系中,奴隶也依旧被排除在外。   白川有那样好的天赋,又有天然的热爱,齐烟真心实意地觉得,他不该被束缚在一个卑贱的身份里。   她要给他织一个梦。她会想办法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再堂堂正正地把他送进秋试的考场,让他能够凭实力为自己争来所有他想要的。   老祖宗说多事之秋,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每每到了这个时节,边疆那边都是要不那么太平一阵子的。虽说蛮夷已降,却难免有那么几支流寇,打着复辟的旗帜,隔三岔五便要惹出些是非来。   这些流寇往往没有固定的阵营,多是合并了原先败在大燕或是其他强大国家手下的遗留势力所成。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股势力不断吸收反叛势力,竟也渐渐有组织有纪律起来。   不同于一般的匪患,这帮科班出身的将领占据了一方易守难攻的山头,不知用了什么方式推立了一位君主,改国号为璟。   这自立的璟国不仅接收草寇难民以经营工商农业,甚至还按照正规编制,像模像样地组织了自己的军队,短短数年,竟已初具规模,还颇有壮大之势。   这璟国说得好听些是起于草根的王朝,说得难听些,到底只是些有组织的山匪流寇罢了。眼看冬日即将临近,所需的物资尚存较大缺口,只能往周边国家的身上打主意。   这一打便打到了大燕的身上。   璟国士兵自知难敌大国军队,便总是从边疆附近这些村子的村民下手,甚至还趁着防守稍稍松懈的午夜偷袭过大燕的粮草。   一开始,面对这样的流寇侵扰,边疆的军官并未将其放在眼中,只是像从前清理流寇时所做的那样,例行派出一队士兵进行围剿。   偏生璟国体量小又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又仗着熟悉地形的优势,硬是拖着与大燕打起了游击战。   在几次围剿都以己方的失败告终后,边疆的将领们终于是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开始进行大面积的围剿。   可说是大面积,又不可能真正把绝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其中,毕竟还有周遭许多双眼睛盯着,都蠢蠢欲动地想要从这里分一杯羹。   璟国在密林里东躲西藏,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好像将要抓到,却下一秒就从指缝中溜走。   他们拖得起,可大燕拖不起。   此刻正是大燕暗暗积聚实力,派遣使者,准备发起合纵连横的关键时刻。尽管流寇侵扰并未造成太多伤亡与实质性的损失,却是在明晃晃地打大燕的脸。   试问一个连侵扰自己边界的流寇都解决不了的国家,在谈判场上又有几成说服力呢?   皇上龙颜大怒,勒令武将们必须尽快给出一个解决方案,尤其是边疆那些官员,若是拿不出便直接捋了职位,换那能解决问题的上去。   一时间,军中人人自危,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逐渐压了下来,齐烟作为将领,自然也不能幸免。   一忙起来,担心自己顾不上白川,出了什么岔子,索性就叫他留在府中,等这一阵过了再说。   朝廷上下事务繁忙,倒是给齐烟恢复白川的自由身放了一颗烟雾弹。毕竟要紧的事情每天都有那么多,没有人会在意一个郡主想要抬了自己男宠的位分,或是多养几个面首这样的风流事的。   最多看到对方递的帖子上书祁安郡主的封号时,诧异地多看两眼罢了。   ——原来靖南王一直不着急郡主出嫁的事情,是早早地就做出了让郡主继承爵位,日后招赘的决定啊。   若是别人,这事还真不好说。可若是祁安郡主这样整个大燕都找不出来几个的奇女子,一切倒是都合理起来了。   户部的官员在自己心里小小地八卦了一番,并未过多在意郡主的私事,便盖了章,将新的户帖交给了候着的王府家丁。   接过家丁带回来的户贴,眼见上面工工整整地誊写着白川的名字,齐烟妥帖地将这张薄薄的纸塞进最贴身的口袋放好。   他一定,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吧。   作者有话说:   呜呜前两天莫名其妙发烧了,给家里人紧张得不行又是做核酸又是隔离的……万幸只是普通的感冒。   今天终于活过来啦!这两天决定双更把之前欠的都补上!   快过年啦,大家也好好好注意身体啊~ 第56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11   没想到户部的官员办事还是有几分效率的, 总算是能够给白川一个新身份,齐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奔回到王府。   齐烟几乎要在脑海中想象出他看到这份礼物时的神情。   好不容易将军中事务全部处理完毕,齐烟一分钟都不想在校场多留。   于是这一天,京中校场的士兵们都惊奇地发现, 他们一向敬业的齐校尉, 破天荒地早退了,甚至还大手一挥, 准了军中小半天的休沐。   校尉走得匆匆忙忙, 但看唇角那压都压不下去的弧度, 想必是家中有什么喜事吧。   校场需要的占地面积不小,不可能建在京城繁华的地带,而是坐落于郊外,离靖南王府距离不算近。歉意地让自家车夫白跑了一趟,齐烟从马厩中牵了一匹名驹,利落地翻身上马, 朝着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一秒都不想多等了, 她想早些看到他,亲手将自由和更广阔的天地递到他的面前。   将缰绳交给门房,齐烟翻身下马, 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王府里依旧安安静静的, 一路制止了向她行礼问好的下人们,齐烟轻手轻脚地走到白川的屋檐下,悄悄透过窗户的微微缝隙向房内张望。   “小姐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温润的嗓音猝不及防地在齐烟的耳边响起。   “小白的轻功最近练得是越发炉火纯青了,已经让我发现不了了。”齐烟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岔开了话题。   偏头看向身侧之人, 白川应是刚刚练完自己前些日子交给他的那一套招式, 此时额间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身前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的少女眼尾斜斜一挑, 白川顿感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少女就出手迅捷如风,向自己袭来。   条件反射般地,白川抬手格挡,扣住了少女袭来的手腕,而又后知后觉像是被电到了一样松开了手。   齐烟却不像他一样有所收敛,见他生出退意,攻势反倒越发凌厉起来。   白川善于判断战场的整体形势,并且顺利找到其中的薄弱或是安全点,却不代表他在正面的直接冲突之中能够占有同样的优势。   更遑论他并不想对齐烟出手,即使是切磋性质。   可齐烟最近不知怎的,开始热衷起教他学习体术来。即使将他一个人留在王府,也要每日布置完一套新的招式再走,还时不时便不打招呼直接对自己出手,美名其曰检验学习成果。   白川主要以防守为主,在齐烟迅疾凌厉的攻势下没过上几招,便被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眼见少女又欲张嘴,白川便知道她要拿出那一套“切磋不要刻意收敛”的说辞来唠叨自己。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白川脚下用力,使了个前些天齐烟刚教自己的阴招。   齐烟属实没料到白川会突然发难,脚下丝毫没有防备,手上又制着白川,一时收不回力气。   天旋地转间,二人齐齐栽了下去。   好在靖南王府草坪长得十分茂盛,这一下倒是也没人摔疼。齐烟根本就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倒是白川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伤着了齐烟。   他小幅度地挣了挣,想要让齐烟松开他,好让他起来查看一番有没有伤到哪里。   “这会知道慌了?”感受到白川的小动作,齐烟挑眉,偏就是不松开他的手腕,“刚刚绊我的时候倒是利索得很嘛。”   和齐烟相处了这么久,看着她的样子白川就知道自家小姐没有真的生气,应是也没伤到哪,稍稍放下心来。   看着身侧这人一幅乖乖巧巧,就是不肯说句话的样子,齐烟心下难耐,索性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自己身下,“练了这么久,没有丝毫长进,该怎么罚你呢…?”   一个男子,毫无尊严地被齐烟半压在身下,白川却也不恼,只是轻轻叹息道,“小姐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对小姐出手。”   细听之下,倒是还有几分似是羞恼似是委屈的情绪在。   哟,这还委屈上了?齐烟有些惊奇。   自从把白川从斗兽场里买下也有一段时日,在齐烟刻意的努力下,白川渐渐习惯了不再自轻身份,却也鲜少流露出其余的感情来。   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若有一天我真的对你动手、想要置你于死地呢?你还是会像现在这样,不可能对我动手吗?齐烟的脑海中突兀地冒出这样一个疑问,在嘴里转了几圈,终是没有问出口。   就像白川不可能伤害她一样,她也同样不会伤害白川。   忽然歇了玩闹的心思,齐烟松开白川,从地上弹起来,接着又一把抓住白川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齐烟原本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户帖给他看,却在回了府,见了面后,反倒不知应该如何开口了。   如果有了自由,你会离开么?   那一张薄薄的纸还好端端地贴在最内侧的衣袋。有那么一瞬间,齐烟几乎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那样他就依旧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这样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就被齐烟自己递出去的手打断。   手掌上,是一张叠得工工整整的纸。   不明白齐烟给自己一张纸的用意何在,白川疑惑地接过,将它展开。   齐烟设想过他收到这份礼物的许多种反应,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混合了震惊、恐惧和痛苦的神情出现在白川的脸上。   “你……”没事吧?   白川的反应太过奇怪,让她忍不住地担忧了起来。猜测他可能是误会了自己要赶他走,齐烟澄清道,“只是给你一个自由的身份,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对面的人好像还在说些什么,白川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世界好像远离了他,身旁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脑海中只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回响着。   她都知道了。   自己处心积虑不敢提起一点的身世,她都知道了。   她不仅知道自己就是景国送来的质子,还连自己的名字也一并查了出来。   本以为这个梦不会碎得这样快。自己好好扮演郡主的宠物,时不时地向她彰显些有用的价值,便能够欺骗自己,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不知是泪水还是什么模糊了白川的视线,令他看不清面前齐烟的神情。   他好像听见齐烟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不远处靖南王府大门口的方向传来些许嘈杂的声音。   肩上被覆上一双温暖的手,激得白川微微回过了神,映入眼帘的是齐烟满目焦急的面孔。   见白川终于有了反应,齐烟不敢再做出什么举动,只是小心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事吧?你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白川看到这张标志着自由的户帖会有这么反常的反应,齐烟猜测,唯一可能的,就是与这个名字有关。   初见时,他说自己没有名字,自己便按照师尊的名字,还恶趣味地改成了小白。此刻要还他自由身,自然是要把师尊的名字也一并还给他才是。   难道是这个名字……触及了他什么不好的过往,所以才决定舍弃,却不曾想今时今日又被自己提起?   齐烟自己脑补了一番,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却见白川缓缓地跪了下去,“罪奴……”   他的话语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齐烟惊愕地回头,却见一队人高马大的侍卫抬脚跨进了自己的院内,身后还跟着苦着脸的门房。   齐烟只消看一眼那为首之人身上穿的衣袍,就知道为何自家门房拦不住这帮人了。   大燕皇宫中寻常当差的侍卫穿着的衣装应是深蓝色,可这一队侍卫穿着的却是滚了暗红边的黑色,隐隐还透出流转的暗纹。   这是只听命于皇上的锦衣卫。   她反应极快,将地上的白川一把捞了起来,往自己身后拽去,目光直直地射向领头的那人,“不知锦衣卫今日突然擅闯我靖南王府,是有何贵干?”   身后的白川反应更快,在齐烟伸手拉他的瞬间便稳稳地站在了她的身前,一副保护的姿态。   要不是锦衣卫当前,齐烟几乎要忍无可忍给他来上那么一下。感情之前那些故意的败退,都是跟自己藏拙呢!   “在下奉皇命,请景国前太子入宫一叙。”领头那人虽是在回齐烟的话,目光却是定格在白川身上。   景国前太子?   齐烟不曾参与过与大燕与景国的战场,对那个降了大燕却被蛮夷乘虚而入的小国也不曾关心过,自是不知景国还有个送来的质子遗落在大燕的事情,更不知这位亡国的前太子姓甚名谁。   可现在不是探寻这个的时候,“你们不由分说就闯进王府,还要抢人,就算他是什么前太子,没有犯什么事,即使是圣上也不能就这样不讲道理吧?”   平心而论,大燕当朝的皇上算得上是难得的明君,齐烟平日里对这位更像是自己叔父的皇帝也是敬爱有加。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层关系,尽管有些话齐烟不说,却并不代表她不敢说。   为首的锦衣卫微微皱起眉,语气依旧恭谨,“还请郡主莫要为难属下。”   齐烟扫过他身后的带刀侍卫,一颗心沉了下去。   眼前这些锦衣卫,看似对自己这个郡主恭敬有加,此行要带走她的人,却是没得商量的。   若是自己或白川反抗,他们亦有对自己动武的权力。   只因他们的的身后,是整个大燕的皇帝。   思绪急速转动,齐烟想要找到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却挫败地发现,面前的几乎已经是个死局。   “那你们……”把本郡主也一并带上。   却见白川向前走了一步,打断了齐烟接下来将要出口的话语。   “小姐不要担心,只是进宫一趟,不会有什么事的。”   白川回头看了一眼齐烟,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却是格外温柔。 第57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12   宫里来的那些侍卫并没有过分地为难白川, 甚至还准备了一辆马车,算得上恭敬地将他请了上去。   来的锦衣卫有一半被留在了王府,另一半则跟着自己的马车。从车厢内望出去,四个方位各有一名骑着枣红色汗血宝马的锦衣卫。   享受这样尊贵的待遇, 自他有记忆以来, 除了被和贡品一同送来那次,便是现在。   马车的轱辘缓缓转动起来, 不算宽敞的车厢内此时因着只有白川一人, 竟也无端显出几分空荡来。   车内, 白川终究还是伸出手去,悄悄掀起车帘的一角,却只见身后靖南王府的大门被守在门口的侍卫缓缓关上,再无动静。   放下车帘,白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追出来?他心知肚明,这种事在此时此刻绝不会发生。   若宫里那位有心, 想要分开两个人是再轻而易举不过了。   自己能想到的弯弯绕绕, 以郡主的冰雪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   只是,郡主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 才没有轻举妄动, 还是……?   他不愿再继续想下去,这些猜测却阴魂不散地在脑中盘旋,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他的笃定,几乎要将他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击溃。   不要……这么快就将所有的美好都收回去, 好不好?   靖南王府与皇宫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 再加上锦衣卫驾车又快又稳, 没一会马车就驶入了皇宫。   锦衣卫直接隶属于皇帝, 自然也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早在白川被请上车时他就注意到,这马车虽看起来普通,实则暗含玄机,不仅在隐蔽之处雕刻着独特的花纹,就连轱辘也是被特地改造过的,滚动起来并不会像普通的木制轮毂一般发出响声,不会有任何一点扰到贵人。   果不其然,不如一般的马车那样需要在宫门口停放,守门的宫人在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便大开宫门放行。   身侧的光线一暗,有什么东西从车盖顶垂了下来,挡住了马车两侧的窗。   知道这是叫自己不要乱看的意思,白川索性坐了回去,却依旧不明白宫里那位如此兴师动众地将自己召进宫内,却连下马威都不给自己一个,是用意何为。   这样的态度,实在是太令人生疑。   正反复思考着几种可能的情形,马车在宫里本就不快的速度更是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某处。   车外并没有人发出声音。须臾,车门被人缓缓拉开,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这是在示意车内的人自己出来。   从车窗被挡住开始,白川就在心中默默地估算着距离。他知道自己这是在皇宫里,却没想到自己竟是被锦衣卫的马车直接带到了太吾殿门口。   几个锦衣卫恪尽职守,沉默地立在白川的身侧,并没有出声催促,空气中却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望着高高的台阶,白川抬脚,踏了上去。   像是知道他来了一般,殿门在他的面前缓缓打开,殿内正中的主位处0,一个身影逆着光,背对着白川。   听见白川的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白川反应极快,当即便跪了下去,行着额头触地的大礼,口称万岁。   早在多年前被自己的父皇送到大燕做质子时,白川就见过这位大燕的皇帝一面。那时自己尚要对皇帝行大礼,更不要说此刻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草民。   感受到皇帝审视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白川绷紧了身子,不知对方有什么意图。   天子一言,效力九鼎,不管皇上想要做什么,左右也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或是反抗的。想到这里,白川反倒放松下来。   “白川。”皇帝反复轻声念叨着这两个字,“起来吧。”   得了皇上的准允,白川从地上爬起来,摆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站好,牢记着不能直视圣颜的规矩,目光紧紧黏在自己的脚尖上。   “抬起头来。”   白川抬起头,对上的是皇帝意味不明的眼神,令他暗暗心惊。   他见过身居高位多年的人,他们大多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子慵懒,好像唯我独尊久了,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也不甚在意一般。   却从未见过像大燕这位君主一样,比起多年前少了些锋芒,却更加沉蕴,带着更加危险的气息。   在这样的人面前,自己恐怕就像是蝼蚁一样不起眼吧。白川在心中苦笑。可这样的人,却偏偏找上了自己。   “这样的长相……当真是我见犹怜啊,”皇上向前走了两步,离白川更近了些,“也难怪阿烟那孩子,不在意你原先的身份,甚至一纸递到了户部,要脱了你的奴籍。”   “朕后宫里那些个百灵鸟,或美艳或端方,却是缺了一个像你这样,融合了这样多矛盾的气质,却不显突兀的。”   白川看向皇帝,试图从皇上的这番话中读出些什么,却只听他继续道,“跟了靖南王府,你再有才华,一辈子都只能是个贱民,若哪天那丫头玩腻了你,你便什么都不是。”   “若是进了朕的后宫,也有几个兄弟陪你,只要你不犯什么错误,就算是朕厌了你,你也能留在这,有人给你养老送终。”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白川,目光里有些他读不懂的东西。   白川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白川再度跪了下去,“如果皇上是在给草民选择的余地,那么恕草民……不愿。”   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皇帝倒是没再叫他起来,面上不变喜怒,“嗯?朕倒是觉得,你应该不假思索地答应才对。”   “毕竟待在朕的身边,可比待在那靖南王府,机会更大才是。”   什么机会?   白川的大脑急速转动。还未等他理解皇上这一番话的意思,上头猝不及防地丢下一个四四方方的沉重物件,带着怒火砸在了白川的眼眶处,鲜血瞬间便流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随之一并飘散在跪着的白川身边的,还有几张触目惊心的伏罪书。   那四四方方的东西明显不太精细,却依旧能看出来是一块玉玺样的东西。白川随手抹了一把淌下来的血,将那块明显赶工做出来的玉玺翻了个个,脸色随即大变。   那玉玺上,刻的赫然是自己的名字!   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白川伸出颤抖的手去摸过地上散落的纸张,才看清上头鲜红色的字,竟是用鲜血写成。看上去才写了不久,甚至还没有变色,散发出一股腥甜的味道。   看上去是什么间谍,被大燕抓住,严刑拷打之下逼问出的记录。   里面详细地交代了大燕京城内几个用于联络传信的地点,以及一份列出了几个字的名单。除此之外,写在最后的还有他们的目的。   找到遗落在大燕的景国太子,若情境允许,便扶持皇室血脉为傀儡皇帝,复辟皇朝。   “怎么,很意外?”皇帝不知什么时候踱步走到了白川的身边,此刻他的声音正在白川的头顶正上方发出,“亡国的质子,在母国便不受待见,如今更是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你的‘臣子’们却还在忠心耿耿地找你呢。”   “先头被舍弃的棋子,今日却成为了那些个亡了国的臣子们心里惦记着的最后的血脉,当真可笑。”   白川跪在地上,头顶是属于帝王的威压,几乎要让他无法辩驳。   “怎么,你该不会要说,这些事情你毫不知情,也不想跟他们做什么复兴景国的春秋大梦,想求朕放了你,放你回到阿烟那孩子身边吧?”   他心里清楚,就算是在此刻在此地皇帝杀掉自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决策了。若在那个位置的是自己,只怕此刻也会这样做。   “靖南王同朕情同手足,那孩子也算是朕的侄女,朕怎么会任由你这样一个隐患回到她的身边?”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话语,白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欣喜。   他何其聪慧,自然没有错过皇帝话语之中的蛛丝马迹。   小姐她……不知道这件事。   虽不知道那张户帖上究竟为何会写着那个本该被遗忘的名字,但此刻,白川更愿意将其归之为一个巧合。   只是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定然不会乐观。只可惜自己来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和小姐保证,自己不会有事,现在却怕是要食言了。   也不知小姐,会不会还满心焦急地等着自己回家。   白川眨了眨眼,一滴泪水悄然划过眼角,落在地上的伏罪书上,晕开一个小小的血色印迹。   长久的沉默。   “草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事关郡主,求皇上听听草民想要说的话。”   还没等皇帝作出反应,白川迅速接着开口,像是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一样,“可否不要将草民的死讯,告诉郡主?”   他知道,皇帝一定听得懂。   出乎意料地,面前尊贵的皇帝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像没有注意到他刚刚的言行一般,状似不经意地抛出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若是边疆起匪患,狡兔三窟又易守难攻,当如何处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2 17:41:15~2022-01-23 22:5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2132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13(完)   白川的思绪急速运转, 面上却不动声色。   “匪患通常源起微末,若是在初期便全面将其压制,便并非棘手之事。”   “若相邻大国却仍已具一定规模,则必有所倚仗的过人之处。然而, 依草民看, 当借助其所依仗的将其攻破。”   白川的话不可谓不匪夷所思,可尽管皇帝已经皱起了眉, 却依旧并没有出言打断, 面上仔细看甚至还隐隐透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隐约感觉到, 自己赌对了。   “易守难攻、狡兔三窟……能够具有这样的特征,说明这支山匪相对一般的山匪更加有组织纪律,也更懂得运用地形为自己造势。相反,大燕虽有雄壮的兵力驻守,却也因为更需要提防着周遭国家,而不可大动边疆兵力。”   “此时唯一能够做的, 便是以彼之道, 还治彼身。”   “话说得这么满,胆子倒是大得很,”皇帝一双眼辨不出喜怒, “连战场都没上过一次, 就敢妄加臆测,信口开河。莫不是以为唬住了朕,便会放过你?”   “皇上,”白川再度俯下身去, 将姿态放低, “草民对排兵布阵略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见解, 在草民看来, 任何一个阵列都有其锐利之处,自然也有其软肋所在。”   “不然,不就成了自相矛盾吗。”   白川知道,自己现在所下的,是一招险棋。   “好一个略有见解,”皇帝几乎要被白川这副姿态气笑了,可偏偏又不得不承认面前这看起来姿态放低,实则不卑不亢之人又的确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军营都当后花园进了好几次,连擂台都和朕的将士们上过了,便不用在这跟朕藏着掖着了。”   皇上冷哼一声,似是隐隐有些真的动了怒。双方心中却都明白,这是皇帝亲手在白川面前摆了一个台阶。   “若皇上准许草民去到现场一试,草民有八成把握为皇上分忧。”   还没等皇帝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一阵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来人操着一口白川虽未曾听过,但再熟悉不过的尖细嗓音,慌里慌张地向守在门口的大太监解释着什么。   紧接着,大殿的门便被叩响,一个矮胖的身影颠颠地小跑进来,苦着脸附在皇帝耳边小声禀告着,“皇上,祁安郡主非要求见,现在已经是到了皇宫门口了!”   那太监虽已经尽力在压低自己的声音,可抵不住太监尖利的声音穿透性强,再加上白川耳力极好,自是将其禀告的内容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小姐她……怎么来了?   刚刚脑海中还运筹帷幄的思绪控制不住地开始变得混乱。白川鲜少接触大燕的其他贵族,自然也不知道齐烟和皇帝的关系究竟如何。   毕竟,就算是血脉姻亲的皇家内部,勾心斗角、兄弟相戕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更不要说靖南王府这种外姓了。   他被锦衣卫带上马车,离开王府时,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从皇宫里来的侍卫,近半数都留在了王府。   想必是得了皇上的命令,留下来看住小姐的。   小姐是怎么躲过那些武艺高强的锦衣卫的?和府上的侍女偷换衣服?靖南王府有通往外界的暗道?还是……   只要头脑中一出现齐烟和锦衣卫动武的可能,白川的心就一阵紧缩。   为了自己,真的值当吗?   白川的冷静几乎全数消失不见,心中只余下对齐烟的担忧。   尽管只有一瞬间的失态,这细微的神情却还是被一旁的皇帝尽收眼底。   皇帝忽然微微扯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沈海贵!”   总管大太监还在焦急地等待他的皇上回话,自己好知道怎么应对祁安郡主那小祖宗,忽然就叫到皇上点了自己的名,忙不迭地应道,“奴才在!”   “时间倒是正好,祁安不是要来问朕要她的小情郎么?现在去宫门口,把祁安带到朕这里来!”   虽不知道皇帝说的什么时间正好,也不知为何差个小太监跑腿就行的事情却指名要自己去做,大太监沈海贵却深谙少说多做的道理,麻溜地领了命,便赶着忙地去宫门口接人了。   “不用用那种眼神看着朕,祁安好歹是朕从一出生便认了的侄女,是朕从小一同长大兄弟的女儿,也是我大燕忠臣良将之家的嫡女,”说起齐烟和王府,皇帝的脸上难得现出些温和的神情,“就算你真的是什么璟贼的奸细,朕也顶多是将你凌迟了事,不会伤靖南王府分毫。”   “想证明自己,想回到你家小姐身边?”皇帝拍了两下掌,便有宫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那便做出点能让朕放心你的事情来。”   白川还跪在殿内的地板上,那宫女走到白川身边,竟也是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双手将一个铜盘托举道到白川的面前。   随着宫女的动作,白川敏锐地注意到,她的侧颈处,有一块圆形的印,面积不算太大,却无法被宫女常规服制的高领完全遮住。   原来这宫女,竟也是一个奴隶。   按大燕规制,所有奴隶应在耳软骨特殊位置穿孔戴环,且即使脱了奴籍取下了环,也会一辈子留下特殊疤痕,以此作为辨认奴隶身份的标记。   而有些控制欲强的奴隶主,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或是单纯地出于对自己财产的占有欲,会为奴隶“赐印”。   所谓赐印,就是用烧红的烙铁,将自家的家徽,或是能够象征主人身份的纹样,烙在奴隶的身上。   大部分奴隶主为了既不让奴隶破相,又能够被外人所看到,还不影响干活,便选择将其烙在奴隶们的脖颈处。   这些滚烫的烙铁盖在脖颈这样脆弱的位置,正好也彰显了奴隶主的绝对权威。   白川看向被美貌女奴举到自己面前的托盘。那上面放着一块通红的烙铁,显然是刚从火中拿出来没多久,正等着与自己的皮肤来一场亲密接触。   白川隐隐约约能够看清上面的图案,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象征着权力和荣耀的,靖南王府家徽。   “朕倒是早就想见见那位神秘的蒙面军师了,朕单纯料到你或许就是那日祁安从猎场买回去的奴隶,却没想到你就是当年景国送来的质子。”   “要不是那日户部尚书突然来报,说祁安郡主递了一份脱奴籍的帖子,里面的名字却和当时那位太子一模一样。”   “朕自然是相信祁安什么都没做的,但若是此事被朝堂、被天下所知,你觉得靖南王府的那些对头、饱受战争摧残的边关战士与百姓,皆会像朕一般,相信祁安吗?”   不要再说了。   是他自己太过自私,一次次想要对郡主坦白,却都因贪恋坦白后可能会消失的温暖而退缩——   白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拿过烙铁,伸向自己的脖颈。   烙铁接触皮肤的一瞬间,充斥着感官的竟然不是烫意,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妙的短暂的彻骨寒意,和耳边有些失真的,带着怒意喊出自己名字的女声。   手腕被震得一麻,手中的烙铁便向前直直地飞了出去,朝着皇帝所在的方位。   许是烙铁自身的重量不轻,不足以飞那么远,或是击飞烙铁之人有意控制了力道。皇上半分都没有挪动,那烙铁最终在空中落下,就着惯性骨碌碌地滚了几下,在太吾殿内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灼烧痕迹,最终停在了距离皇帝半尺距离的地方。   下一秒,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飞奔到了自己身边,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身后不远的殿门处,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此行的目的地追上了祁安郡主的沈海贵。   沈海贵一身老胳膊老腿,好不容易带着中年发胖的身子跑到了太吾殿,便看到一向端方的郡主竟就这么将滚烫的烙铁往皇上的方向打,皇上却连躲都不躲一下,顿时一颗心脏都吓得差点停跳。   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事啊!   郡主和皇上是亲近,也没见得这么没有分寸的啊!这事要是往大了说,扣个意图弑君的帽子都不嫌大。   脖颈处的痛意终于传达到了大脑,并顺着周围的皮肤蔓延开来,身旁的少女尽管故作镇定,大声命令着一旁的宫人取冰来,扶住自己的手指却颤抖得不像样。   天知道齐烟好不容易才等来了沈海贵放自己进宫,无视了宫中不得冲撞的规定,一路使了轻功疾奔到太吾殿,推开门却看到白川举着烧红的烙铁往自己身上贴的时候,是多么恐慌的心情。   眼看着自己一直想要保护的人再一次深陷险境,也难怪她一时急怒相交,竟失了分寸,甚至一旁的伤员白川比她还要冷静上几分。   到底还是在圣驾面前,即使心底有火,齐烟终究不敢太过放肆,冷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和皇帝见了礼,顺便告了罪。   只是告的罪究竟有几分诚意,便不得而知了。   沈海贵缩在不起眼的角落,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儿。他从小就跟着干爹在皇上面前当差,也算是看着郡主长大的。若是皇上真的要因为此事责罚郡主……   也不知自己这张老脸在皇上面前能不能有半分薄面,若是自己为郡主求求情,不知得不得行。   “祁安既然来了,就把你的小情郎给朕带走。”   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真的有些动了怒,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再追究下去。   齐烟也不是个会跟皇帝客气的,既然皇上都发了话,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来在这里给众人找不痛快,再说白川脖颈上的烫伤若是不及时处理,怕是会留下难看的伤疤。   这次倒是难得真诚些地给皇上告了个罪,连场面话都不想多说,齐烟便起身拉着白川朝着大殿门外走去。   “朕只是……怕自己唯一不掺杂利益真心疼爱着的孩子,受了奸人的欺骗啊。”   被齐烟拉着坐上了靖南王府的马车,按在了座位上,白川明显感觉到,面前的这位姑娘是真真切切地生气了。   刚刚确认了彼此的心意,此刻白川连脖颈上烫伤的伤口泛起的痛意都觉得是甜的。不过碍于齐烟的瞪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冰袋按在烫伤处降温,时不时地偷瞄对面的齐烟两眼。   “你傻啊?那沈海贵去跟皇上禀告的时候,你不知道我要来?那你还像个大傻子一样,就把那烙铁往脖子上戳?”被白川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得几乎破功,可一看到那处皮肉破溃的可怖伤口,齐烟就觉得这次必须得硬下心肠。   自己就是在白川心中再重要,也不能以让他伤害自己为代价。   殊不知,她可以为了白川牺牲,白川却只会做得比她更多。   齐烟恨铁不成钢地吼完了白川,却后知后觉地想到,相比于自己从小和皇上算是相熟,白川作为亡国质子,更是刚刚脱下奴隶这样一个屈辱的身份,在这件事中,本就是身不由己的。   “不知皇上和小姐竟关系如此亲近,竟敢叫小姐直接将那……朝着皇上打过去,还完好无损地走出皇宫。”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小姐为了我不惜违背皇命擅闯皇宫,我更不能让小姐受到更多的为难,自己受些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的。”   “更何况,这还是小姐家的徽印,若是真的被赐了印,是不是,就能和小姐做一家人了呢。”   许是几乎经历了一番生死,又或许是确认了双方都有同样的心意,往日里那些只能默默藏在心底的话语,此刻白川只想尽数讲给那人听。   齐烟在战场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都从未落过泪,如今却几乎要被白川突如其来近乎告白的一番话弄得又哭又笑。   “还叫小姐呢?我看你反应这样慢,怕是在这种事情伤格外迟钝,不如从今日就开始学习怎么称呼你未来的家人?”   齐烟喟叹一声,向前探身,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近乎虔诚地覆上了她的唇,“我们已经是家人了啊。”   回应她的,是从齿缝之中逸出的动情的呼唤。   “阿烟……”   ******   齐烟是怎么都没想到,白川那日在大殿上,竟偷偷瞒着自己,和皇帝定下了剿灭草莽之中所谓的璟国的约定。   甚至直到今日皇宫里来的人都到了靖南王府门口,她才得知皇上批给了白川一支小规模的增援部队,即将启程去往边疆的消息。   还没和宫里来的人理论清楚,一回头却是又看到身后白川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齐烟这下是真的炸了毛。宫里上头那位拦着消息不放给自己也就算了,就连刚确认关系不久,正和她蜜里调油的白川都瞒自己瞒得死紧,分明就是故意藏着掖着不告诉自己,也不打算带着自己一同前去。   “好啊白大军师,仗着本郡主心悦你,倒是越发恃宠而骄了!这么喜欢瞒着本郡主去边疆——”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落下来,堵住了齐烟即将说出口的气话。   瞪视着近在咫尺的放大的脸,齐烟将要出口的话被迫又被吞了回去,耳朵却慢慢染上一层薄粉色。   宫里来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对这样的情景似乎是见怪不怪,展现了他们基本的职业素养。可尽管如此,齐烟依旧觉得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他怎么就直接亲上来了?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真是太糟糕了。即使知道小姐即将说出口的只是气话,却还是忍不住吻了他,不想给她一丝一毫将那些话语说出来的机会。毕竟就算是气话,我也难免会有些难过。   我可真是太卑劣了。看着齐烟羞得跑回了府中,白川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声。明知小姐在众人面前总是要脸皮薄些的,却还是故意这样做了让小姐生气。   深深地看了一眼内院的方向,白川走上前去,一手接过宫人们带来马匹的缰绳,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出发。   今天怕是没那个时间哄好小姐了。   刚利落地翻身上马,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一个身影几下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将一罐药膏递给了自己,是齐烟从太医院拿来的生肌膏。   “脖子上的疤还没有完全消掉,这个不能丢在家里,你赶紧带上,”齐烟也不是什么矫情的性子,事情想明白了也不再扭捏,“快出发吧,别让大部队等你一个人。”   “等你回家。”   目送着白川的身影骑在马上,渐行渐远。齐烟心中明白,这一去,便是归期不定。   其实对于许多事情,齐烟心中都看得通透,包括皇上之前突然召白川入宫,包括白川此行边疆非去不可的理由。   不知是看在了靖南王府的面子上,或是皇上曾看到白川的才华,不愿轻易扼杀一个有才之人,才会用这样的一系列操作来考验白川。   也亏得白川天纵奇才,才算是暂且通过了考验,给自己挣来了一个证明的机会。   边疆暗藏隐患,天下渐成大同趋势的同时又暗潮汹涌。一切的尘埃落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现在的她,唯一希望的,便是白川平安无恙地从边疆归来,履行二人的约定。   而在那之前,身为京中的剽骑校尉,又是唯一的女将,齐烟也有她自己更重要的职责等待着她去坚守。   *****   这是白川离开的第二个新年,皇宫中照常摆了筵席,宴请为国鞠躬尽瘁的臣子,行来年的封赏升爵。   和靖南王府有关的事情,大多都是靖南王作为代表出面,除了自己的职位又被提升为副将之外,倒真没什么事情轮得到齐烟,她也乐得清闲,一门心思品尝出自御厨之手的糕点菜肴。   可不知是不是齐烟的错觉,她只觉得今日上首处皇帝的目光,似乎频频向自己投来。   隐隐有不太妙的预感,齐烟正寻思着找个接口出去透透风,皇上却直接点了她的名。   全场都安静了一瞬,众人目光的焦点齐齐聚在她的身上,让她只好无奈地站起来回话。   “祁安郡主同京中贵女们都不大一样,整天空闲时间一门心思地往校场里跑,”皇帝脸上的笑容彰显著他的心情不错,“就是祁安也不小了,朕也不能让朕的忠臣良将白白断了姻亲不是?”   “朕这里有一武将新秀,瞧着倒是处处都与祁安般配,不如趁着今日这个喜庆日子……”   “臣女不愿拂了皇上的好意,但恕臣女已心有所属。”   “哎,祁安别急着拒绝,朕先叫人上来让祁安看看再说。”   不明白自己这个皇帝叔叔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回事。前两日齐烟才收了从边疆传来的信件,说是年前又拔除了璟贼的一个据点,若是一切顺利,春夏之交便能返回。   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还在等那人回来,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塞人又是什么操作?   大不了,便是直白地再拒绝一次。   “臣听闻,郡主是要舍弃了臣?”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比两年前多了些成熟,一如美酒沉淀后散发出的醇香,更加诱人品尝。   “祁安对朕亲自挑的人选可是满意?”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作者有话说:   哦呼终于写完了这一卷,卡文卡得飞起[委屈]   下一卷就是完结卷了,傻鸽子这次要!狠狠地!列!细纲!!!!   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呜呜呜年底了能不能厚脸皮地求一点营养液QAQ感谢在2022-01-23 22:50:24~2022-01-26 23:3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1   似乎是一阵强烈的失重感, 天旋地转之间,上一个小千境内的花好月圆恍惚还历历在目,下一秒便星移斗转,似是开启了什么奇异的阵法。   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 齐烟身不由己, 只能向下坠落,坠落。   垂堕之感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久了便令人失去方向感, 周遭的一切渐渐变得不再可感而相对静止。   齐烟只觉得, 自己是漂浮在半空中,不能出声,不能作动,像一个旁观者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她看见自己在山门前默立。她看见自己提步踏上石阶,抱着对即将见到师尊那欣喜与不安混杂的心情。   是那样熟悉的景象,熟悉到, 当时那般强烈的情绪仿佛还历历在目。   人间百年修行, 怎么就没断了情丝?怎么还抱着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迫不及待回来想要见上那人一面?   周遭若隐若现的光点渐渐趋于聚拢,一段段记忆逐渐在齐烟的脑海中闪回。   原来, 自己如同大梦一场, 却已不知在小千境内与她的爱人,与她的师尊,度过了几多或平凡市井,或跌宕离奇的篇章。   纵然记忆缺失, 可汹涌在心中澎湃的情感却始终如一, 从未改变。   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像幽魂一般悬浮在此, 痴痴地看着下方的“自己”一步步虔诚地踏上回宗的石阶路,以山间灵气洗净沾染的尘世烟火。   她看着“自己”循规蹈矩地进了宗门,便终究是按捺不住,御剑直奔月见峰而去。   她看见处所内的陈设与齐烟百年前离宗时并无二致,一副许久无人造访的样子。   一切都与记忆中那般相似,一切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就好像,只是在观看录影石之中所记录的过往罢了。   难道自己平白小千境走一遭,终是无法改写任何遗憾?   甚至于,自己在小千境中走过的那一遭,到底是否存在?   究竟是庄周梦了蝶,还是蝶梦了庄周。亦或二者本为同一。   如果终是无法改变过去……   浑浑噩噩地想着,齐烟索性不再去注意下方的那个“自己”——左右也不会同之前有什么差别,无非是重复过去的无谓抗争罢了。   直到被扑面而来的冷风一激,神智才倏地清醒了几分。   神魂归位,才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像是要直直地钻入识海,触到最深最痛的记忆。   重新拥有了整个身体的控制权,脑海中又是带了先前小千境中所经历的完整回忆,齐烟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重回大千,亦或是依然迷失在穿梭于小千境的旅途中。   齐烟抬眸,明明前方依然是那熟悉的镜潭,潭面还是同样的漆黑一片,泛着来自上古时代的冰冷气息,与从前没什么不同,她却总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一股抗拒的力量。   还是和上一次有些不一样的。在潭边呆坐良久,齐烟有些失了方向。   这一次,倒是连一个进入镜潭,重回小千境寻一缕师尊分魂的机会都不给了。   已是深夜,齐烟已不知在这无人值守的潭边呆坐了多久,久到苓苍宗的各个山峰都已星星点点地亮起灯火,时不时还能够听见那些学不会传音入密的外门弟子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遥想起自己在不知几何的岁月中,最早先清晰的记忆,便是跟着师尊,学习法诀、医术与规矩。天资聪颖如她,却总是因为性子冒失跳脱,或轻或重地违反了宗门规矩。尽管师尊有意护着她,该有的规矩却依旧不能坏,她也没少因此被罚。   那时的她不明白,只要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问心无愧,人为何要被那些本无必要的条框规矩束缚呢?   索性次次被罚得都不重,齐烟便总是把师尊族老的话当作耳旁风,实在是不得不做便装模作样地应付一下,被强行按着背诵的那些也不过是转头就忘罢了。   直到有一次是真的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   齐烟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些什么,却只记得师尊难得地对自己动了怒。她甚至连师尊当时脸上愤怒的神色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从小被宗族保护着长大的,天资聪颖的,苓苍宗下一任宗主的亲传弟子齐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恐惧。   也是那一次,她第一次重视起从来都是被自己忽视的所谓规矩,开始一板一眼地背记下那些“无用之物”。   只是因为她不想再看到师尊对自己露出那样的表情。   可现在,她多么想要师尊再一次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是责骂自己,甚至打自己一顿也好。   而现在,自己身上唯一留下的,对师尊的念想,也不过是那一串师尊亲手交由自己的四重花罢了。   齐烟抬起手腕,那里四重花的花瓣全然亮起,泛着微弱的蓝色光芒,却倒映在镜潭中,将漆黑的水面都照亮了一角。   镜潭,若是无人护法,跳入其中只会落得个神魂俱散,再不入轮回的下场。除十恶不赦,罪可当诛之人外,几乎无人会主动进入其中,也不会强迫别人进入其中。   无视因果,妄自篡改轮回,是会为天道所不容的。   只有持有最深重执念之人,才会无视天道而孤注一掷地进入镜潭,只为寻访秘境之中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哪怕是以自己的因果作为赌注。   镜潭在排斥自己的进入,是否意味着……她的执念,就存在于这个世界?想到此,即使前路并不乐观,齐烟悬起的心还是略微放下了些许。   可不同于小千境那般,因果方缘的链接强烈而易感。现下苓苍宗已然是三师叔一派的天下,即使师尊依然存于此世,普天之大,仅靠自己,要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现在师尊的气息微弱到齐烟连一丝一毫都无法感受得到。   三师叔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仿佛只是一个担心年轻小辈的慈爱宗主。可齐烟知道,他慈祥的伪装下,藏着的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锋。   所谓的没有架子,所谓的和蔼,都只是为了维持自己正道的名声,戴上的面具而已。   如果是三师叔这样,心思缜密又格外爱惜名声的人,有朝一日除掉了老宗主,还设计将罪恶嫁祸于本该成为宗主的师兄,夺取了不属于自己的宗主之位,他会怎样保证自己的地位稳固,也不会有一点对自己不利的情况出现?   回想起小千世界中,师尊循循善诱引导自己做出判断的情境,齐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情况。   他不会强迫或是逼迫师尊跳下镜潭,因为那样会招致天道的惩罚。   同样地,多疑且谨慎的恶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不会放心假手宗族内其他亲信或是族外之人杀死师尊,给人留下一个随时可能被爆出的把柄。   像族中长老、师尊这样的修为,纵使陨落,一身灵骨也不会湮灭,而是能够得以完好保存,成为瞻仰的对象,或是珍贵的炼器材料。其上会承载古老的传承,而类似此类能够留下记录之物必然被三师叔深痛恶绝。   全须全尾地将师尊放走?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师尊依然活着,并且被囚禁在某个地方。   某个必须全然在那个老东西掌控之中,最好就在眼皮子底下的地方。   就在此处、无人造访、能够囚禁一位修真大能……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苓苍宗内,那个只被齐烟远远瞥过一眼,但从未进入过的禁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6 23:35:43~2022-04-05 21:5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雫、苯宝宝 10瓶;冰柠 6瓶;442132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2   苓苍宗一贯端的是光明磊落的形象, 从上至下身份地位分明,一派清正之风。弟子们更是牢牢谨记自己的身份,极少有人明目张胆地敢于触犯规矩。   后山的禁地,齐烟也只是远远地在御剑经过时知道些大概的方位罢了, 却是连探访禁地的念头都未曾生出来过。   在小千境中历练了四个轮回, 本就如同得了秘境中的机缘一般,是修炼的大好机会。而如今一朝重新拿回了前几世的所有, 齐烟的修为能力竟是瞬息间突破了几个层级, 周身的气场也显出同先前完全不同的通透达练来。   苓苍宗的禁地设在主峰正下方的深谷之下, 久久无人造访。若非亲身所感,便是说给任何一个人听,那人也不会相信,象征着生机的正道门派苓苍宗,其宗主所住的主峰之下,竟会有这样一个极寒之地。   越是向下, 周遭的寒气就越是厚重, 如有实质般,带着冷肃的气息,似潮水上涨, 漫过齐烟的脚踝, 小腿,直至渐渐渗透进她的身体。   纵使齐烟今时的修为已然不同往日,却依然感到寒彻骨髓。   若师尊真的在这下面……齐烟不敢想下去。   禁地的禁制已然被解开,想必现在族中正当权的几个已经感知到了这里的动静。即使自己已经在来时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阵法, 也不过是只能稍稍拖慢些许他们的步伐。   从进入禁地开始, 对于齐烟来说就像是一场豪赌, 不论是否能够找到师尊, 自己都将无法在宗门立足。   最好的结果,就是被驱逐出宗,永世不得回山。   在这之前,齐烟抱着一丝能够找到师尊的希望。   可现在,她倒是宁愿自己赌输了。   向下的趋势渐缓,周遭地带变得开阔,视域却是越来越暗。尽管夜视能力超群,齐烟也只是堪堪辨认出发现自己已身处一处开阔的石室之中。   石室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与黑暗。向上望去,入目所见唯有一片漆黑,穹顶都只是隐没在深远的黑暗之中。空气中有寒雾凝结成冰滴落下,却连一点微弱的声响都被寂静吞噬殆尽。   身处一片死寂,手腕上一点淡蓝色微光便显得格外珍贵明亮。齐烟举起手腕,却讶异地发现,手腕上的四重花会在自己偏向东边时稍稍更鲜活一些。   就好像是在给自己指引方向。   在禁地中,一身修为的外放似乎都被压制,最多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内收在自己的周围达到护体的效果。   一身修为都被压制,齐烟心急如焚,朝着四重花所指引的方向迈开步子疾奔起来。空中无处不在漂浮着的冰寒凝结成刺骨的雾滴,刮在裸露的皮肤上几乎带来蚀骨的疼痛,也没能让她的步伐慢下来一丝一毫。   进入禁地尚未过去多久时间,齐烟的口鼻中却已经泛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双腿也渐渐由寒冷开始丧失知觉。   快一点,再快一点。   再进入一个狭窄的道口,拐过一簇嶙峋的冰石,眼前出现的景象赫然令齐烟的一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掌狠狠攥紧,几乎不能呼吸。   散发着寒气的万古寒冰中伸出数条极细的锁链,末端缠绕在一起,捆缚住一个人影,低低地垂着头,长发夹杂着寒霜,散乱地落下来,遮住了那人的面容。   再顾不上其他,一个箭步飞身上前,齐烟颤抖着伸出了手去,想要确认那人的情况。   离得近了,齐烟才真切看清,并非是白川的长发在这冰寒之地落了霜,而是一头墨发中已生出了斑驳银丝。   艰难地分出一丝灵力,极快地探查了一下面前之人的情况。不出齐烟所料,师尊的灵脉干涸得不剩一丝一毫,丹田更是受到了几乎难以修复的损伤,若非伤他的人有意让他虚名,没有连最后的修为一起废去,怕是连此刻最后吊着一口气都艰难至极。   索性还有微弱的气息,此时此刻情况危急,后方的威胁不知何时便会追到此地,没有时间留给齐烟更仔细地探查白川的状况。   玄铁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炼器材料,以玄铁制成的甲胄,若非极致的灵力修为加持,再加上一把趁手的武器,是几乎不可能被破坏的。齐烟记得,即使是苓苍宗这样的大宗,所能够获得的资源也不过尔尔。   而此刻,这样珍贵难得的材料,却悉数被制成锁链,以一种残忍的方式穿过苓苍宗真正宗主的琵琶骨,将整个人缚在极寒之地。   饶是尚能调动内力护体的齐烟,在此地待久了都有些遭不住,更何况是只剩下最后一丝修为吊着一口气的白川。   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手指不要颤抖,在心底告诫自己保持冷静,齐烟冲着那锁链伸出手去,想要将穿过白川琵琶骨的玄铁抽出。   尽管这会给师尊带来极大的痛苦,可这是当前她所能选择的最好方法。   面前之人头颅无力地低垂在一旁,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脖颈上白得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胸膛的起伏几乎无法察觉。   他的情况很不好。自己即使已经离他这样近,近得可以透过他身上布满鞭痕破破烂烂的衣衫看到即使被吊起也依旧瘦得凸出来的蝴蝶骨,他也对自己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更没有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   齐烟印象里的师尊即使落魄如小千境,也从未像如今这样,脆弱得让人感觉或许轻轻触碰到他一下就会破碎。   他该有多冷、多痛啊。   齐烟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捅了一个大窟窿,洞穴里的寒意都好像拼命地往里灌似的。她努力遏制住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伸出手去想要解开束缚白川的铁链。   可就在齐烟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铁链的前一秒,她的喉咙被一股大力狠狠扼住。   扼住她脖颈的手冰冷得不像是活人的手,丝毫没有留情,分明是想要一招将她置于死地。   对白川没有一点防备,齐烟猝不及防。她听见自己的颈椎骨在大掌下发出咔咔的响声,窒息感潮水般涌上来。   费力地仰起头,齐烟直直地看进白川的双眼,想要说些什么来唤起他的神智,却只徒劳地望见他空洞而冰冷的眸底。   突然的动作牵动了锁链,撕裂了本就不完好的皮肤,鲜血顺着新上涌出,一路顺着苍白的皮肤蜿蜒流下,滴滴答答地滴入身下的冰冷潭水。   还有他的手,明明已经那样虚弱冰冷,紧贴着自己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明显的颤抖,却依旧感觉不到痛一般,带着孤注一掷的恨意,想要致靠近自己的威胁于死地。   她不是不能挣脱他。对齐烟来说,此刻的白川已然是强弩之末,她只要强硬一点,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拔出锁链,便可以立刻将他带走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去——至少可以离开苓苍宗。   可她不想。   他受了太多的苦。她不想让他连有一天遇到获救的可能时都是苦的。   当然她也不能就这样任由自己死在白川的手下。正当齐烟绞尽脑汁在想怎么唤起师尊的理智,让他能够认出自己时,钳制自己的手突然失了力气,软软地落了下去,垂在身侧。   再去看白川,他的头又垂了下去,散乱的长发重新遮挡住了双眼,令人辨不清神情,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从白川突然发难到齐烟重新获得呼吸的自由,似乎很长,又其实只经过了短短的一瞬。时间已经不允许齐烟再去思考更多,饶是她再小心,那铁链在被贯穿的伤口中摩擦,每动一寸都在搅动血肉,带来剧烈的疼痛,看得齐烟恨不得以身代之。   白川松了手后便恢复了之前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好像突然就失了生机,无论那玄铁链带来怎样的疼痛,都没有一点反应,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破布娃娃。   其实白川的意识是清醒的。从齐烟一开始闯入禁地开始。   失了灵力使得他一开始并不能很好地辨清来者究竟为何人,唯有石壁传来的细微震动带来来者孤身一人的讯息。   大概是苓苍宗现在的“宗主”又来□□折磨自己了吧。没有人知道真正应该成为宗主的人被关在最深的禁地,而一个凶手,一个冒牌货不仅摇身一变包装成了正义的化身,还会在受到不痛快的事情时对禁地中之人施行残忍的暴行。   尽管白川失了绝大部分力量,可三长老对他依然保留忌惮,每次来“看望”他都保持着距离,只敢隔着数丈之远挥舞长鞭。   今日不知怎的,竟是离他这么近,近到他一伸手便能扼住对方的脖子。   常年寒气的侵袭消耗着他的身体,使他的神智已经不能时刻保持十分清醒。直到纤细的脖颈落入自己的掌中,白川才发现,自己似乎认错了人。   ……这不是自己那个百年前下了山的徒弟吗。   怎么下山历练了一番,却依旧这么弱。作为自己从前的徒弟,竟还傻兮兮地回到了苓苍宗,料想也不会落得什么好果子吃,倒不如就被自己杀死在这里,也算是全了师徒情分一场。   自己从前想要渡这大千苍生,可和曾有人想过渡他?   无非都是一些好利之徒罢了。自己也就剩下这一身破皮烂骨还能作为上好的炼器材料了,不知自己这好徒儿特意擅闯禁地一趟是为了取自己的哪一块?   白川漫不经心地想着,早已经失了情感的眼眸却不经意间撞上被自己掐住的少女。   她看上去很痛苦,可是依旧没有流露出一丝想要通过伤害自己来挣脱的意愿。   ……罢了。   突然失了继续下去的兴趣,之前被忽视的疼痛也卷土重来,冲击得白川直接放了手。   左右自己早就不想毫无尊严地活在这世上,好歹二人师徒一场,她也是无辜的。   就让自己最后大度一回吧。不论怎样都认了就是。   被穿透的地方不断传来磨人的疼痛,烧灼着白川的神经,可他太过厌倦这个世界,早已不想去管。   直到身上突然一轻,自己也从寒潭中被小心扶起,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61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3   那从万古寒冰中所伸出的, 由玄铁所制成的锁链本是用作捆缚禁地中性情暴戾的凶兽之途,现今却被用在这副灵脉枯竭,丹田尽毁的身子上……   尽管被禁制压制,失了灵力的护佑, 齐烟依然几乎感觉不到怀中之人的重量。   从自己被压制住的灵脉中逼出最后一丝可供驱使的灵力浅浅地笼罩在师尊周围, 妄图能够提供一丝丝温暖,抵御这寒潭的侵蚀。   齐烟忍着强行对抗禁制使用灵力的疼痛, 齐烟撕下自己外袍的下摆, 小心地避开白川身上可见的伤处, 极尽温柔又十分牢固地将他的身子和自己绑缚在一起,又将缺了下摆的外袍罩在了身后那人的身上。   聊胜于无。   齐烟不可能看到的是,在带着体温的衣料包裹住身后那人的一瞬间,他轻轻颤动了一下的眼睫。   背上是虚弱到极点,无知无觉的心爱之人,前方是危机四伏的寒潭禁地。齐烟不知宗内现当权的那些个长老有没有对自己这个不该出现的人格外关注, 但想必此刻也一定知道了禁地被闯入的事情。   自己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找到师尊, 无非是仗着手中四重花的显化。而现在还没有被追捕的人找到,也不过是因为禁地内这上古遗留下来的禁制,限制了禁地之内所有活物的力量罢了。   小心地将背着的人往上托了托, 齐烟循着来时的路, 小心翼翼地摸索朝着出口摸索。   这禁地内洞窟错综复杂,四重花却似乎因为指引着自己找到了师尊而耗尽了全部灵力一般,只是有气无力地闪着几不可视的几点荧光,再也起不到任何指示的作用了。   无论如何, 她必须要带着师尊走出这个炼狱。即使是拼上自己毫无胜算地对上那些个长老们。   不知道齐烟心中的弯弯绕绕, 白川安安分分地阖着双目, 伏在齐烟背上, 乍看上去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瓷偶,苍白易碎。   事实上,他的内心也是冰冷且不起波澜的。   尽管他不懂自己这个百年前就该下山去的徒弟到底有何用意,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他早已不再相信奇迹——被遗弃这样久,为何偏偏是今天,让他脱离苦海?   看这昔日的徒弟此番架势,颇有要把自己一起带离这里的架势。   为了昔日的师徒情谊?这样的鬼话白川是半点也不相信的。   为了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等日后让自己念她一个好?可眼下自己这样,连有没有所谓的“日后”都是个问题,更别说什么恩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怕是也和那些为了逼自己屈服,囚禁却不愿意杀了自己的老东西一样,觊觎自己这所谓的天生灵体吧?不知那几个老贼人是怎么走漏了宗门禁地里藏着自己这个天生灵体的消息,竟是引得尚未修道大成的前徒弟都来抢夺。   若非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灵体炼器的效用便无法发挥到最大,自己怕是一早就被禁术炼化,成了某个心术不正之人恃强凌弱的帮凶。   心智再坚强的人,泡在寒潭禁地里日日受冰寒的侵袭与折磨,加上苓苍宗长老时不时施加的折磨,也怕是早就要疯魔。   白川早已不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良善之人,会无缘无故地、不求回报地对另一个人好。   明明被禁制压制了灵力,还要压榨最后那一点可供驱使的覆在自己身上,是怕自己本就残破的这副身体受到更大的损害,以至于对日后炼器的效果有所降低么?   他能够感受到,背着自己的少女再谨慎不过地向前摸索着,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方未知的黑暗中,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对手。   眼下自己和这个不自量力的前徒弟,一个废人一个刚出师,就算今日仗着禁地里瞬息万变,地形繁复侥幸逃过一劫,被那帮老东西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啊……不对。   如果她今日能够侥幸带着这副残破不堪身躯一起逃出去,再在被那帮老东西找到之前躲在某处将这副身躯炼化成器,再对上那帮人倒是尚有胜算。   心底不断地有一个生意在提醒着白川:趁着她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前方,趁着她后方不设防,杀了她。   干涸破碎的灵脉被强行催动带来剧烈的疼痛,白川却好像无知无觉一般,杀意慢慢在疼痛中几乎凝结出实体。他的目光仅仅锁定住面前少女毫不设防的纤细脖颈,那里还残留着片刻前他留下的指印。   突然,背着自己的少女似有所感般,回过了头。   少许有些滑落的外袍被向上重新紧了紧,尽可能将他罩在里面。由于那一层灵力的关系,即使是在寒潭禁地,外袍上带着的少女的体温也并没有很快地消散,仿佛带着馨香和暖意流连在白川的周身,让他几乎失了知觉的身躯有了一丝久违的温暖的感觉。   蒙冤欺师灭祖时,白川未曾过多悲叹。被锁在寒潭日日折磨时,白川心底亦无波澜。就在刚刚被闯入禁地的齐烟解救,白川也只是在冷静地准备击杀这个不自量力的前徒弟。   然而就是这仅仅是能够被感知到的一点点温暖,却让白川心神巨震,手中凝结出的冰刃一瞬间溃散。   受不住禁制的反噬,白川偏头无声地呕出一口鲜血,无声地落入黑暗。苍白没有血色的唇倒是因为染了血,显出几分妖邪来。   察觉到身后人的气息在紊乱一瞬之后愈发微弱,齐烟心急如焚,却又迫于情境无法停下察看,只得脚下不停地加快脚步,想要再快一点。   许是就连天道也不忍二人就此陨落在此,这一路虽提心吊胆,却是格外顺利。   禁地中的路径无时无刻不在流动变化,丝毫没有一丝规律可循。待到齐烟终于寻到一处出口,却发现早已并非来时的后山入口,却是在宗内一处不起眼的山谷内。   遥遥看去,宗内一片灯火通明,亮起的光甚至照亮了附近的几座山头。许多外门弟子不明所以地被喊了起来,紧张又茫然地站在山道两侧,还不知道宗门内发生了什么。   齐烟二人此时所处的位置,正是山道的交界处。   再有最多半炷香的时间,还在禁地中搜查的长老们就会意识到禁地中已经没有它们要找的对象了。届时他们必然会沿着山道向下山的方向搜寻。   半炷香的时间,自己能够带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师尊躲避到安全的地方去么?   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迟疑。眼瞧着附近暂时并无太多危险,齐烟做出了决定。   她轻轻站起身来,为了避免被发现,没有选择御剑,而是向一个方向走去。   *******   白川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   自从在禁地中失去意识,他的结局无非就是和齐烟一起被追捕的人发现,或是被齐烟带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被喂了什么令人乖乖听话的药,待找到了合适的方式,就把这副身体炼化了才是。   可眼下虽是四周一片昏暗,视线所及之处一篇模糊不清,全身上下也无一不被剧烈的痛苦冲击着,可他依然真真切切地活着,没有任何被控制或是下了药的迹象。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摸到的首先是一层薄薄的布料。艰难地向外挪动了半寸,便触到了冰冷而略带潮湿的泥土地面。   周遭没有活人的气息。至少他一点都感觉不到。   本就残破的身子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是稍稍动一下就从喉咙深处泛上一股血腥气,可白川还是一点一点地,撑着身体向外挪。   就算葬身山林,死于凶兽腹中,他也不要毫无尊严地被人炼化了去。   月光透过低矮的洞口斜射进一道浅淡细长的光线,白川一点一点朝着那道光爬去,想要抓住。   齐烟风尘仆仆地回到这个临时藏身的洞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令她痛彻心扉的景象。   “你这是干什么!”一时情急之下,前几个小千境相处久了,竟是连尊称都忘记了。齐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伸手想要将人从地上拽起来,临到手指堪堪将要触碰到那人时,又顿住了。   她轻叹一声,蹲下身去,将人拉到自己的怀里,小心地打横抱起,将人放到先前铺在地上的那件外袍上。   知道自己最后一丝逃离所有人的努力也失败了,白川倒也不恼。他空洞的脸上毫无情绪,任由齐烟摆弄,将他抱起又放下。   齐烟看出心爱之人的情绪显然不对,可心病的疗愈需要大量的时间,眼下处理身体上的伤处来得更要紧些。轻重缓急,齐烟将自己刚从宗内某个倒霉呼呼大睡外门弟子看管的花圃里偷偷采来的基础草药捣碎,准备简单处理一下师尊身上的伤处。   师尊的丹田碎裂,承受不了灵力的修补,只能采取最为传统的外伤疗法。   处理好伤药,齐烟小心地将白川从靠墙的坐姿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尽管已经在这么多小千境中坦诚相待过,但再一次回到大千境,面对“真正的”师尊,齐烟感觉自己一瞬间又回到了百年前,竟是有些不敢作出以下犯上的事来。   到底是治疗要紧,齐烟低低说了一句,“师尊,徒儿冒犯了。”便轻轻上手解开了面前之人的衣袍。   师尊本就生得极美,在寒潭中暗无天日地泡了那样久,皮肤更是白得几乎透明,透着易碎的美感。   许是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尽管被吊在寒潭中时常遭到折磨,但似乎就连鞭笞都用了不易留痕的器具,急需处理的外伤只有肩胛处穿了锁链的两处洞穿伤。映在苍白到透明的肌肤上反差出了一种凌/虐的美感。   这副足以引起任何人兴奋的画面,落在齐烟眼里,却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   再轻柔不过地处理好了一边的伤口,正待处理另一处,猝不及防之间却有一股不大不小的力推在齐烟的肩膀上,齐烟本就不可能对师尊出手,便被压倒在了冰冷的泥土地上。   皎月行至中空,月光下,师尊衣衫半褪,两肩点点红梅。刚刚那一下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此刻似乎无法再承担身体的重量,双手无力地撑在身侧,整具躯体贴了上来,几乎没有血色的唇擦过齐烟的脸颊,停留在颈侧,微弱的吐息带来些微痒感。   撞进他的双眸,里面是赤晃晃的欲/望与诱/惑。 第62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4   即使是在那些曾经的不能够对人言说的梦里, 齐烟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尊。   伤口上裹了一半的布条因为患者的不在意复又松松散散地垂下来,垂落到地上。   顺着洒落的月光低头看去,他略有些凌乱的长发一缕一缕地交缠在二人中间,像极了深海中爬上来不知名的神秘海妖。   还带着几分难耐的喘息, 齐烟听到了面前之人久违说出的第一句话, 断断续续地,“爱徒……舍身相救, 为师无以为报, 不如就以……”他偏头低低地咳喘了几声, 声音里是虚弱的魅惑,“让徒儿能过得到快乐……”   先天灵体,除了被以禁术练作上好的炼器材料之外,用作双休采补的炉鼎虽有些大材小用,但滋味也必然是销魂蚀骨。   他还是不相信,有人能够真的无条件地、不求回报地将自己从一个地狱里拉出, 只是因为念着昔日的那点情谊, 为了对自己好。   若是作为炼器的材料,是不需要治疗身上的伤口的,只要保持灵体完整即可。那么她费尽心思将自己藏在这样一处地方, 还采来草药为自己治疗, 不过就是想要让自己更加“耐用”些罢了,否则若是连半刻钟都坚持不住,怕是要扫了待会玩起来的兴。   眼下她被自己以这样的姿势压在身下,怕是很快就要忍不住了吧。白川在心里嘲讽地想着, 眼波却是越发勾人。   反正他早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 大不了自戕之前也是能拉一个熟人垫背, 轮回之途倒也不那么孤寂无聊。眼瞧着被自己虚虚压在身下的少女似有所动作, 白川的嘴角勾起一个恶劣悲凉的弧度。   下一秒,半褪的衣衫却被人胡乱地拉好。像是有些失控一般,白川的身体被一股算不得小的力狠狠拉进怀里,被紧紧抱住,带来了真切的疼痛。   这样的疼痛仅仅是维持了数秒,少女便像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一般松了力道。但她没有将怀中的人松开,而是索性不再让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齐烟干脆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稍稍施了点力让他动弹不得,防止他再乱动。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解开先前散开的布条,低着头将还未处理好的伤口重新一丝不苟地缠好,再轻柔地拢好刚刚几乎是半褪的衣衫。   仿佛还嫌不够,她又拾起先前被当作垫子铺在白川身下的那件外袍,仔细抖落干净了,在怀中之人衣衫的最外面又裹了一层。   做完这一切,她依然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只是将人搂在怀中,自己靠着石壁作了靠垫,再没出声,而是抱着人沉默地坐着。   薄云飘过,浅浅地罩住了月亮,斜射入石穴的光越发黯淡,叫人看不清周遭的环境。   身体的知觉刚刚开始重新恢复,由内而外带来麻木的痛感和灵力枯竭、丹田碎裂的折磨。疲惫疼痛的身体被久违的温暖与柔软环绕着,带来近乎虚幻又讽刺的安全感。   此刻,白川的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近乎将要昏厥。可总有一种没来由的烦躁笼罩在他的心间,叫他无法安心沉入黑暗。   眼前的黑雾越来越浓,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视物。在一片视线的明明灭灭中,白川侧过头去,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这是他第一次想要看清这个将自己从一个地狱中拉出来的人。   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恍惚间视线中无法聚焦的,只有心疼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的双眼,和在微红的眼眶中迟迟不愿落下的泪光。   眼瞧着怀中的人明明已经痛到极致,却还是不肯稍微放任自己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再结合此前发生的种种,齐烟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齐烟不敢去想,此前师尊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寒潭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处处防备,处处不敢放松,甚至已经隐隐有了心识混乱、走火入魔的迹象。   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了太多灵力的冲击,齐烟只是稍稍用最轻柔的力量围绕着他催动了一个周天,将不安分的心识安抚着压下,直到看着那人失去意识,确认不会再轻易地醒来,才将人搂得更紧了些,让他完完全全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比起上一次见面,无论是百年前的大千境还是就在前不久才刚刚结束的小千境,怀中之人都显而易见地清减了不少。记忆中的师尊面上永远是浅淡但和煦的神情,长身玉立。   而面前的这个人,一头青丝中不知何时,已经夹杂了星星点点的雪色痕迹,眉目也不复从前的丰俊。日日夜夜的折磨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疲惫的痕迹,落在齐烟眼中却依然有着别样的,病态的美感。   如果说师尊有了些许走火入魔的迹象,那我才是真正的走火入魔了吧。齐烟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怀中之人的发顶,痒痒的。   跨越了百年才明晰的心,幡然醒悟竟已是这样一番光景。索性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她大约是逆天而行也要将那人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才是。   远处隐隐约约有杂乱的脚步声,稀稀拉拉地听不真切,还依稀有几声带着倦意的呼喊。   大约是被留在宗内值守的外门弟子吧。齐烟漫不经心地想,现在苓苍宗所有的人大概都知道了,百年前的大师姐齐烟回了宗门第一件事便是偷了禁地中重重看管的“宗门秘宝”逃下山去了吧。   齐烟有近八成的把握,她放出去的障眼法以及那些恰到好处的“学艺不精的贪心者慌乱之下于逃跑时未清理干净的痕迹”能够吸引大部分追兵的视线,将他们按照一开始便设定好的路线,引向另一边的山下。   更何况,那帮现在当权的长老显而易见地不会轻易告诉毛都没长齐的弟子们所谓的被盗走的“宝物”到底为何。所以他们也必定会跟随着追捕的主力下了山去,防止事情陡生变故。   同理,因为怕可能出现的私吞,所以所有的长老必须同时一起行动。   正是他们的贪婪、残忍和猜疑,限制了他们的行动,也让他们正中齐烟一开始所设定好的路径。   最不可能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又怎么会有人想到,此时他们要找的人和所谓的“宝物”,就藏在主峰下某个储藏妖兽皮毛内丹的小山洞里呢。   先前所听到的脚步声只是草草在附近踩了几下,便夹杂着互相抱怨的生意渐行渐远。看来又是两个尚未辟谷不眠,只想糊弄了事的外门弟子。   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基本有了把握,齐烟抱着人站起身来,趁着夜色的掩映,召了自己的本命长剑,用内力撑开一个防风罩,接着夜色的掩映抱着昏睡的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御剑离去。   ******   白川再次醒来的时候,鼻端萦绕着一股食物的香气。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陌生的气味,自从辟谷之后,他就很少再吃凡间的食物,最多也就是齐烟小时候少女心性,闹着要吃某种东西的时候,被她缠得没办法了,浅浅尝上那么一口。   后来他被囚于深潭,没了支撑辟谷的修为,却也更不会有人给他送来哪怕是最低等的杂役弟子都能每日领到的三个白馒头。胃腹早已从饥饿到疼痛再到麻木,到后来受寒气侵袭久了,便日日像是胃里也塞满了寒冰一般了。   身体的各处还是连绵不绝的疼痛,连成一片叫他分不清究竟是何处在痛。但白川依旧清晰地知道,自己此刻并非在先前那个噩梦之地,也并非曾暂时赖以藏身的山洞。   身下是不算细腻但柔软的布料,身体上也盖着不厚不薄的棉被。   自己有多久没有睡在床上过了?白川的思绪有一瞬的恍惚,下一秒有人推门进来,他下意识地放缓呼吸,保持假寐。   白川下意识地选择了假寐,已经是一种无意识的信任。可他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实在是有些晚。   白川闭眼等待着。随着齐烟的走近,食物的香气也越发浓郁,激得他的胃部都有些痉挛起来,带来阵阵刺痛。   那人走进了些,手中的器具被放在床头应该是桌子的家具上面,发出木头和土瓷碰撞的特有声音。一只因为刚刚端了食物,所以比平常温度稍高些的柔软手掌轻轻覆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白川感到一小股温和的灵力探进自己的经脉,顺着艰涩破碎的脉络游走了一圈,探查他的状态。   白川忍着被人窥探的不适,因为他发现,此刻的自己就连吞噬掉这一丝弱小的闯入者都做不到,只能屈辱地等着这股灵力探入又离开。   丹田蓦地涌起一点力量。竟是那股温和的灵力,被剥离了所有来自原主的气息,进入了他破碎的丹田。   如若带着原主气息的灵力进入如他此刻状况的丹田,虽能够助他起到一定的修复作用,可吸收这样的灵力吸收得越多,就意味着他以后越离不开她。   相对地,剥离气息获得纯粹的灵力,需要的成本远远大于修复的效果。可以说即使是齐烟完全亏空了自己,也无法将他破碎的丹田修补完整。   所以,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心神巨震之下,白川几乎维持不住假寐中平稳的气息,无奈之下只得装作初醒的样子,缓缓张开双目。   见人醒了,齐烟也不敢立马动他,只是道,“徒儿看师尊有将醒之兆却一直不能醒来,就自作主张给师尊渡了些灵力,望师尊不要怪罪才好。”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上手,想要去扶他,“徒儿扶师尊起来用些餐食……慢点,当心起得太快了头晕……”   白川任由她摆弄,完全没有一丝反抗,一边顺着她的动作起身,一边面无表情地开口,“不要再叫我师尊。”语气里竟是冷漠和嘲讽。   齐烟被噎了一下,却也知道他指的是苓苍宗早已昭告天下前峰主白川欺师灭道,从宗门除名的事情,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觉得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反正师尊永远都是……如果他们不认,那就是我一个人的师尊。”轻声说着,齐烟端了一旁的碗,舀起一勺,放在唇边仔细吹到合适的温度,才将勺子举到白川的面前。   只一眼,白川就认出这凡米粥里,夹杂了生长条件苛刻,需得长在灵气极为浓郁之地,可遇不可求的灵米。对内伤的疗愈与灵力修为的恢复都十分有效。   这样的东西,给我这样的废人,岂不是糟蹋了。   定定地看了齐烟一会,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张口含住了齐烟举在空中的勺子。 第63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5   白川也不说话, 就是这么沉默地坐着。齐烟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他便张嘴乖乖喝下,一点多余的动作和意愿都没有。   期间齐烟无数次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看着面前之人相隔咫尺却好像隔了重山的冷漠神情, 再多想要说的都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   跨越了时间和时空, 每一个人都已经变了太多,又各自受了太多的苦楚。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面对面对坐着,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到底还是齐烟先行打破了沉默, 她端着豁了个小口的瓷碗站起身来, “这处是我先前游历的时候与一位婆婆结缘,她百年之后这处小院无人打理,我们便正好借住一下。”   一边说着,齐烟一边走到了外间,就着水桶里的水将豁了个小口的瓷碗洗干净,开始在心中思考接下来他们二人的去处。   师尊现今内外皆损, 调养和修复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和时间。然而现在修真界能叫的上名字的大宗派大约都已经从苓苍宗收到了消息, 想要带着师尊混入其他宗派借地修行的这一条路怕是再也行不通了。   灵气充沛又安全的地方,大多都被各宗各派所占据,这条通路的堵死, 无疑给二人又增添了不少难度。   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齐烟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还是决定趁着白日出门采买些食物和药材来。毕竟师尊现今脆弱得如同凡人一般,只能用最平凡普通的方法修复身体。   在房子周围撑起结界,齐烟还是不太放心, 复又掏出一张符纸, 抽出一把小刀割破指尖, 以血画了符塞进白川的手中, 蹲下来平视白川道。“若是万一遇上什么事,师尊握着这张符在心里喊我的名字就是,我感应得到便会立即赶回来。”   以施术人鲜血画就的符更耗费灵力,却也能够数倍地增强符咒上所附着的术法的力量。   现在该是我承担起守护师尊的责任了。齐烟在心底暗暗地补上一句。   手中被塞了一张符纸,白川却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像是没有听到齐烟说的话一般,就连目光都没有分给面前焦急的人一点。   齐烟知道他听到了自己的话,倒也不恼,只是又扶着人躺下,仔细地把被子给他改好,便轻轻地掩上了门,出了小院。   尽管已经留下了重重保护措施,又是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来时又是深夜,没有引起多少村民的注意,可毕竟不知道那些虎视眈眈的贼人什么时候会摸到此处,师尊又处于极度虚弱、无法自保的状态,她是断不可能将他一个人留在那太久的。   索性村庄两三里地的距离就有一个小小的市集,里面出摊的摊贩也大多是周围几个小村庄的村民,农闲时间将自家种植的粮食或是手工制品拿出来换些银钱,到处打听问问,倒也能够凑得齐当下所需的生活用品。   齐烟生得好,加上有意收敛了自身的气质,显得就像周围哪家的大姑娘第一次独自出门来买东西一样,叫摆摊的婶子们难免生出喜爱的心情,逛了一路下来,也算是用最短的时间买到了大部分想买的东西。   和淳朴热情的村民道了别,齐烟一刻也不敢耽搁,当下快步朝着暂住的小院走去。   希望能够风平浪静地度过这一段时间,待到在凡间将师尊的身体养好,就启程前往灵界与魔界的交界处。   对于当下的他们来说,想要获取足够的灵力,同时还要躲过追查的人,唯一的去处只有灵界与魔界的交界处。那里鱼龙混杂,是三界之外无人管辖之地,被一向为自诩高贵的灵界人所不齿,却正好便于他们二人伪装身份,瞒天过海。   尽管前路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也并非全无出路。等到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左右苓苍宗也回不去了,她便求得师尊的真心,结为道侣,再一起去三界各处游历,再不管一切纷争。   带着这样对未来的美好愿景,拎着手中买的各式各样的食物,想着尽管可能得不到回答,也要问问师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齐烟推开了房门,却见卧房的门虚虚掩着。   她明明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是将房门完完好好地关上的。   她离开时布下的结界并无被强行破开的痕迹,自己留给师尊的符纸也没有被催动过。可房间里就是安静得有些诡异。   心下微凛,齐烟放下手中的东西,慢慢地靠近卧房的门,屏息凝神,伸出手去。   就在齐烟的手指触到木板门的一瞬间,一股大力袭来,天旋地转间,齐烟瞬息散了所有蓄起来的力量,被人结结实实地制住,压在冰冷的地面上,脊背与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顶在她的胸口,是厨房那把已经多年没有用过,已经有了斑驳锈迹的切肉刀。   白川这一击显然是拼尽了现在所拥有的全部力量,却没料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升起。尽管他现在是连握住刀刺出去都吃力的状态,那刀尖却依旧生生地没入了半寸。   一直保持着冷漠神情的瞳孔像是被哪一点鲜红刺痛了,不可抑制地紧缩了一下,细看还能够捕捉到几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自己不需要用药也不会轻易死去,更不要说有价无市、灵气充沛的珍贵灵米。她大费周章地将自己带出来,却又不亲自使用自己,反倒在自己身上做出类似浪费资源的行为来,无论如何都是不合常理的。   对于这样的反常,白川所能够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   她大费周章地来到禁地寻找自己,将自己带出去,一路上几乎是没有收到任何阻拦,已经不仅仅是“运气好”就能够解释的了。   她的背后一定有着另一个更大的背景,而她大约也只是奉令行事罢了。   啊,大概背后的命令就是尽可能保持自己的状态良好,好让这个天生灵体能更加发挥出效用来吧?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她布下结界是怕自己逃跑,给自己的符纸大概也是为了能够时时追踪自己所在的位置吧。   她现下一个人离开,等到回来的时候可说不准就是多少人了。   他本来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重回自由身,只是想要寻一处合适的地方自行了断,再不入轮回,可若是他们一定要逼他——   那就拼一个玉石俱焚好了。   可现下看着顺着衣料缓缓蔓延开来的血迹,和一脸平静,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的,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   白川感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自己却狼狈地想要偏过头去,不敢和她的目光发生一点对视。   手中一把轻飘飘的厨房刀此刻似乎有千金重,压得白川的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白川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问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他想问能不能让他一个人安静地迎接早该到来的陨灭,可是此刻的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   最后还是齐烟自己轻轻发出一声叹息,撑着地板坐起来,将白川冰凉的手指握住,轻轻地从刀把上掰开,毫不在意般地自己拔出了刀,像是并不在意那点皮肉伤一样,“闹够了没?”   像是带着包容,问叛逆的一方“什么时候收心了就回来”一般,细听之下却又有不易察觉的失望在其中潜藏。   心底有一块被无形的痛苦攥紧了。可百年的痛苦与囚禁早已让白川忘记了该如何去表达,他第一次有些想起了从前生活中曾拥有的温暖和信任的感觉,却已经开始害怕这些来之不易的微小迹象被他亲手掐断。   之前的那件外袍早就在来路上沾染了血迹,变得破破烂烂。为了避免留下气息,齐烟早在这里落脚的第一天就将其付之一炬,还没有来得及给白川买新的外袍,此刻他就穿着中衣,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   齐烟皱了皱眉,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不由分说地又塞回床上,还在人脚下塞了两个刚从集市上买的汤婆子。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木着一张脸,随即便沉默地走出了卧房,不知去做什么了。   被齐烟按着躺回了床上,白川一闭眼,眼前就闪过那一抹刺目的鲜红色,刺得他心脏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来。   齐烟自己倒是没有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即使是完全没有收敛,处于虚弱状态的师尊造成的也只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她更担忧的是,已经过去了这样久,他依旧对自己抱有厚重的防备不愿卸下。   ——到底是什么样漫长的痛苦,会让他生出了如此厚重的心防?   煎好了要给师尊的药,齐烟端着药碗走进房间,却见床上那人全部的目光都黏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肯移开。   小心地试了试温度,确认正好适合入口,齐烟将碗端起来,“对你好的,没有毒……如若不信我先尝一口便是——”   话音未落,却见白川急急地接过了碗,一口气将黑色的药汁喝了个干净,眉头都没皱一下,和此前喂一口吃一口的样子判若两人。   想了想,还是将上午顺路买的蜜饯拿了一颗,塞进师尊嘴里。自觉刚刚来了那么一遭,此刻他可能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的空间,齐烟自觉地端了碗,准备不再打扰师尊。   只是没想到,刚站起身来,一只修长的手就伸了出来,带着轻微的力量,拉住了自己的衣摆。 第64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6   那股力道很小, 几乎小到可以忽视的程度。只要稍稍再向前迈一步,甚至都不需要用力,那片衣摆就能够被从那几根虚虚握着的手指之间被抽出。   好像只过了短短一瞬,又好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被自己拉住的人没有立即作出反应。白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一股冲动, 就这样伸出手去拉住了她。就好像心里总有一个不起眼声音努力地在叫嚣着, 如果这一次不拉住她,就要失去她了。   可这样的自己, 刚刚才不由分说地伤了她的自己, 到底是出于什么立场, 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有资格拉住她?   左右想了许久,白川的答案都是,“没有。”   可就在白川因为一瞬勇气的冲击而伸出的手马上就要失去力气,马上就要垂下的前一秒,齐烟转过身来, 带着疑惑, 但手却是精准无误地拢住了他的。   相比他几乎没有用力的虚握,齐烟的手不大却十分有力,带着温暖与坚定, 还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传递进他的心里。   她是愣了一下的,因为她没有料到一向淡漠无波的师尊会突然伸出手来只为了拉住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明明面色苍白虚弱,目光却直直地黏在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他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 就算是那些被吊在禁地寒潭之上, 被鞭笞的时日里也鲜少发出呼痛的一丝声音, 此时此刻竟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不说话, 齐烟也不着急,只是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案桌上,转身轻轻蹲下,让二人的目光平齐,然后静静地、十分耐心地等他开口表达。   毕竟,他愿意主动伸出手来拉住她,主动与她产生交流和互动,对她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惊喜。   嗫嚅了许久,一道沙哑破碎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冲击得齐烟蓦地红了眼眶。   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早就下定决定暂且维持的师徒界限,齐烟几乎是哽咽着扑进了白川的怀里,“师尊不用说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等在这边把身子养好一点,我们就去灵界和魔界的交界处,我,我一定一定会把您治好的……”   齐烟的情绪来得猝不及防,滚烫的眼泪沾湿了白川的前襟,刺得他的心都开始泛起痛意。   白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猛烈的情感。在他久违的,几乎要在百年间消散在寒潭水里的记忆中,齐烟的形象也一直是温和有礼、知进退的。她是自己这一峰的大师姐,是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首徒。她会帮自己处理一部分峰内事务,也会关心其他的内外门弟子,更会时常叮嘱自己注意休息,每次带着下面的弟子们出去游历,也总会献宝一样地待会许多新奇的小玩意送给自己。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过她在私下无人处偷偷投向自己的炽热目光,也不是没在她所带回来的独一份的小东西中窥见过她不敢启齿的心意。   可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认为是她还不懂情情爱爱,是因为她自小跟随自己长大,几乎没有见过这世间形形色色的其他灵魂,才会错误地将情感寄付在自己的身上。   他也一直以为,二人之间的情谊不过是师徒情分,所谓的“特殊对待”也不过是因为她是自己唯一一个带在身边的亲传弟子,所以处处照顾些罢了。   那时的齐烟将所有的情感压抑在心底,他也就顺势而为,用师生情谊来搪塞自己。   可他又记起,在当年师祖被害,宗门动荡前夕,他察觉到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便处心积虑找了借口,不由分说地将齐烟送下山去,还为她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尽力保她平安。   如若当时没有将她送走,作为自己身边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想必齐烟受到的迫害与虐待不会比自己少多少。   他又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对她也有着难以启齿的感情与渴望的呢?   或许是刚刚将她送下山不久,有一次内门弟子游历归来,他故作镇定地等到夜晚,才等到一板一眼来汇报情况的另一峰的弟子。   或许是一夕之间被囚寒潭,被寒冷侵蚀的幻觉中出现她的身影。   他曾以为是她还小,不懂情感,却没想到不懂的人,其实一直都是自己。   时光兜兜转转,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一次蒙受她的拯救。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无非也只是伤痕累累的拖累罢了。就算她的情感依旧赤诚如往日,他在她的身边也只会害了她。   可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他自身不愿,即使是九天大能也无法轻易炼化他。所以他本该在暗无天日的折磨中渐渐衰落,直到折磨他的苓苍宗长老们陨落,直至被所有人忘记,最终消散与潭水融为一体。   是她先来招惹我的。   怀中的少女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多时已经收敛好了情绪,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错开目光不太敢和白川对视的样子。   不管平日里一个人的时候再冷静成熟,在白川面前,尽管已经明了了自己对师尊的心意,严格来说二人此时也并非师徒关系,齐烟却依旧总有一种做坏事的感觉。   从神坛上跌落的神,又怎么不算神了呢?   半阖下眼帘,白川轻轻地出声,带了点柔顺的意味,好像一下子就收敛了大部分竖起来的刺,“你的伤,处理一下。”   在齐烟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微微蜷起,略微侧过头去,不让她注意到自己眼中汹涌的情感。   ******   无论是炼化还是修复天生灵体,都需要极大量的灵力作为支撑。在这样的情况下,齐烟和白川二人选择了一个几乎没有丝毫灵力的凡界村庄,无疑是一反常理的。   本身抱有目的的人,看待事物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带有目的。苓苍宗的几个长老就是陷入了这样的思维,所以他们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齐烟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她的师尊能够好好地。   所以她不会急功近利地用大量灵力粗暴地进行会带来大量痛苦的修补,而是选择了最缓慢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唯一的优点就是白川不会成收到过多不必要的痛苦。   不管怎么说,正是这种思维的差异使得齐烟和白川二人蜗居在这个小小的凡界村庄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肉身上的外伤极易治愈,但也仅仅只限于愈合而已,毕竟对于修真之人来说,灵力才是最重要的支撑。   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中隐居的生活很快就迎来了尾声。白川身体上的外伤已经全部愈合,断骨也都重新接好,就连身体上那些可怖的疤痕,也被齐烟用宗门所传的秘药全部消去。   可总有些留在心中的伤痕是再好的伤药也无法治愈的。   临走的时候,齐烟和白川二人没有带走什么东西。这些天零零散散被齐烟采买回来的各种生活用品被整齐地码放在房间内各处,显得这个许久无人居住的老屋有了些许人气。   从外看去,白川已经恢复得和常人无异,只是没有灵力而已。齐烟带着白川来到村庄后山一处不起眼的无字碑处,将四周的杂草清理干净,放上些许贡品,拜了拜,便御剑带着白川前往魔界与灵界的交界处。   ——不知道下一次有机会再来看这个曾有一面之缘,却将老屋赠与了自己的老婆婆,会是什么时候。   出了凡人的地界,越是朝着灵界魔界的交界处前进,周遭的气氛就越是透出不安定的气息。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一定是被重点追查的对象,而用灵力的易容一定会被看出端倪,齐烟选择了最为保守的方法,就是像凡界方士那般,用特殊的皮料混合调制好颜色的胶泥上脸,改变面容的构造,确保不会被修为更高者发现灵力波动的痕迹,达到万无一失。   远远地看到一处长得像是村庄,却明显更为散乱无序的地界,齐烟收起用灵力撑开的防风罩,收起自己的本命长剑,带着白川步行向着他们此番的目的地走去。   这座小城原先所拥有的真实名字已经鲜少被人所提起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被所有三界之人所熟悉的诨名:黑城。   这里虽借着灵界与魔界交界之便拥有不算稀薄的灵力,但也因两方气场不和而使得土地贫瘠,没有什么能够养得活居民的正经营生,是以三界也都不愿意接管这里。   在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规则限制。生活在这里的,也多半是一些散修、邪修,或是游走在三界边界,做些黑市买卖,地下赌场等营生,投机倒把赚些来路不正钱财的人。   总之,齐烟二人现今的身份来说,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藏身地了。   可就是这样的一座本该无人问津的小城,却在二人到达的时候,远远看见城门处有两个气质与这座城明显不符的人,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1 15:21:31~2022-07-22 17:2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2132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7   这大概是这座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小城第一次被这样管辖过。平日里, 这座黑城连个城墙边界都没有,这里的居民过客来来去去不受任何限制,此时却不知何时已经建起了简陋的城墙,硬是为这座黑城划上了一道边界。   这黑城第一次遇上这样大的架势。门口的两个负责查验的修士显然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还不知道是哪个宗派的倒霉弟子, 被分配到了这样一个无人愿意来的苦差事。   二人核验起来不甚熟练又草草了事,只知道依靠手中探测灵力波动的法器草草在要进城的人身上扫过一遍, 就算是过了关卡。   可饶是如此, 由原先的四通八达变作今日的只有一门可供进入, 黑城入口还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时不时在队伍中冒出一两句抱怨和唾骂。   尽管那两个修士看上去并不算什么高手,可他们身上穿着那些个自诩正道的大宗派的道服,背后的势力总是让人忌惮些许。要进入黑城的人多半是些身上带着事儿的,不愿意惹是生非,更不愿引起那些正道宗派的注意, 是以尽管颇有怨言, 却还是不太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在队伍中间排着。   流落到黑城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很好的经历, 大多是灰头土脸, 风尘仆仆,有的身上还带着些许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洁自己的味道,直叫城门口两个负责查验的太平宗弟子连连在心底唾骂这份差事。   看多了这些粗鄙之人,冷不丁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子推着一辆板车, 车上却是一个容色殊丽的女子时, 便难免要多看上几眼。   推着车的男人生得瘦高, 身姿倒是不错, 只是驼着的背和过尖的下巴,还有嘴唇上方一颗不大不小的痣毁坏了所有的气质,显得整个人贼兮兮的,不像什么好人,探测出的灵力波动也算不得太强,像是堪堪踏入修行之门一般。   倒是那坐在板车上的女子,戴着面纱遮住了半边脸,发髻松松挽起,露出的一双眉眼水光潋滟,整个人斜斜靠在车壁上,颇有几分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之姿。   女子的身上一丝灵力波动的痕迹也没有,应该就是个凡人。如此美人和这样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的组合,让两个看门的弟子不免开始警惕起来——不会是这个男人强迫了人良家妇女吧?   “你,站住!”其中一个看门的正道弟子呵斥住了男人,“你们两个,什么关系?进城来干什么?”   冷不丁被叫住,那男人脸上显出害怕的神色,倒是还算恭敬地回答道,“两……两位大人,车上这婆娘死了男人,自己身子又不好,眼看要活不下去,才跟了俺。俺们、俺们听说这赚钱的机会多,还能修炼,就想着过来看看,最好能安个家。”   男人声如其人,十分难听,守门的弟子嫌恶地挥了挥手,转向车上的女子,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好像生怕吓到她一般,“姑娘的这位……相公,说的可都属实?”   问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还带着隐隐的期盼,好像在鼓励她勇敢地说出“实情”,这样自己就能拥有一个惩恶扬善的机会一般。   可惜女子的回答让他不免有些失望,只听女子低低地“嗯”了一声,过了半晌,复又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补充道,“奴、奴家是自愿的……”   那看门的弟子还想问些什么,可是在这一对想要进城的人身上花费的时间已经太多,烈日下,身后许多拍着长队等候进城的人显然已经等待得不耐烦了,连连发出不满的催促声。   尽管好像还想问出点“被强迫”的证据,那看门的弟子也只能挥挥手放行,叫那男人赶紧推车进去,不要耽误时间。   这世道,真是不古啊。瞥了一眼男人弓着腰推车进城的背影,看门的弟子在心里唏嘘道。世间多红颜薄命,那些话本子里写得也不无道理,看看这美人,即使只是一双眼,一副嗓子,便能觉出她必然风情不俗,却因家道中落被迫跟了这么个粗人,还要跟着他来到这座环境恶劣的黑城生活。   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那看门的弟子不再将心思放在刚刚进去的那对夫妇身上,左右自己也不会拥有一个这样绝色的道侣,还是安心完成宗门布置给自己的任务,争取早日回到宗门的好。   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老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招,竟叫我们师兄弟来到这里受这么多的苦,还不知道到时候回去要落下别的同门多少修炼的工夫。   “说是要我们查苓苍宗那个偷了宗门秘宝出逃的大师姐,可就给了我们一份通缉犯的画像,又神神秘秘地不肯说那宝物到底是什么,平白增添了难度……要我说啊,照这么查下去,怕是再查一百年也查不到!”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两个看门弟子里稍微年少的那一个没有忍住,偏过头小声地对着师兄抱怨。   换来的,却是到底年长些的师兄的告诫,“师弟慎言。你我出门在外,是奉了宗门之令。就算……我们就当下山历练了。”   并不知道自己身后那两个看门弟子的脑补与互动,那男子推着车来到一处客栈前,抱起板车上的女子,走进了客栈大门。   门内柜台后面,一个像是掌柜模样的人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客人来到了自己的客栈一般,只是低头拨弄着算盘,不知道在算些什么,连眼皮都不曾抬起一下。   眼看着这客栈待客的态度如此之差,那男人却是一点也不恼。只见他轻车熟路地直接越过了掌柜,大步流星地抱着女子抬脚走上楼梯,挥袖间手中飞出一锭金子,精准地落在掌柜的面前,与木桌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只消一听这声音,便知道这锭金必定没有缺斤少两,价值不菲。   低沉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上房一间。”   和刚刚在城门口的贼眉鼠眼完全不同,此时的男人挺直了腰背,气质一变,就算是并不好看的五官,竟透出几分匪气来,叫人不敢轻视。   终于将目光从算盘上挪开,那掌柜倒也不着急去收那锭金子,只是抬起头来,拉动了一个特制的黄铜铃铛,二楼便立刻就有一个小二,从拐角处的小房间内走出来,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小二一边恭维着,“客人真是大手笔!”一边将抱着女子的男人带到一间房门口,还贴心地询问要不要什么吃食。   只听得那男人冷冷地道,“不必要什么吃食,我二人路途疲乏,你只需送一桶热水上来,其余勿要打搅。”   那小二满面笑容地应下,麻溜地作了一揖,便退了下去,男人抱着女人进了房间,先是谨慎地确认了房间内并无异样,随即才将女人轻轻地放在床上。   还未等二人说些什么,门就被敲响,门外响起那小二的嗓音,“客官,水好嘞!”   应了一声,男人起身将外面的水桶搬进屋内,再开口时却是少女的声音,“不若师尊先行擦洗一下?”   “这会倒是叫师尊了。”床上的女子开口不复娇媚,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刚刚不还是挺神气的么?”   自那日在凡界的老屋里差点被白川刺伤后,两人的关系倒是破了冰,白川在齐烟面前也渐渐开始流露出不一样的情感,就比如说此刻被气到不自觉和自己拌嘴的样子,倒是让齐烟感到十分新奇。   就算是在从前,二人最为亲密的那段时期,师尊也永远是稳重的、淡然的,从未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种带着点嗔怒的情绪。   但是眼下,知道自己把人惹着了,首要要做的事情还是顺毛。   齐烟从善如流地认错,“徒儿也是受形势所迫,才出此下策……师尊若是有什么不满,那就罚徒儿好了。”   “这话可就不对了,我现在是那地方的罪人,早已不是什么你的师尊,”说着这样的话,白川竟还带着一丝笑意,“不过现在你把秘宝偷了,便也是苓苍宗的罪人了……”   和我一样失去庇佑,流浪天涯,这样我们的世界会不会只有确定的彼此?   想要说出“不论在什么时候您都是我心里的师尊”,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少了师徒这一层身份的障壁,想来二人的关系能过够变得更加名正言顺吧。   没有再纠结身份与称呼的问题,齐烟转过话题,“再不用水就要冷了,师……娘子先用,为夫去门外给娘子守着。”想到白川可能不喜欢师尊这个称呼,一时半会却想不起什么合适的称呼,齐烟索性胆大妄为了一回。   索性自己现在占了比师尊修为高的便宜,他也不能对自己怎么样。齐烟在称呼上揩了油便站起身想跑,下一秒,却被白川轻飘飘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他说,“奴家身子虚弱,恐力不能胜,还望……夫君垂怜,帮帮奴家。” 第66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8   冷不丁听到这样一句可以算得上是大胆至极的话, 齐烟即将踏出房门的双脚硬生生地被定在了原地,几乎不能挪动分毫。   身后的床榻上,白川侧着身子撑起身体,斜倚在床头, 面纱尚未揭下, 半遮半掩间只余一双波光流转的美目,望进去好像深不见底, 摄人心魄。   长发被挽起, 梳成初为人妇的女子常常会挽起的样式。这段时间经过齐烟的精心调养, 白川一头长发早已不似在寒潭中受刑时那般干枯,而是重新恢复了些许光泽柔顺,其间夹杂着点点银丝,更是平添了不同寻常的美感来。   第一次见这样的师尊……不,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白川,齐烟承认, 她的心里生了道心不该生出的魔障。   现在的白川, 无论是和从前在苓苍宗时,还是在寒潭里的样子,都完全看不出一点相同的影子, 就好像一个身体里却有着许多不同的灵魂一般。   齐烟不知白川为何会如此性情大变, 却本能地想要顺着他,哄着他。只要他开心,无论何种身份,做何种事情, 她此刻大概都是愿意的吧。   毕竟, 愿意失而复得地来到她的身边, 就已经是十分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见她迟迟未有动作, 斜倚在床头的那人懒懒出声,“怎么,‘夫君’这是不愿意帮奴家了?”   轻叹一声,齐烟复又折返回来,先是伸手揭下了脸上用以易容的胶泥等材料,露出少女本来的容颜,紧接着又摸出一方帕子来,系在自己的双目上,遮住了一双明眸。   这室内陈设简单,她又有灵力修为加持,即使是遮蔽了视力,也毫无不便之处。   店家送来的浴桶很大,大到就算是他们二人一同泡在里面,也尚且留有余地。但齐烟显然并没有这个趁人之危的打算。   她只是搬过一个板凳,坐在了和浴桶仅仅一屏风之隔的地方,偏过头温和有礼地询问,“师尊只管入浴便可,徒儿就在这里守着。”   见到齐烟做足了尊重自己的姿态,白川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却没有什么其他异样的表现,也没有回话,只是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衣襟。   许久没有听到白川回话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半点水花溅起的声音。齐烟刚有稍许疑惑,便听到身侧传来布料摩擦发出的簌簌声,紧接着,一具泛着寒意的身躯就从自己的背后贴了上来,做足了亲昵的姿态。   齐烟一惊,她竟不知白川即使是灵力尽失,丹田破碎之身,也能够做到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悄无声息地挪到自己身边还能不被察觉。   下一秒,什么比白川的身子还要冰凉又锋利的东西抵上了齐烟的颈侧动脉。   帕子还蒙在眼上,齐烟看不到抵在自己咽喉处,只消稍稍用力便能够致自己于死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更不知道上一分钟还好好的人,为什么此刻就又似乎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美吗?”白川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痛苦,“你也知道的吧……我是天生灵体,若是炼成灵气可以获得最强大的力量……”   “啊我忘记了……我的好徒儿还不够强,驾驭不了……”他喃喃道,声音里是不易察觉的恐惧和希冀,“可以采补我,也可以用我的血肉……就算是丹田碎了,也好用的……”   齐烟能够感觉到,抵在自己颈侧的冰冷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尽管如此,却始终控制着没有伤到自己一分一毫。   “是为师哪里做得不够好么……阿烟宁肯蒙住自己的双眼都不愿看我一眼,也不愿使用我……”   白川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   这地方本就是灵界和魔界混杂的地方,灵力和魔气混杂,若要在此地进行修炼,要首先布下结界,净化出一块灵力的纯净之地才行。只是白川此时尚未修复丹田,理应不会吸收灵力或是魔气,齐烟才没有在四周布下结界。   可此刻,随着白川情绪的爆发,周遭的空气都开始不安分地翕动起来,躁动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白川此时心神不稳,竟是隐隐有了走火入魔的兆象。   想要说些什么,好让白川暂且稳定下来。只是还未待齐烟开口,白川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手下用力,一直控制着离自己距离的锋利之物便又贴到了齐烟的皮肤上。只需要再前进一寸,便能够刺破她最脆弱的地方。   “奴家只有您了……从那样的地方带出来,却又不肯使用奴家哪怕一点点……”妖邪的声音贴在耳边呵气,“如果杀掉,是不是就能够永远不用担心因为没有用被抛弃了呢……”   长时间的黑暗与囚禁,能够摧毁最为坚强的心神。被吊起来日日忍受剧痛到麻木的时候,白川总会升起求死的念头——这个一了百了,对三界都好的念头。   可那些恶人是怎么说的呢:“留着他的命,这么好的用处,可不能让他陨落了。”   只差一步便能得道飞升的神,被硬生生折断了双翼,囚于暗无天日的地下,自此以后唯一的价值就是“还有用”。   “先杀掉烟儿,为师再下去同你在一起……这样就能……”   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正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不浓烈,但也不容忽视。   那不是她的血。   “你受伤了?”再也顾不得其他,齐烟猝然转头,没有在意自己的这个动作让白川来不及反应,在自己的脖颈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痕。   甚至都没有渗出一丝血迹。   可白川却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猛然后退了一大步,手中攥着的东西也滚落到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撞击声。   趁此机会,齐烟一把扯下自己系在眼上的手帕,回身掠到白川的身边,将只着了薄薄一层里衣,摇摇欲坠的人揽进自己的怀中。   白川的状态十分不好。   这会摘了眼上蒙住视线的帕子,齐烟方才看到白川的双眼毫无焦距,却有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混合着被咬出斑斑血迹的双唇,给白川的脸染上了诡异又惨烈的艳色。   房间的角落里,躺着一片沾染了血迹的碎瓷片,是刚刚抵在齐烟颈侧的那一片。   桌上,随意地丢着白川之前身上的那件外袍。原先小二送来的茶壶配套的茶杯,此刻已经变成了碎瓷片,散落在那件外袍上。   用袍子包住被子再用了巧劲捏碎,便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引来齐烟的注意。   他究竟存了几分决心,又是不是真的有一瞬间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二人动了杀心。   齐烟揽着人来到床边坐下。这会被揽在怀中,白川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是小幅度地挣扎着,喉中溢出细碎的呜咽。   执起白川之前握住碎瓷片的手,却见掌心已经血迹斑斑。   眼见白川的嘴唇依然被他自己紧紧咬着,齐烟翻出了伤药,伸出手轻轻迫使白川打开牙关,将已经伤痕累累的唇解救出来。   “要扎我不知道下狠手,伤起自己来倒是毫不手软……”还好随身带了治疗普通外伤的药物,见白川暂时没有在伤害自己,齐烟将人放在床上,起身去桌边的包袱里翻找着。   再转身回来时,却见白川猛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大幅度颤抖起来。   惊恐发作的时候,白川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他唯一能够分辨的是,一直环绕着自己的温暖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了。   因为没有用,还想伤害她,终于是离开了吗……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疼痛。掌心的伤口产生的刺痛还不够。   他需要更深切的疼痛,更具实感的疼痛,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师尊,师尊?听得到我说话吗?”回过身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想要把他的手腕从牙齿下解救出来,奈何白川这一口极其用力,齐烟又不敢用蛮力,只得先焦急地轻轻呼唤白川,想要唤起他的理智。   白川还是没有反应,齐烟又叫了几声他的名讳,见他还是没有意识清醒,只得浅浅的一道灵力打过去,暂且将白川打昏,才好不容易将他的手腕解救出来。   细瘦清减的腕骨上,两排牙印几乎是深可见骨,可见他对自己是下了死力气的。齐烟又气又心疼,利落地将白川手上的伤口包好,又给他的唇也上了药膏。   顾及着他的身体,齐烟的这一道灵力并没有十分猛烈,约莫只能让他昏睡半炷香的时间。   即使是昏迷,白川的精神依旧十分不安稳,他不自觉地换作了蜷缩的姿势,眉头也紧皱着。眼底的一片青黑更是昭示着这具身体的疲惫与虚弱。   为了防止白川待会醒来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齐烟索性拿了刚刚蒙住自己双眼的帕子来,将白川的两只手松松地缚在一起,自己再脱了外袍,钻进被子里将人搂进怀中,确保他不会有再伤害自己的机会。   如果这样能够让他感觉好一点,那就这样做好了。 第67章 治愈系师姐x清冷(疯批)师尊 9(完)   不知是因为齐烟的那一道灵力还是因为她温暖的怀抱, 这一下午,白川都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一开始齐烟还有些担心,反复确认白川的呼吸平稳,应该只是太累了, 方才放下心来, 任由他睡着。   齐烟自己并不困倦,见白川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便在房间周遭布下结界, 想着自己先行出去探索一下周遭, 摸清楚这城中的环境,最好能够早些找到一处住所搬进去,好着手开始修复白川的经脉。   无奈她稍稍动了一下,还没等将手臂从环抱白川的姿势抽出,白川就不安稳地动了几下,被缚在一起的双手紧紧抓住了齐烟的衣领, 不愿从她的怀中离开。   想让他多睡一会, 齐烟只得作罢想要独自一人出门的念头,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人完完整整地搂紧, 索性也阖上了双目, 闭目养神。   罢了,修复经脉也不急这一时。难得他能够好好休息一下。   ******   这一觉似乎睡得格外漫长,又格外安稳。白川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夜色已经漆黑。不远处的木桌上唯余一盏豆大的烛火浅浅摇动着, 散发着微弱的光, 不足以照亮整个视野。   放松警惕地睡了太久, 白川的神思还有些迷茫。最先传来清晰的触感的, 是自己的双腕被什么柔软的布料捆缚在了一起。   一瞬间,脑海中再一次闪回从前被吊起,在寒潭中暗无天日的痛苦,白川的气息不自觉地乱了一瞬。可紧接着,身侧源源不断传来的融融暖意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这才发现,自己以一种被完全保护着的姿态,被人牢牢圈在怀中。被熟悉又安心的气息环绕着,也无怪乎他完全卸下了防备。   “醒了?”头顶处传来熟悉的嗓音,“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先前齐烟正闭目周转灵力,将这间小屋内的魔气都驱逐出去,却忽然听见怀里原先睡得安稳的人气息乱了一瞬,齐烟便连忙收了灵力,低头查探他的状态,生怕他还陷在之前的状态中。   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白川承认是自己心神不稳,受到魔气的冲击,才会有产生这样的心障。可魔气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放大了他内心的阴暗面而已。   他就像是那个神话故事中被囚禁了千百年的卑劣恶魔,当终于被放出来时,想的仅仅是把他的光一起拉下地狱陪着自己。   看上去白川的情绪并没有过多的不稳定,可他却迟迟不曾回应自己所说的话,让齐烟不免有些担心。   正准备松开怀里的人,起身仔细探查他的状态时,怀里却更加紧密地贴近了一具身体,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出,“勒着手腕不舒服,烟儿帮我解开吧。”   “那你不准再伤害自己了,”齐烟伸出手去解开帕子上打的结,“下次再想……咬我便是。”   给白川的双手松了绑,齐烟刚欲起身去叫楼下的小二传些吃食上来,身后便缠上来一个人。   他紧紧地抱着齐烟的腰身,像是要把二人融为一体。   “如果……如果哪天我不再是烟儿的唯一,烟儿就把我杀了,再将我炼化了好了。”这样,我还能最后对你有用一次。   齐烟默了良久,回身慎之又慎地将人拥入怀中抱紧,“不会的,永远只有师尊一个。”   她拉过白川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上,“它在为你跳动……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一天,烟儿相信师尊有带我一起走的力量。”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早日把师尊的力量找回来。”   回应她的,是白川急切地覆上来,毫无章法地几乎是啃咬的吻。   这一刻,一直横桎在二人中间的枷锁,悄悄地在心底碎掉了。   比起白川的急切和粗暴,齐烟便显得十分温柔耐心。她没有用灵力,只是不紧不慢地轻轻抬手,覆上二人的衣带,不顾身下人近乎恳求的声音,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地褪去衣裳,直至坦诚相见。   就像是拆一件迟到了太久太久,但终于来到的珍贵礼物。   原来天生灵体,即使是失去了灵力,滋味居然也如此蚀骨销魂。   这是在彻底放纵自己没入□□翻涌的浪潮前,望着身下人迷离动情的双目,齐烟脑海中最后一个清晰的想法。   *******   黑城还是一样的鱼龙混杂,还是一样的生意难做又处处充满机遇。门口还是张贴着一个眉眼间透着英气的女子画像,还是有那两个看门弟子每日查验着来往出入城门的人群,却日日一无所获。   也不知道那个一看就是正派人士,听说还是苓苍宗前大弟子的女修到底偷了宗门的什么宝物,值得上面这样大张旗鼓地动手。   只是上面下达的命令本就模糊不清,底下的人不能够好好地执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黑城里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小偷小摸、无法无天的事情做惯了,那后来草草建起的围墙早已被拆得千疮百孔,也没有个人来修理。   除了那两个倒霉的正派弟子,似乎黑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这里人来人往,某一处的房子搬走了一个人,又住进来一对,也不是什么会引起人注意的事情了。   或许唯一能够让人多看上几眼的,就是这对夫妇里的妻子,就算是日日带着面纱,也能看出来是个在黑城这种地方难得一见的美人。   不过没有灵力的凡人女子,被没什么本事又好色的男修买回家,在黑城也不算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对于大部分想要在这里求得生存的人来说,不管闲事才是明哲保身的第一条准则,是以齐烟和白川在这里,也没有惹来太多麻烦。   齐烟在黑城找了个丹药铺子,时常做些丹药卖给老板换些钱维持二人的生活,其余时间便都是深居简出,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修复白川的经脉。   还有白川时常动不动就要缠住齐烟双修,美名其曰“让修复的效率更高”。   起先还担心着白川的身体,可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以及花样百出的诱惑,也知道这是他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最终确认了不会对白川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齐烟便也愿意纵着他胡闹。   双休能不能让白川的身体更快地好转起来不知道,倒是齐烟在这过程中突破了好几个境界,修为突飞猛进,几个月下来竟已堪堪和从前的白川齐平。   她有的时候觉得,白川就像是话本子里写的,日夜勾缠着人,吸人精气的男妖精。   ——只不过,哪有妖精是上赶着让别人利用自己的。   白川破碎的丹田和干涸的经脉被一点点修补完好,可终归是不能够再回到从前那般。齐烟的修为近日突飞猛进之下,已经堪堪摸到了化神的边缘,可二人都心知肚明,白川是再无飞升的任何可能了。   表面上看,二人的相处依旧一如往常,可每每欢愉过后,白川的神色中总会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痛苦。   齐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齐烟懂他所有的顾虑和难以被填满的安全感。   待白川的修为恢复,二人在一个雨夜于苓苍宗向那些曾对白川作恶的长老寻了仇,再无威胁后,齐烟带着白川走进了道侣结契的阵法。   只是她加入了自己的改良,将这个阵法从简单的结契变为连结生命的阵法。   从今往后,二人同生共死,共享寿元。   “飞升成神,没有什么值得我向往的,”只有二人的洞房花烛夜,饮下合卺酒时,白川听见面前的女子这样说,“我轮回小千境界,本就是为你而来。”   话语被吞没在唇齿之间,被翻涌的情/欲诠释。   你本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只要我存在于这世间,便会循着灵魂中的红线找到你。   再也不会将你弄丢。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就完结啦,首先求一个评分qwq   是我的第一本书,存在许多问题,也曾中途质疑过自己要不要继续写下去。   总之还是坚持写完了,感谢一直在评论区给我留评,不管是喜爱、催促还是建议,我都觉得很开心,至少这证明还有人在看我的文字,尽管它满是缺点。   下一本书会先存完稿再发的,吸取这本书的教训,不会让三次很忙成为拖更的理由。   再次感谢愿意包容我的读者小天使们,爱你们!   于苓苍宗向那些曾对白川作恶的长老寻了仇,再无威胁后,齐烟带着白川走进了道侣结契的阵法。   只是她加入了自己的改良,将这个阵法从简单的结契变为连结生命的阵法。   从今往后,二人同生共死,共享寿元。   “飞升成神,没有什么值得我向往的,”只有二人的洞房花烛夜,饮下合卺酒时,白川听见面前的女子这样说,“我轮回小千境界,本就是为你而来。”   话语被吞没在唇齿之间,被翻涌的情/欲诠释。   你本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只要我存在于这世间,便会循着灵魂中的红线找到你。   再也不会将你弄丢。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就完结啦,首先求一个评分qwq   是我的第一本书,存在许多问题,也曾中途质疑过自己要不要继续写下去。   总之还是坚持写完了,感谢一直在评论区给我留评,不管是喜爱、催促还是建议,我都觉得很开心,至少这证明还有人在看我的文字,尽管它满是缺点。   下一本书会先存完稿再发的,吸取这本书的教训,不会让三次很忙成为拖更的理由。   再次感谢愿意包容我的读者小天使们,爱你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